第九十一章 疏风苑竹枝垂露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2637

第二日去讲武堂的时候,蒋笛破例没有与朱棠同行,朱棠醒来后见房间中只有自己,蒋笛的床铺整整齐齐,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禁怅然若失,昨夜的那番话,蒋笛还是介意的吧。朱棠的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松了一口气,独自一人洗漱完毕去了讲武堂。

然而老天似乎是故意给朱棠找不痛快,在去讲武堂的路上,朱棠见到前方有两个人影,都穿着藏青色的剑宗服饰,以为是苏洺或者绛鸿生,想着碰见了就去问个安,谁料走近了一看,那两个人居然是季竹尘和燕朔危。

这已经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了,朱棠将衣领拉高掩盖住脖颈上的指痕,硬着头皮道:“慕尚见过季宗主,见过燕道兄。”

经过一夜的休息,朱棠的伤已经好了些,不刻意查看绝对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只是嗓音依旧沙哑,加了鼻音闷闷的,听起来就像是染了伤寒。

这条路是去讲武堂和剑宗的必经之路,季竹尘并不意外会碰到朱棠,却有些意外朱棠竟是独自一人,又听到朱棠声音奇怪,又遮遮掩掩,皱了皱眉头,道:“你的声音怎会如此?”

朱棠低着头,硬着头皮瞎编:“前日里弟子私下与好友相聚,贪杯吃多了酒,醉倒在外面睡了一夜,春露凉重,不慎染了风寒。”

燕朔危道:“如今这些门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身娇体弱,难当大任。”那眼神轻描淡写,就仿佛不认识朱棠一般,全然忘了朱棠此刻这沙哑难听的声音就是他的杰作。

朱棠暗暗腹诽,难当大任?什么大任?被他当成玩具一样戏弄吗?但是心中不管怎么想,都得忍下,道:“是,燕道兄教训得是,慕尚以后一定注意。”

季竹尘并没有一剑捅死自己,看来燕朔危并未将自己私闯蜃语楼的事情揭发,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安了什么心思,但总归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朱棠行了礼本想告辞,忽听季竹尘道:“既然如此,朔危,你便按照你所言去做事吧,慕尚,你随我来。”

燕朔危拱手道:“是,弟子领命。”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朱棠一眼,御剑而去,朱棠满腹狐疑,跟着季竹尘回到了疏风苑。

怎么回事?朱棠心中有些发毛,该不会燕朔危对季竹尘打了什么小报告吧?季竹尘步履沉稳,并无异常神色,又不像是要兴师问罪。

疏风苑中四季如常,几竿竹子在庭院中常年青翠,朱棠随着季竹尘走进庭院,门在身后便关上了,季竹尘用清晨雾气凝结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杯子,接住了竹叶上的一滴晶莹剔透的露水,递给朱棠道:“清露润喉,饮下会舒服些。”

朱棠道过谢,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喝掉了那滴甘露,那露水如同清泉流下山涧,澄澈至极,果然觉得喉咙畅快不少,又听季竹尘道:“何人伤你?”

朱棠没想到季竹尘会这样开门见山,险些被呛到,眼神飘忽不定,思考着对策,道:“回季宗主,慕尚并未受伤。”

季竹尘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否认,道:“你虽掩住颈上伤痕,可是你声音嘶哑分明是被人伤了喉骨所致,门派禁止私斗,若是有人欺辱你,你大可不必忍气吞声。”

朱棠心中如擂鼓,一方面感激季竹尘竟然关心她,另一方面在思考如何蒙混过关,在季竹尘面前,她没有办法毫无破绽地说谎,只能期盼季竹尘不要深究。

“多谢季宗主关心,慕尚近来与人和睦,不曾有矛盾冲突,也没有受伤,请季宗主不要再追究此事。”

季竹尘有些恼她这种拒人千里的态度,道:“既然如此,你过来让我探脉。”

朱棠将脖子缩在衣服里,不敢让季竹尘看到一点指痕,又哪敢让季竹尘探脉再发现自己还有别的内伤?总不能编瞎话说自己入后山去与妖兽摔跤吧?蜃语楼内那伤了自己的东西气息特殊,万一再让季竹尘瞧出端倪来,那可就大大不妙,纵是舌灿莲花也糊弄不过去了。

朱棠噗通一声跪下,如同一只瑟缩的鹌鹑,道:“我并未受伤,还请季宗主不要再追究此事!”

越是这样,季竹尘越是认定朱棠是被人打伤,道:“你可是担心承认了与人斗殴,你也会受到惩罚?若是违背门规,隐瞒更是罪加一等。”

“那便请季宗主惩罚我吧。”朱棠道。

“你与何人斗殴?”

“请季宗主莫要追问,慕尚愿意受双倍的惩罚。”

季竹尘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以前这个乖乖巧巧的女孩子从没有违抗过他,便问道:“是不是那人位高权重,你怕得罪于他?如果是这样,你更不用担心,就算是掌门师兄无故伤你,我也会为你讨回公道。”

朱棠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她可不敢把脏水往伯梅槿身上泼,只能干巴巴地一再坚持自己并未与人斗殴,如果季竹尘追问,她便一人承担罪责,季竹尘无奈,只得放她回去。

朱棠一路小跑离了疏风苑,生怕季竹尘反悔,回到讲武堂,看见众位同门正在苏洺的指导下练习剑术,郁华楼也在。一看到郁华楼,朱棠就想起他那双仿佛能直击灵魂的凝碧之瞳,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想着干脆自己今日告病假算了,谁料正要蹑手蹑脚地退出去,苏洺眼尖,已经发现了朱棠,便招呼道:“慕同门,你干什么去?来了为何要走?”

朱棠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转回来,道:“忘带了东西,不过也不是非回去取不可。”

苏洺听到朱棠这沙哑的声音一愣,道:“慕同门是生病了吗?”

郁华楼在一旁抱着一包松子糖吃得正香,唇边都是糖末儿,插嘴道:“这分明是被人伤了喉骨,倒不致命,我闻到了师父院中竹枝甘露的气味,治这种伤最有效啦!”

天才果然是天才,鼻子都比一般人好使,朱棠立刻否认道:“多谢华楼兄关心,我只不过是染了风寒,不要紧的,只是我这几日怕要扰了大家的耳朵了。”

苏洺将信将疑,道:“既然如此,慕同门要多注意休息,尽量少说话。”

郁华楼委屈地叫起来:“大师兄,你怎么能不信我,我说她——”

苏洺赶紧喝止:“华楼!”

郁华楼气呼呼地将手中的松子糖往苏洺手中一塞,转身飞身上了屋檐,坐在屋脊上,任凭苏洺怎么劝都不下来,活像个受气包,苏洺左右为难,劝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威胁道:“华楼,你再不下来我就将你的糖送人了!”

郁华楼从手臂中抬起头来,气鼓鼓地冲苏洺嚷道:“我送的!”

苏洺无奈:“好好,是你送的!”

然后将那包松子糖转手送给离得最近的朱棠,道:“这是我从人间顺手买回来的,慕同门要不要尝一尝,看看是不是家乡的味道?”

朱棠捧着那包糖,就像是捧着烫手的山芋,就算是将这糖送她了,她也是一颗不敢吃啊!

回过身来,朱棠看到了角落里的蒋笛,下意识想像平时那样唤她一声,却见蒋笛移开了目光。

也好,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自己还是别打扰了。蒋笛是名门正派子弟,更是家族的继承人,就算是再飞扬跳脱,也是有底线的,知道了自己的本质之后还没有告发自己,已经是顾念旧情了,自己实在不能拉她一起下水,朱棠心中想得明白,却难免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