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疏风苑递隔世信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2889

室内萦绕着檀香的味道,有安神静气的功效,朱棠原是不喜香薰的,觉得麻烦又浓烈,烟熏火燎不够清冽,总是让人联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东西,却对季竹尘身上经年不散的檀香格外中意。

季竹坐在屏风前,一张窄窄的乌木长案上只摆了一盏鹤首白玉灯和一只鎏金云纹香炉,季竹手中拿着一卷古书,时不时批注一二,整个人便如画中人一般。

“宗主,信。”朱棠拖动着步伐,小步挪近,又不敢靠的太近,低着头距离窄案三尺就把信函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季竹并未伸手来接,朱棠悄悄瞄了一眼,小心翼翼像小鸟啄食一样将信搭上案边又往里推了推,然后快速后退几步垂着手站好。

“为何如此拘谨?”季竹尘不忙着看信,放下手中古书,看了朱棠一眼,问道。

“宗主天人风姿,如星辰光辉只能仰望,身为门生,理应尊敬。”朱棠忙行了个礼。

季竹尘:“慕尚,你何年何月生人?”

朱棠一愣,没想到季竹尘会突然问起自己生辰,不知所谓何意,好在她现在是以慕尚的身份生活,早已将慕尚的一切都熟记于心,老老实实答了慕尚的生辰道:“庚辰年正月二十七。”

“是个下雪的日子呢。”季竹尘叹了口气,对朱棠道:“最近可还习惯?可有思念家里?”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问候,长辈关心晚辈的语气温润而和蔼,朱棠的鼻子忍不住有些酸酸的,忙平复情绪,道:“回宗主,一切都好。”

“苏茗与我说过,你近来修行太过拼命,修行不是易事,你出身富贵,予取予求都太过容易,初遇瓶颈心中有落差也是正常,只是人力终有不可战胜之事,切莫勉强。”季竹尘又道。

朱棠到底是因为什么拼命,是不可能说给季竹尘听的,人确实战胜不了天意,她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无一不是自己争取,有些事却是搭上一条命也无济于事,得来容易的东西她不敢想,想了也不敢信。

“是,季宗主谆谆教诲,慕尚谨记于心。”朱棠行了个礼,又道:“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慕尚就回讲武堂了。”

季竹尘点点头,道:“下次再来剑宗,可不必这样拘谨。”

此话一出,朱棠简直觉得自己就是落荒而逃,换了身份和姓名,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朱棠转身离去的一瞬看到了季竹尘放下古书,将信函拈起,一触碰到季竹的手,信封上的禁制便解开了,朱棠目光一瞥,说不清是经意还是不经意,看到信封上的字时心脏却猛地一抽,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血液,手脚也变得冰凉。

“季宗主亲启——玉瞳。”

月舞彤云锦袖长,瞳生秋水玉成双。

朱棠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封信竟然来自秋水门,自己原本就因为修斓说的那些话对于秋玉瞳这个素未谋面之人怀有莫须有的敌意,此时竟然亲自将秋玉瞳的信送来给了师父,心中感情自然微妙,她好奇那信中写了什么,却不能偷看,心中很是郁闷。

刚走了两步,还未出疏风苑的大门,便听季竹尘道:“慕尚,留步。”

朱棠心中一惊,忙折身返回,行礼道:“季宗主。”她忧心是否自己做错事了,心中忐忑不安,却见季竹尘神色严肃,手中信函施过阅后即焚的术法,已经毁去,灰烬顺着指缝簌簌落了一地,道:“让你送信者是何人?”

朱棠老老实实答道:“是一位身穿蜃语楼袍服的女弟子。”

“你可记得她的模样?”

朱棠连忙点头:“记得!”

季竹尘袍袖一挥,大步出门去,神色十分凝重,道:“随我前去蜃语楼指认。”

不知是不是错觉,朱棠在那一地的信纸灰烬中嗅到了一丝鬼气,当即心虚起来,然而那鬼气稀薄又微弱,稍纵即逝,与自己的鬼气截然不同,心神稍定,快步跟上了季竹尘,小心翼翼道:“季宗主,那信,可是有什么不妥?”

