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大太阳终于露出了头。
奶奶家的院子里，张言手拿剪刀，和奶奶对面而坐。
二人中间，被张言左手按着的，就是那只流浪狗。剪了整整三十分钟，那狗才从一团毛中显现出来。
张言挺直了弯了半小时的腰：“呵！是只泰迪啊！别说，这小脸长得倒还挺标致。”
对于张言说的话，上了年纪的奶奶并不能充分理解，反而盯着狗说了句：“这小狗，走狗子了啊？”
“奶奶，啥是走狗子？”张言不解。
“还上了那么多年学呢你，怀孕了，有崽子了。”奶奶一边解释，还不忘了说上张言一句。
“猫三狗四，到不了你走，这狗就该生了。”奶奶继续说道。
“这狗怀孕三个多月了？”张言问。
奶奶瞥了张言一眼：“一个多月啊，猫狗猫狗，那跟人能一样么？行了，做饭去，吃啥？”
“手擀面！”
……
二十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六点整，张言就爬了起来，奶奶已经里里外外地忙活了一大圈了。
“早饭想吃什么？”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水煮花生，杂粮粥！”张言大声回答。
“好嘞。”
……
夏日的清晨，特别是太阳初生的那段时间，总是美得不成样子。
张言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环境，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带着生命的律动，由内而外，散发着自然的光辉。
院子里，梧桐树下，一张小方桌，两个马扎。
爷爷早已吃过饭出去了。
桌子上，一盆水煮嫩花生、两碗杂粮粥、一碗鸡蛋羹。
“最后一盆了。”奶奶从厨房过来。
张言惊讶：“没了？”
奶奶笑了笑：“菜园子里那半亩地的花生，没一颗能长到成熟。”
“谁让它太香了！喏，给你也吃。”说着，张言就将口中嚼好的花生，放到了脚下的盘子里。
盘子旁边，正是那条流浪狗，花生它只吃嚼过的，而且只跟张言亲近。
这可让张言臭美了好一阵子。
不过有一点儿，爷爷没说对。这流浪狗不仅不咬人，连叫都不叫，极其老实。
吃完早饭，张言便出门了，闲着无事的他，在家附近找了份零工，每天上午做三到四个小时。
还没到十一点，奶奶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小言呐，赶紧回来吧！家里狗要生了。”
虽然很激动，但在外面的张言也不好表现的太夸张。
半小时后，张言已经出现在了狗窝旁。
“这猫啊狗啊，其实跟人一样。出生的时候你就在它旁边，将来跟你不认生。”奶奶声音不大，也不知道盯着狗窝的张言听进去没有。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啥动静，奶奶就去收拾东西去了。
只有张言自己守在狗窝旁。
半小时过去了……
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啊？
虽然这狗不爱出声，但这可是生孩子啊！好歹给点动静不是？
一边想着，脚已经蹲麻的张言低头朝着狗窝里面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把张言吓坏！
只见窝里的流浪狗，浑身的毛发没有一点儿光泽，嘴巴周围硬一些的毛发，更是完全变成了白色，安静地趴在那里，没有一点声息。
定了定神，张言还是将手轻轻伸了出去。
摸过去，手上没有什么温度传来，张言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张言和它在一起了半个多月，虽然只是一条狗，还是流浪狗，但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尽管有太多太多的不舍，张言还是伸出两手将尸体从狗窝里掐了出来。
刚把尸体拿出来，张言定睛一看，窝里竟然还有三只幼犬！
每只不过张言大半个拳头大小，一只黄色，一只黑色，一只白色，眼睛都紧紧地闭着。
一个母亲，三种肤色？？？
不过出于对流浪狗的尊重，张言只是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略微地好奇了一下下……
轻轻地把流浪狗的尸体放在脚下，张言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三只小狗，可手刚碰上白色小狗的身体，三只小狗瞬间消失不见！
只有张言隐约看到，一金一黑一白三道光芒向着自己眼睛冲来，最后没入自己眉心之中。
若不是张言神经大条，恐怕早已惊恐的吼出声来。
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张言并没有发现任何不适，仿佛那三只小狗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张言心里明白，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也摸到了那小狗。
蹲在原地，颤抖着心跳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抱起流浪狗的尸体。
刚起身，奶奶就走了过来：“你抱它干啥？快放进去。”
张言眼睑一垂：“已经死了。”
奶奶看了一会儿张言手中的尸体：“那生小狗了没？”
张言抬头看了一眼奶奶，眼神流转：“生了。”
“生了？在哪呢？”奶奶反问。
“在这里。”张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奶奶闻言，一怔神，过了一会儿才张口：“你这孩子。”
语气很温柔，在奶奶看来，张言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
这毕竟是只流浪狗，只在家里生活了半个多月，之前它怀孕的那段时间里，没人知道它经历了什么。
很可能是那段时间里的营养不足，导致体虚而难产死亡。
没有再说什么，奶奶扭头进屋了。
她心里明白张言会如何做的，十七岁的张言，已经在奶奶家经历了不止一次这样的事了。
而在张言心里，深深的震撼令他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虽然很想告诉奶奶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奶奶年纪已经大了，告诉她这种根本无法解释的事，完全没有意义，只会让她为自己担心。
将流浪狗的尸体埋葬在屋后的杨树旁，张言又在田野里转了一圈。回到家里，才感觉心情好了一些。
而张言心里的压抑之感，其实完全来自于流浪狗的去世。对于钻进自己眉心的三条小狗，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神经大条的他，在感觉到没有任何不适以后，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脑子里还有这些东西。
可陪伴了他半个暑假的流浪狗就这么没了，心中的压抑之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
好在张言从小经历过几次，也不会深陷悲伤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毕竟，无论怎样，每个人的生活总要每个人自己继续走下去。
流浪狗去世的第八天，张言便自己一人动身去了学校。开始了一段崭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