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雁过拔毛代价不小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3289

绛鸿生从人间办事回来,正好赶上除夕,人间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大红的春联十分喜庆,回到门派中难免觉得冷清。

山上又落了一场雪,栈道上并没有多少人来往,绛鸿生诗兴大发,一路走来自言自语半天,自以为作了几首好句,吟哦了半天,虽无知音聆听却也神清气爽,以剑为笔,在地上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大作,好不快意,然后快走了几步,来到了讲武堂,和几个同门打了招呼便进了练武场。

讲武堂中的门生大约有一般年假出游还没回来,教习不在,所以只有一些人在屋里温书,数量连平日里的一半都不到,硕大的演武场显得十分空旷,绛鸿生走在庭院中,忽然感觉身后有异状,一抬手,接住了一团火球,正在诧异,便回头看了一眼,一个身穿红衣的门生慌慌张张地举着毛笔与符纸跑了出来,那符纸烧了半边,应该是术法不精失控了。

“对不起对不起,鸿生道兄,我不是故意的。”那门生连连道歉。

符术高深,出错也是难免,绛鸿生平日里与术宗的李梵,东业交好,一眼看出症结所在,指点了那门生几句,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一灰一红两个身影跪在廊下。

绛鸿生看到熟人很是欣喜,快步走了过去,道:“蒋师妹,慕姑娘!你们居然回来得这样早,巧了,我刚偶得了一句,却苦于推敲字眼,慕姑娘,你看是‘垂松落雪穗’好,还是‘垂松沾雪穗’比较好?”

这绛鸿生也是个痴人,自从朱棠回了他的诗句之后便一直将她视为蓬莱府为数不多的可以一起吟诗弄句的诗友,见面除了推敲便是斟酌,然而此时朱棠可没心思讨论诗句,见绛鸿生越走越近,连忙出声阻止:“别!”

绛鸿生愣了一下,显然是误解了朱棠的意思,抚掌大惊,笑道:“妙!妙啊!垂松别雪穗,慕姑娘才思敏捷,果然胜过我这书呆子苦吟半日……”

话还没说完,就看蒋笛与朱棠二人一脸惊恐地摇头摆手,绛鸿生正待发问,房檐上便有一大块落雪砸了下来,将檐下这三人劈头盖脸来了个透心凉。

朱棠与蒋笛叹了口气,心中埋怨绛鸿生什么时候来搭话不好非要现在,害得自己无辜受累。绛鸿生被雪砸懵了,眉毛头发上都是雪,视线都模糊了,隐约见讲武堂的屋顶上一只大鸟冲天而起,盘旋数圈然后落下,屋顶上的积雪被它振翅惊了下来,纷纷扬扬洒了一庭院。毕竟不是新雪,夹杂着冰粒子,这样落下来不仅凉,还有点刮脸。

“韶霭?!它怎么还在这!”绛鸿生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它还真打算住在这里了?”

“鸿生道兄,快别说了。”朱棠的声音有气无力。

“话说回来,慕姑娘,蒋师妹,你们为何在此罚跪?韶霭这是在监督你们?”绛鸿生问道。

蒋笛两眼望天,绝望道:“绛师兄,留我们几分薄面吧……”

重明鸟是神鸟,有逢凶化吉镇鬼驱邪的能力,羽毛更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材料,可以助长修为辅助修炼,用来掩盖慕尚身上鬼气自然是小事一桩,蒋笛就伙同朱棠,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这只浑身是宝的“小鸟”。

说起来也算是两人太过贪心,原本用了几天时间鬼鬼祟祟地跟踪韶霭,已经摸准了韶霭有个小憩的习惯,趁着韶霭吃饱了休息,便偷偷扯了一根羽毛,要是见好就收也就算了,偏偏蒋笛觉得来都来了,到手的东西不捡简直就是亏了,便手贱回手又扯了一根,两个小姑娘人手一根对视一笑,回头就看见怒气冲冲的一张鸟脸逼了过来。

两个人四条腿加一块跑也跑不过重明鸟,那一双重瞳几乎要喷出火来,追着蒋笛朱棠二人漫山遍野地啄,一路追到了剑宗。

季竹尘在蓬莱府这么多年,调皮任性的少年见的多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弟子胆大妄为到敢拔韶霭的毛,倒不是说一个畜牲有多金贵,可是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再说了韶霭这个脾气,简直要成为蓬莱一害了,惹它不是嫌命长么?

朱棠与蒋笛可怜兮兮地抱着头,喊着:“季宗主救命!”