季竹尘紧抿着嘴唇,直接伸手召出了仙剑渡微,提着朱棠的后领子拎了上去,朱棠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和季竹尘一起御剑凌云而起,季竹尘眉头紧锁,还不忘扶住朱棠肩膀,道:“那让你送信之人,应该已经死了两百年了。”

朱棠大惊,那生得一张讨喜面容的蜃语楼女弟子竟然是鬼修?不,这绝不可能。除非那人修为很高,又或者她是尸修,可以用原本的躯体掩盖鬼气。

正思考间,季竹尘已经带着朱棠来到了妙音峰,一进蜃语楼,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仲兰茵回身看到季竹尘,松了口气,道:“四师弟,你来的正好。”

蜃语楼的地上躺着一名灰衣女子,面色灰白,已经死去无力回天,此时蒋笛也被仲兰茵差人从讲武堂叫了回来,看到地上躺着那人,也是吓了一跳。

仲兰茵道:“你们看清楚,早上你们遇到的可是此人?”

朱棠与蒋笛对视一眼,疑惑着点了点头。

季竹尘道:“你们遇见她时,她可有什么异常?”

朱棠道:“与常人无异。”

仲兰茵用灵力扫过那女弟子的身体,感受着灵力的波动,摇了摇头道:“曲盈只怕是吃了不少苦,仅有的一点力量支撑她回来,魂魄都散了。”

季竹尘道:“此事甚是蹊跷,莫非魔族传说中的永生之地真的存在?”

仲兰茵立刻否认:“这不可能,若是永生之地真的存在,那修真界岂不是永无宁日?可是曲盈失踪的这两百年全无记忆,记忆还停留在讨伐地魔那一战,她说自己迷路了,走了很久才回来,又仿佛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才让慕尚代替她送信,若她真的误入了永生之地,又为何会丧命?”

季竹尘沉思良久,对朱棠和蒋笛道:“你们两个先回讲武堂吧,切记此事不要外传。”

朱棠尚在犹豫,蒋笛却是拉了拉她的袖子,二人一齐行礼告退,蜃语楼内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逃一般地跑了出来,蒋笛松开了朱棠的手,轻拍着胸口道:“太可怕了,这都什么事啊!”

朱棠回头望了一眼被层层咒术金光护住的蜃语楼,沉默了一小会,道:“曲盈到底是何人?那永生之地又是什么地方?”

蒋笛伸手捂住朱棠的嘴,道:“嘘,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你说。”二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既然是被季宗主和兰掌事叫出来的,开个小差迟一些回讲武堂想必教习也不会说什么,二人抄小道悄悄回了宿处。

关好门窗后,蒋笛小声道:“我私心想拜兰掌事为师,所以了解过兰掌事的众位弟子。曲盈是兰掌事的大弟子,在两百年前围剿地魔那一战受了重伤,混乱中不知所踪,据说是被地魔的魔影所杀,尸骨无存。”

朱棠来不及惊讶蒋笛为什么会想拜仲兰茵为师,立刻注意到了不寻常之处,曲盈在两百年前重伤,记忆还停留在两百年前那围剿地魔那一战,那时蓬莱府与秋水门还是盟友关系互通书信,照仲兰茵的说法,曲盈可能是一点精魂维持着不灭回到师门将两百年前未完成的任务完成,那么这两百年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蒋笛有些不安,道:“难道永生之地真的是存在的吗?”

朱棠摇了摇头:“若是没有神,那便不存在永生。无敌,到底什么是永生之地?”

蒋笛皱起眉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传闻中说,魔族有一处秘境名为永生之地,只要踏上那片土地便不死不灭,当年天魔把永生之地作为最后一张保命牌,却棋差一招,死于妄海潮。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说永生之地不过是个幌子,是不可能存在的。”

朱棠心中暗暗思考,传闻未必是假的,如果永生之地真的存在,曲盈是从永生之地归来,那又为何迅速死去?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早晨在青石阶上遇见曲盈的情形,曲盈虽风尘仆仆却从容不迫,无一点将死之人应有的迹象,而那阅后即焚的两百年的书信又确实带着一丝鬼气,此事着实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