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蝠妖乱月采珠血泪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3830

这渔村沿海而建,从高空往下看只是沿着海细细长长的一条,房屋布局并没有经过什么规划,零零星星十分散乱,地势也是高低不平,在房子与房子中间用岩石铺出来坑坑洼洼的道路,七拐八拐,很不好走。

摘星从小路上跑回来,身后跟着两个身穿墨绿袍服的术宗弟子,路中央站着朱棠与星河,一高一矮,英姿飒爽。

摘星道:“星河师姐,我方才与两位师弟已经沿着村子外面布下了驱邪阵,诱饵也放好了。”

朱棠道:“辛苦摘星姐姐。”

星河道:“村长已经将夜间禁行的消息传了下去,慕尚,你方才去了何处?怎么没看到你?”

“我去了瓦房郭家,并无什么发现。”朱棠道。

几人面前是一间小院,看起来有些破败,门半开着,院子里放着一个木盆,里面还有几件衣服,房檐上一个木头风铃时不时发出梆梆的声音。

一个老妇人提着水桶,磕磕绊绊地将水往盆子里倒,却还是洒了出来一些,感觉到鞋子被浸湿,那老妇人嘟囔着往后面退了几步。

朱棠见状连门也没敲,直接走了进去,将那老妇人手中的水桶接过,摘星紧跟其后扶着那老妇人,瞧她双目无神,确实是盲眼无疑。

“啊,你们是谁啊?”那老妇人有些慌张。

“老婆婆,我们是从海上来的修行者,来帮村子里清除妖物的。”星河道。

“是仙人啊,哎呦老身看不清楚,怠慢仙人了……”那老妇人慌忙想要行礼,被摘星扶住:“老婆婆,不必如此的。”

朱棠环视这个小院,往屋内又看了几眼,发现这老妇人家里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是这老妇人耳朵上却戴着一对珍珠做的耳坠子,虽然成色很差形状也不很圆,却是珍珠无疑,耳坠扣子也是银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家庭能用得起的东西。

“大娘,招娣姐姐怎么不在家啊?”朱棠问道。

那老妇人奇怪道:“仙人认识招娣啊?”

“我前些年出来游玩,与招娣见过一面,约好了再来找她,怎么,她不在家吗?”

那老妇人叹气道:“她一个月前嫁人了。”说到这里,那老妇人的眼中挤出几滴浑浊的眼泪:“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嫌我拖累了,说嫁人就嫁人,让村长送了几次粮米回来,也不回来看看我这个当娘的。”

这可有些奇怪,民间男女婚配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若是不同意,哪能成礼,况且母亲失明年迈,女儿应该尽孝才是。如此说来倒像是私奔。朱棠坐下来,一边思考,一边顺手将木盆里的衣物洗干净了,星河与摘星面面相觑,不是说公主出身娇贵,就算平易近人也不能干起活儿来这么熟练吧?不由得对朱棠十分敬佩,帮忙来一起晾晒衣物,用法力将衣服烘干然后折叠整齐放在老妇人的床头。

那老妇人感动得老泪纵横:“好久没人跟我这个老婆子说话了,你们还帮我洗衣服,真是好孩子……”

“大娘,招娣姐姐人美心善,帮过我的忙,您是她的娘,我们帮您也是应该的。”朱棠道。

“快别哄我这老婆子开心了,招娣出生的时候因为是个女娃,差点被她爹扔进灶里,我抢了下来,可是孩子脸上还是烫了个大疤,从小被人说丑,哪有夸她美的,莫不是认错人了吧。”那老妇人道。

几人顿时噤若寒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凡人重男轻女,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仙门也有所耳闻,无非是当做民间风俗谈论一二,可是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活活烧死,这还是人吗?

朱棠原本也没有见过招娣,招娣这个名字也是从村长口中诈出来的,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大娘,您知不知道招娣嫁去哪里了啊?夫家会不会欺负她啊?”

“我也不清楚啊,一个月前招娣出海,晚了好几天才回来,回来后便急匆匆地走了,村长说镇子上有个富商看上招娣,年龄大了不计较招娣容貌,招娣便托了村长传信,将钱粮送回来,自己就不回来了。”那老妇人絮叨道。

朱棠皱起眉头,这更像是私奔了。

“我知道那丫头嫌弃老婆子哭哭啼啼,眼睛哭瞎了,不愿再照顾我了,可是她大弟弟前年出海遇上风浪,说没就没了,小弟才十几岁,又被妖怪咬了,现在还没醒,老婆子可怎么办啊……”老妇人又哭了起来。

朱棠连忙安慰,心中已有眉目,辞别了老妇人,一行人往村外走去和季竹尘等人会合。

此时天色渐晚,也许是因为妖气肆虐,并没有看到霞光满天的美景,反而灰雾蒙蒙死气沉沉。

苏洺与师弟们从船上搬了些东西,在岸上搭了个简易的帐篷以作休息之用,季竹尘正在帐篷内看书。

“师父,我们回来了,村内并无异常,驱邪阵与诱饵也布置好了。”摘星,星河与朱棠走进帐篷,星河行礼道。

“慕尚,你可有什么发现?”季竹尘道。

“回季宗主,这个渔村的年轻女子可能都已经遇难了。”朱棠道:“朝廷禁止民间私自采珠,可是黑市上仍有珍珠的身影,便是有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冒风险采私珠,若是采到成色好的珍珠,足够换米吃穿了。”

秋昭道:“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个村子组织人欺瞒官府,私采珍珠?”

