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作者:也许未来      更新:2019-07-25 09:32      字数:3575

麻绳子偏从细处断。三跛子家的日子本来就很艰难,却偏偏雪上加霜,遭遇一场大的变故。

下午,三跛子与大女儿值钱、二女儿惜钱、老婆子一齐上阵,抱前腿的抱前腿,抱后腿的抱后腿,抱腰的抱腰,三女儿赚钱操刀站在一旁,只见她红衣红裤红鞋,简直就像是刑场行刑的刽子手,那家伙是毫不逊色。

三跛子家的庄基地只有一丈二尺宽,标准的蓬户瓮牖,前院摓了一点倒厦,后院盖了三间厢房,厢房的房檐水几乎掉在邻家界墙的墙根,一间半是锅连炕的厨房,旁边还放着菜案,屋里摆满了杂物,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三跛子两口子居住在这里。一间半是几个女儿居住的地方,由于家庭成分不好,一直没有申请到庄基地。昨天,终于划拨了一块庄基地,今天就叫来了拉土车把庄基填平坦了,原计划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去西安,庄基一划拨,心里有了压力,临时改变计划,还想加个紧,把填庄基的钱也挣出来。一家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两头猪杀剥的干干净净,打包待运。自从那次雪中驮肉后,他吸取了教训,再也不购买太大的毛猪,自己家没人手,还是小一点的猪省力气、不伤人。

事有凑巧,屠老四的手扶拖拉机已经装满了,他只好装在东村三组的车上。三跛子和他的几个同伴,挤在肉车的顶上,他自己双手紧扒捆肉的大绳,几个同伴照顾他腿脚不太灵活,让他趴在中间。由于太劳累了,在肉车的摇晃中,他渐渐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搬进了新房,那天入烟(当地人把搬入新房居住叫做入烟),老婆做了满大锅大肉面条,老婆和女儿满面带笑的给乡邻老少盛面条,他自己笑呵呵的站在一旁,乐不可支。

天麻麻亮,车过咸阳桥,从后面开过来一辆解放车,解放汽车连连转了几道弯后,照直朝三跛子他们的肉车冲撞过来,两边的小伙子眼疾手快,跳车逃亡,捡得一条性命,三跛子被重重的摔在公路中央,脑袋着地,当场死亡。那辆解放牌汽车侧翻在公路排水沟里,一死三伤。事后人们才知道,撞翻他们的解放汽车,是宝鸡一家货运公司的,那位司机当晚喝了两瓶西凤酒,失去自我,闯下大祸。他虽然也受了伤,但没有大碍。根据交警大队事故组的处理意见,由肇事一方负全责。肇事一方的赔赏金额还未到位,三跛子的尸体在医院的太平间停放着。

三跛子住在东村三组,说起来还是老何八的远房堂孙。三跛子的离世,犹如晴天霹雳,让惜钱母女手足无措。和三跛子隔了几家,就是吴佐父母的家。吴佐的父亲并不是本地人,是住在舅家顶门立户的。其实吴佐并不姓吴,究竟姓什么他也不知道,据说老家在四川,父亲还是国民党的一个大官,解放后,母亲带着他们兄妹三人辗转来到屠家庄,嫁给了东村的独身贫农吴拴狗,也就是吴佐的养父,吴佐的养父一生无后。人生世事难料,三年困难时期,省委的下放干部夏霖住进了吴家,吴佐的母亲做得一手好菜,而夏霖又偏爱川菜,一家子的热心照顾,让落架的夏霖心存感激,落实政策回城以后,也就是推荐上大学那阵儿,他给吴佐弄了个名额,吴佐才有机会走进政法学院的校门。由于吴佐的自身处境,注定了他们兄妹遭人歧视的童年经历,他感恩三跛子一家的帮助,也同情三跛子家目前的处境,自然来往就比较密切。如今三跛子遇难,吴佐更是全力以赴,连父母的家都很少回过。吴佐通过交通警察大队的朋友,解决了三跛子的死亡赔赏问题,在第一时间拿到了两万多元的赔赏金,并从医院的太平间拉回了三跛子的尸体。他帮着垃冰棺、安放遗体、设灵堂。他请木匠、买棺板、搭灵棚,打墓拉砖箍黑堂。值钱磨墨,吴佐执笔,题写了一副挽联,上联是:少年辍学,青年抱疾,中年逢春遇改革开放;下联是:日月苦度,穷白难跨,壮志未酬血洒小康路。横额是:驾鹤仙游。吴佐的才华着实让三姐妹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真诚与无私帮助着实让三姊妹感激无限。

夜晚,三跛子家的门前亮着电灯泡,做棺材的王师傅正在连夜赶做棺材,吴佐在一旁熬胶,这是用来给棺板合缝咬口用的,他一手挑着胶罐,一手给罐底下添着刨花,火苗一闪一闪的,映红他瘦削但英俊的脸庞,显得更加迷人,胶罐里翻滚着粘稠的液体,噗噗直冒气泡。惜钱走到他身后说:“佐哥,你进屋休息吧,我来烧。”