季竹尘尴尬地咳了一声,思忖着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大的过错,重明鸟羽洁白无瑕,年轻小姑娘喜欢也是正常,只是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如此头铁,居然敢趁着韶霭睡觉去拔,只能罚二人在讲武堂廊下跪一个时辰,才算是平息了韶霭的怒气。

讲武堂门生来来往往,不免多看一眼,韶霭趾高气扬,硬是看着两人跪足了时间才放两人离去,时不时在冰天雪地里给两人扇扇凉风撒些冰碴过来,大过年的,丢人丢大了……朱棠与蒋笛默默低下了头。

今夜是除夕夜,一些念旧的弟子私下里相聚庆祝过年,自然也有人邀请了朱棠与蒋笛。有饭吃当然要蹭,还有几个门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几坛子酒,年夜饭还没端上来,推杯换盏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十几人围了一大桌子,好不热闹。

“蒋同门,慕同门,你们头上戴的发饰好漂亮啊!是新买的吗?”方媛第一个发现蒋笛与慕尚戴了同样的羽毛簪子,女孩子对首饰的敏感度与热爱总是高于男孩子,当即打开了新话题。

“这不是重明鸟的羽毛?”

“我听说韶霭的毛被人拔了,该不是……”

“白天的时候我看到两位同门在讲武堂被罚跪了呢!”

围着饭桌,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和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们欢快地讨论着,朱棠和蒋笛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不好意思了,将那羽毛做成了发簪大摇大摆地戴了出来,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朱棠笑道:“奉劝诸位莫要效仿,我和蒋笛现在还是一头包呢。”

李梵道:“两位今后出门可要小心了,见到韶霭就要绕着走喽!”

众人又哄笑起来,后屋传来褚三叔粗犷的咆哮声:“笑什么哪!就没个长手的过来帮忙?就知道擎等着吃!”

话音刚落就见褚三叔端着一盆饺子馅走了出来,道:“别傻看着了,都动动手,包好了给我送过来!”

几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开始动手包饺子,蒋笛托着圆圆的饺子皮,苦着脸道:“说来惭愧,我还真不会。”

立刻有人接着道:“湖州地处江南,听说那里的人过年不吃饺子,要吃汤圆。”

蒋笛用勺子挖了一块肉馅,包在面皮里,揉了揉,勉强揉成一个圆子样子,道:“是这样不错,只是我手艺不精,见笑了。”

有个从漠北来的门生奇道:“听说江南人不爱吃甜的圆子,汤圆里都是要包肉的。”

蒋笛笑着解释道:“哪里有那么多差异,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是要看个人喜好罢了。”

众人又叽叽喳喳讨论了一番,有人问朱棠道:“慕同门,你以往过节都吃什么呀?皇宫里一定吃得特别好吧?”

此话一出口,众人都沉默了,这个问题可谓是相当不合时宜,慕尚刚刚亡国,怎么说这个话题都该回避才是,这样问出来,不是在戳人痛处吗?

朱棠望了一圈,别人的种种目光都收在眼中,有惊讶,有尴尬,有关切,有同情,朱棠自是不在意,也不记得皇宫里都吃什么,便按照自己的喜好道:“蒋笛说的对,爱吃什么,不吃什么,都是要看自己的喜好的,我呀……”朱棠眉眼弯弯,将筷子横放,切出来一块方方的面皮,包出来一个馄饨,道:“我爱吃馄饨,一定要多放香油不放葱花才好吃。”

众人一看她毫不芥蒂刚才那个无礼的问题,都松了一口气,大堂中的气氛又活络起来,褚三叔正在后屋烧水,担心这些小崽子们光说话不干活,提着擀面杖又冲了出来,却见半空中面粉与肉馅飞来飞去,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饺子、圆子和馄饨,甚至还有几个包子,顿时气了个七窍生烟。

暴跳如雷一阵之后,褚三叔索性破罐破摔,将众人弄出来的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一锅煮了,拎着几个来不及逃走的门生的后颈子,眼中冒出可怕的神采,咬牙切齿道:“今天你们不把这些‘饺子’吃了,明年就做好饿死在饭堂的准备吧!”

在蓬莱府,褚三叔的黑暗料理一向是有口皆碑,没想到也有败北的一天,果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啊,这一锅“饺子”有露馅的,有实心的,有形状不明的,还夹杂着各种汤圆包子和馄饨,煮好了之后,众人排着队,一人盛了一碗。

“好像也不难吃……”

“原来包肉的汤圆是这样的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慕同门的馄饨居然一点都没散,真是厉害,我的包子怎么只剩下皮了?”

“在下虚度一百一十六年,还是第一次吃到水煮的包子。”

这一群人身穿各色袍服,来自蓬莱府的不同宗派,家乡远在五湖四海,即便是断绝尘缘,心中仍有一份属于少年的情怀,嬉笑着吃完了看起来不那么像样的年夜饭,忽然向外一看,海平面上升起了璀璨的烟火,因为距离太远只能遥遥相望。

“人间在放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