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夜将至皇城外截杀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2963

这一夜注定平静,却也不平静。

朱棠坐在雕花的大床上,缀着珍珠金镂花坠脚的帷幔轻软丝柔,像是实体化的雾气,在夜色如霜中泛着清冷,她就这样坐着,枯坐了一夜。

像是在等待一个既定的结局,又期盼着重新开始的契机。

清晨的号角声响起,悠远而豪迈,穿透云层,即便远在附属城,也能听到皇城脚下震天的厮杀声。

慕尚还在憧憬也许她的父母和哥哥都已经逃走,只要朱棠肯帮她,那么迟早有一天一家人还会团圆,哪怕不做公主,做普通人也是好的。见识了自己本身的弱小与无力之后,任何一个旁人都会成为救命稻草,此时的朱棠便是慕尚唯一能托付的人,朱棠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即使韩兼邺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沧山岭也不会放慕氏一族一条活路,只怕沾亲带故的都要杀了以绝后患,沧山岭乃是仙门三大门派之一,若是对上葛昼,自己有没有能力保下慕尚这一个人性命都难说。

快到黄昏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两个侍女低着头引进来几个身上还带着新鲜血腥气的侍卫,肃然杀伐的气息尚未收敛,明显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公主,将军,哦不陛下派属下来接公主回城。”那几个侍卫先是屈膝行礼,然后恭恭敬敬道。

朱棠从容站起身,道:“那就有劳各位了。”

将军已经成了陛下,大局已定,慕国没了。

改朝换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却发生在一朝一夕之间。

从附属城到皇城外城,马车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一路上那些侍卫都展现了极为强大的军人素养,骑着马一路上静默不语,气氛很是沉闷。朱棠坐在马车内,挺直身板,一动不动,隔着帘子看不真切,就像是个美丽的假人。

树林间的小路上随处可见尚未干涸的血迹,折断的战矛,被烧了一半的旗子,马车的车轮声响在这样的环境中,变得枯燥且吵闹起来,出了林子,便是一条平坦的官道,隐约可见曾经的慕国皇城——如今皇城上的战旗,已经换了颜色。

“公主是否疲累?若是乏了可在此处休息一会儿。”一名侍卫骑着马靠近朱棠乘坐马车,低着头隔着帘子道。

最后一丝霞光沉入地平线,天边暮色渐深,朱棠清了清嗓子,道:“无妨,继续赶路吧。”

一共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也要三歇四歇,这都什么习惯,难不成公主都是面糊做的?不快点赶路难道就不怕自己跑了?朱棠心中暗暗想道,若自己是韩兼邺,想要抢谁做压寨夫人,那一定要用绳子捆了绑在马背上,快马加鞭一刻都不能耽误,更不能给对方逃跑的机会。

夜长难免梦多,如此更像是拖延时间。

马车颠簸,并不十分平稳,微凉的晚风从车帘的缝隙钻进来,宫女默默低头给火盆中添了些炭,温暖与寒冷的冲突,让人的皮肤都变得有些敏感,鬓边的绒毛无比细微地捕捉到一丝令人不适的气息。

朱棠瞳孔骤然缩小——杀气!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两柄飞剑,直奔马车而来,驾车的一名宫女与一名车夫躲闪不及,当即被割破喉咙而死。

另一名宫女抱着那宫女的尸体,尖叫着向后退去,缩在马车车厢的一角,一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朱棠,一边摇晃那宫女的身体,哭道:“露水,露水你醒醒!”

然而那名叫露水的宫女却歪着头,气息渐渐凉了下来,那条伤痕横在她的脖颈上,长长的一条,让头颅与身体界限分明深可见骨,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干干净净,比戏台子上演的还要戏还要假,让人总是抱以一丝希望,然而生命逝去之时冰冷的气息却无法骗人,终于陷入了沉寂。

侍卫们纷纷拔刀,警惕地望着四周。

“保护公主!”