吴佐没有说什么,把胶罐罐递给惜钱。的确,吴佐和这一家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不分里外。他先走进厨房,三婶和她的姊妹们都挤在烧炕上,哭乏了,熬乏了,深深的睡着了。他返回惜钱姊妹的房子,赚钱也太累了,已经睡着了,值钱说:“佐哥,就睡这儿歇会儿。”说着坐起来,向赚钱身边挤了挤,给吴佐腾了一块地方,拉着吴佐的手向炕边移动。吴佐没有推诿,在值钱的身边躺了下去。值钱说:“我爸不在了,多亏了佐哥,要不然我们姊妹几个真不知道该咋办,咋感谢你才好?”“二妹,甭说外道话,哥只是在还三叔的情,再这么说,我可就真不理你了。”吴佐说着,只觉得有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似呼漫步在桃花盛开的桃园,昏昏然不知所措;他似呼疯跑在菜花遍地的田野,悠悠然薰薰欲睡;他似呼躺在香菊吐艳的花园,那芬芳的气味让他欲醉;真的,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惜钱姊妹是屠家庄的村花,而值钱则是村花中的村花。他虽然长她几岁,童年在一块玩耍,一块上学,两小无猜,一个锅里吃一个炕上滚是常有的事,只是长大以后,男女有别,在一个炕上滚的机会就没有了。在和这姊妹几个的交往中,从来没分过轻重远近,可今晚似呼和值钱更近了。以前,值钱那成熟而丰满的胸曾经在他的脊背、胳膊、胸肌上无意的蹭过,可那对于他,并没有过奇特的感觉。今晚,不知怎的,那奇特的气味让他欲痴、欲醉、欲睡。他紧闭着眼睛,试图逃离这一切,但是无济于事。他挣扎着想起来,可是,值钱绵软的手坠住了他,他无法起来。他感觉到蹭到他身上的馒头变得坚挺,他觉得她身上散发的那种气味让他无法逃离。他更知道三叔的遗体还放在冰棺里,他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值钱开始向他进攻了,她已经将她的大腿,她的香躯,她的****向他倾轧过来,他毫无招架之力,她的舌迅速伸进他的嘴里,和他的舌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他无法抗拒她,他应该怎么做?他不知道,他只能紧紧的抱着她,箍着她,他的头脑还算清醒,但他还是爆炸了,粉碎了,他的碎片飞啊飞的,飞越九天云外,飞越天涯海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值钱从吴佐的身上爬起来,她整理了一下孝服,到父亲的灵前上了一炷香,然后让姐姐惜钱回屋去休息。

王木匠的电锯依然在刺耳的叫着,他和徒弟抬着沉重的三寸棺板在电锯上剪裁,拿着墨斗画线,要么关掉电锯,开启电刨子,飞出一团团翻卷的刨花。惜钱接替了妹妹值钱,走回屋里。三妹赚钱睡得跟死猪似的,她帮她扯了一下被单。吴佐好像也睡得挺实,她把他的腿往一边挪了挪,就在他身边躺了下去。她侧身躺着,在暗夜里感觉着他的体温,他的呼吸,她甚至看见了他的鼻翼在一下一下的煽动,他的胸部在一下一下的起伏。打小她就喜欢他,喜欢他的心灵手巧,他会做飞得很远的纸飞机,他会叠精巧的千纸鹤,他做的风筝飞得又高又远,他做的花可以以假乱真,他写的字潇洒流利,他说话跟唱歌一样动听,总之,他的每一个细胞都让她喜欢。她把胳膊轻轻的放进他的脖颈下,把她粉嘟嘟发烫的脸紧贴着他的脸,把他的身体调了方向,把她的胸紧贴着他的胸,她感觉他的腿抬了一下,压着她的腿,把她裹到了身下,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从老人那里无数次听到过干柴烈火的说法,今天才真正理解了干柴烈火的含义。她迅速解开他的皮带,扒掉他的裤子,他的内裤已经湿透,她也一样,在他进入她的一刹那间,她懵了,晕了,傻了。一个少女在偷吃了禁果以后,似呼就不能自拔,她又一次箍住了他,又一次进入高潮,又一次从高峰跌入低谷。她冷静下来以后,给他整好衣裤,收拾了自己的身底,穿好戴好盖好,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那梦,喜泪交加让她无法逃离。黎明,他醒了,发现搂着他抱着他和他睡在一起的竟是惜钱,她娇艳的脸庞泛着红晕,他没有弄醒她,悄悄的抽出胳膊。这年头,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实在是稀缺动物。

生活就是这样,日子还要往前过。太阳不管人间的事,每天照样出,照样落。王木匠的棺材已经做好,三跛子的遗体已经入殓,棺材口已经咬死,现在剩下最后一道工序漆材(当地人把给棺材刷漆叫漆材),王木匠既是木匠,也是漆匠,这漆材画材的任务自然由他来完成。

三跛子的灵堂就设在倒厦里。三跛子一辈子没有正儿八经的照过相,吴佐托人到照相馆,用三跛子的身份证复制放大了照片,镶上镜框,挽上黑纱,算是遗像。灵堂前的香炉里跳跃着蜡烛的火苗,闪烁着香的荧光,供人们追思和悼念。

第二天,屠老四一行提着纸腊前来吊唁,他了解了安葬祭奠的困难和需求,询问了墓穴的方位,路线和进展,他和吴佐、惜钱三姊妹商量了棺罩、下葬的事情以及日期,就折身返回。

安葬三跛子的那一天,大雨倾盆,闪电雷鸣,屠老四的新班子和群众一起,在疾风暴雨中抬着三跛子的灵柩,在泥泞崎岖的小路上艰难缓慢的滑行,终于把三跛子的灵柩抬到了墓地,在瓢泼大雨中把三跛子用泥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