朱棠点点头:“招娣的母亲耳朵上戴着一对成色很差的珍珠,很有可能是卖不出去的次珠。”

秋昭道:“也许是老婆婆年轻时的陪嫁呢?”

朱棠说一句,秋昭顶一句,青岑听不下去了,对秋昭道:“秋同门,先让慕同门说完吧。”

“没错,这些都是我的假设,可是这些假设是能将问题解释清楚的。民间传说大蚌为了养育珍珠,会在夜间张开吸收月的精华,有人认为女子的阴气也会让蚌张开,所以采珠者女子居多。招娣家中有老母亲和两个年幼弟弟,私自采珠养活家人也是情有可原。采珠毕竟违法,采珠女不可外嫁,村长也要隐瞒此事,瑞珠与海月的家中对此闭口不谈,采珠队在一个月前有过一次出海,极有可能是遇上魔蛟逃脱那场风暴遇难了。”朱棠道。

星河点了点头,又道:“不对啊,慕同门,老婆婆说招娣回来过一次。”

“老婆婆眼睛看不见,回来的是不是招娣也未可知。村长怕老婆婆难过,所以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朱棠推测道。

“若不是蓬莱没有镇压住魔蛟,这个渔村也不至于遭此祸事。”季竹尘叹道。

青岑也道:“神仙打架啊凡人遭殃,先把妖物清理了吧。”

弟子们纷纷告退,要去再检查一遍阵法,朱棠正要跟上,却听季竹尘道:“慕尚,我有事要问你。”

朱棠不敢怠慢,连忙回身行礼。帐篷的帘子随着青岑的脚步出门落下,细小的摩擦声忽然不真切起来,整个帐篷一下子被结界与外界隔绝开来。

“你经常如此吗?”季竹尘的手抚上窄案,声音低沉,朱棠对季竹尘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当即感觉到话语中有一丝不悦。然后二话不说跪了下去,有错没错都先认了:“回季宗主,慕尚知错,下次绝不再犯。”

“……”季竹尘手指按着额头,怎么还没说什么,她便跪下了?这什么毛病?原本训斥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强撑着威严,道:“慕尚,我且问你,今日你与村长交谈,若是不巧没有蒙对人名,或者村长识破你说谎,你又该如何?”

朱棠垂着头,道:“装疯卖傻,糊弄过去。”

“你可知我为何叫你单独留下?”季竹尘又道。

朱棠仔细思考,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皇宫就教会了你这些吗!”季竹尘皱眉。

朱棠的没脸没皮也不是最近一两年练出来的,死后那几十年经历的那些事,早就让她忘了什么礼义廉耻,做事直截了当只考虑结果,从不考虑过程与别人怎么看,白日里同门诧异的目光她并非不明白,撒娇,天真,单纯,这样可爱的属于女孩子的属性,在她身上只不过是利用的工具而已,一个人既然能伪装,那么身上必然有更多伪装,这是最细思恐极的。

别人的看法从来都不重要,不管他们是从此防备在心,还是报之一笑,对她来说都不值得放在心上,只有面前这人的喜怒才能唤起朱棠的羞耻心。

季竹尘语重心长:“慕尚,你要知道,侥幸之心不可存,谎言更多时带回来的都是谎言。”

朱棠头垂得更低了,心中羞愧不已,自己像一棵长歪了的树,季竹尘却没有放弃修理,这样的温情脉脉赤子之心,实在让人愧疚。

“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你与我那故人极其相似,却比她多了些偏执,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让人捉摸不透,送你来岛上那人更是沾染魔族气息,我担心你走上歧途。”季竹尘缓缓道,目光平和如同深潭沉水,却字字句句敲在朱棠身上。

季竹尘居然发现了修斓的魔族身份,他与修斓是旧识,没有理由认不出是修斓,而且修斓毕竟是前任魔君,实力不可小觑,隐藏魔气没那么容易被发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修斓故意泄露气息,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让季竹尘怀疑慕尚。

朱棠心乱如麻,呼吸也急促了几分,道:“季宗主,我……”

“慕尚,我问你,你可有欺瞒于我?”季竹尘神色严肃,身形笔挺,气质陡然冷冽起来。

“回季宗主……慕尚对天发誓,若是欺瞒季宗主,便众叛……形神俱灭被万人唾骂……”朱棠咬着下嘴唇,一字一句斟酌着字词,仿佛在安排着自己的后半生,原本想说众叛亲离,然而心中柔软的部分忽然一痛,似乎不舍,换成了让旁人看来更加恶毒的形神俱灭。发誓者皆害怕誓言反噬,她欺瞒的事情又何止一两件,发誓对她来说与诅咒无异。

“住口!”季竹尘打断道:“我让你发誓了吗?若你真的欺瞒也无妨,何须立下此等重誓?修仙之人立誓岂可儿戏!”语气比起方才,似乎更加生气了。

若你真的欺瞒也无妨……朱棠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比起自己形神俱灭,季竹尘竟然宁愿自己有所隐瞒有所欺骗。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自从入了蓬莱,季竹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要强的女孩子哭,瞬间火气便消了,站起身走到朱棠面前,将她扶起来,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她的脸,然后温声道:“尚儿,你要知道,我的本意不是让你哭给我看的。”#####江户川小棠上线~其实都是我瞎编的随便看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