拉车的两匹黑马不安地喷着响鼻,突然地面裂开,极快速地生长出几根尖锐的石笋,向黑马的腹部刺去,黑马受惊,前蹄离地,身体直立起来,然后离了官道,向着旁边的方向,头也不回带着马车就窜进了树林。

这两匹马受了惊,只顾着玩命一样地奔跑,应该是这两匹马平时关系一般又事先没有协商的缘故,奔跑的方向并不统一,导致马车歪歪扭扭东冲西撞,速度并不快,朱棠撩开帘子向后看了一眼,那些侍卫骑着马正在追赶,然而地上突然拉起了一条绊马索,将侍卫的马绊倒,来了个人仰马翻。

这必然是有预谋的。

那些侍卫起来后还待再用两条腿追赶,之前那两柄飞剑又飞了回来,一剑一个,干净利落,连血都没多溅一滴。

朱棠撂下帘子,坐回了原位,闭上了双眼,马车仍在横冲直撞肆意狂奔。御剑术这样熟练,那两把飞剑剑光并不相同,也就是并不属于同一人,那么对方至少有两名境界在金丹以上的修士。

一对二,倒也不是全无胜算。

朱棠再睁开眼时,似乎是有密布的血丝蔓延上了眼白,向着瞳仁汇聚,像是黑夜沉水中跳着的两捧炽热的火焰,那是不甘与怨恨染成的一双红瞳,有着不为人知的强大力量。

那两把飞剑追上了马车,兵分两路在马车上空盘旋一圈,然后从正面刺了进去。帘子被强劲的剑风冲开,向内紧紧贴在马车的车厢内壁,小宫女抱着头尖叫起来,那两柄飞剑一左一右刺向朱棠,朱棠抬起头,瞳孔锁成一线,眸中那两捧鲜红的火焰便像冻住了一般,那两柄剑距离朱棠身前三尺,也难以再前进一寸。

空旷的风声掠过树梢,这片树林明显被人提前清理过,视野开阔,为一场恶战做好了准备,不远处,四名身穿沧山岭服饰的修士从树林中走出来,其中两人手中只余剑鞘,忽然皱眉道:“不好!”

“有一种极其危险的力量正在通过佩剑入侵我的神识!”那两名修士连忙结起手印,低声喝道:“飞剑,收!”

两道流光在夜空中盘旋不止,终于挣脱了朱棠的控制,向着原主人的方向飞去,马受到了惊吓,嘶鸣着向着两个方向奔跑,扯得马车摇摆不定。

“公主,你的眼睛!”那宫女捂着嘴惊呼一声,颤抖着说道。

朱棠懒得解释,问道:“会驾车吗?”

那宫女摇摇头,其实这种情况,就算会驾车也没有用了,两匹马都受惊发疯,根本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安抚的,若不是两匹马意见不统一,只怕这会已经跑出皇城地界随便找个悬崖一头扎进去了。朱棠从座位底下摸出来一把匕首,扔给那宫女,道:“去把马的缰绳割断。”

这话说的气定神闲,就像打发那小宫女去看看马儿吃没吃饭一样,那宫女先是经历了同伴被杀,又在这发疯的马车上被颠簸了这么久,早就失去了思考能力,颤抖着接过匕首,将那名为露水的宫女尸体放下,颤颤巍巍地撩开帘子,躲过马夫的尸体,去割马身上的缰绳。

人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极大的潜力,那小宫女竟然真的在朱棠的指挥下割断了一匹马的缰绳,那匹获得自由的马撒欢一样跑了,剩下一匹马拉车,因为没有碍力,速度一下子提高了不止一倍,那小宫女差点被甩出去,紧紧扒着车辕,忽然听到那匹马悲鸣一声,整辆马车都翻了过来,那宫女吓得闭上双眼,心想自己可能要去陪露水了,落地时却并没有感觉到意料中的疼痛,睁眼一看,远处马车已经摔得四分五裂,那匹马的两条前腿不知被什么人砍断,正倒在地上,哀哀地叫着,流血不止,而自己却站在马车外面的空地上,身边抱着自己的人正是原本在马车中的公主殿下。

朱棠眼中血色更浓,她推了一下那宫女,道:“去边上躲着,找到机会赶紧跑。”

天边几点残星闪烁,朱棠转过身,从地上捡起来之前交给宫女的匕首,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看着那哀鸣着苟延残喘备受折磨的骏马,神色不改,忽然手起刀落,割断了马的脖子,若死亡是最终结局,那么不妨干脆一些。

温热的马血喷涌而出,溅在朱棠衣服上,甚至脸颊上也沾了几滴,朱棠的表情凝滞得像一块冰,抬手随便抹了一下,眸中的血色更加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