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瓷瓶揣入袖中，便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提剑朝山崖的边缘走去。
此处正是山峰最顶端，底下的森林沼泽，连同郇城都一览无遗，在探出些身子，就能看到山脚下徘徊的几抹魔修的影子。
而半山腰的平台处，也有大约十位左右的魔修，坚定的一动不动，看样子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也管不了那么多，在四处打量之后，便决定直接返回郇城，也不必再躲躲闪闪。身后的君子夜身上魔气依旧沉重，根本近不了身，不过也好在迷药的作用还在，能够拖延些许时间。
抽出符笔符纸，汇聚灵力刻画了数道隐息符，深吸一口气，一脚踏上了黑剑，奋力朝郇城的方向而去。
寒夜里本该是温暖的火光，如今在郇城这边却是如炼狱的岩浆，吞噬着人们的希望与欢乐。
白雪皑皑的大地，唯有郇城的方向像是着了火一般，黑压压的妖兽，和城墙上拼命抵抗的侍卫们，鲜血的气味与火焰融为一体，颓靡，腐朽，又绝望。
凛冽的寒风迎面而来，脸颊像是被冰碴磨了一层又一层的刺痛，可也是这冰冷的痛感，让苏青娆剧烈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眼眸逐渐变得冷清。
一抹火光忽的从她眼前略过，伸出手一把握住，再摊开，却是黑乎乎的灰烬，就像是生命，在轰轰烈烈的灼烧之后终要归于尘土。
‘看到没，这就是下场，若我死了，这世界就会随着崩塌。’
‘你，承受的起吗？’
浮现在苏青娆脑海中的，是当初孤迟国纳慧布置阵法中出现的一幕。
说这话的，正是阵法中一片火海之上的苏锦璃。世间苍生，众人希冀，当时的梦跟现在几乎没有多少差别，而造成这一片生灵涂炭的，却是她。
当初能够咬牙坚定会改变一切，可真正亲眼看见这场面时，不得不说，苏青娆有些畏惧了。
她无法做到为了逆天而牺牲大众，也无法为了与苏锦璃抗争而将郇城人置于死地不管。她一人的苟活，和郇城千万人的阖家欢乐幸福安康相比，到底是舍弃小我成就大爱，还是应该自尊自爱秉持无欲无求之责？
垂眸看着下方火光缭绕的郇城，苏青娆是真的害怕了，只有她知道，也仅仅是她知道，是因为自己才会造成郇城的这场浩劫，救不救的回，只要郇城人知道一切因她而起，或许他们都会像当初五灵派上的那些弟子们一样，唾弃她的气运，记恨她的命数。
那她只能算是当之无愧的祸害，而不是什么逆天改命的救世主啊……
体内又是一阵波动，按捺不住的灵气瞬间又冲撞起来，身魂皆遭重创的苏青娆眉头一皱，用力的抓紧了自己的心口，痛苦的蜷缩起来，嘴唇也被她咬出了鲜血，却还是抵挡不住想要突破屏障的那股力量，运起的灵力也突然失去了力气，黑剑在空中抖动了几下，想要维护苏青娆，可没了灵力的运行，只能堪堪撑在了苏青娆的腰间，以流星般的速度飞快的朝下坠落。
失重感让苏青娆有了片刻的意识，本想运气护身，可在看到耳畔经过的那些点点火星时，刚要抬起的手指还是犹豫了起来。
如果自己顺应天命死去，苏锦璃依旧是天地规则的宠儿，这世界的周转因她而起，那是不是生灵涂炭，祸国殃民的事情也会随之减少呢？
衣诀翻飞，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身，执起了她冰冷的手，像是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入了自己温暖的怀中，阻挡起这冷冽的寒风，还有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这世界上所有不够美好的事情。
“青娆……”
衣襟上熟悉的淡淡药草味，还有那温润的像是轻喃般的声音，这世上，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温暖的手指从她的指尖滑过，经过掌心，扣在了她手腕上，随即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你要突破了。”
“恩……”
“你不该隐忍的。”林连殊低头，在她的额头轻轻的啄了一下，“该来的总会来，你若隐忍不发，伤害的是你自己。”
“那郇城的存亡该怎么办？”怀抱足够温暖，也足够安心，让苏青娆有些留念的蹭了蹭，还是睁开了眼，面对那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我想你应该已经有决定了。”
林连殊信任的目光，让苏青娆再一次惭愧的低下了头，“我想救，可是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魔修为了杀我，仅是因为我，就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我好害怕，是我把郇城推向了火海，回头还要装作英雄的模样。”
“你想说，你是个恶人？”林连殊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苏青娆，眉目温柔。
“不是吗？”
“亦正亦邪，不是很好吗？”
“什么？”
苏青娆有些错愕的看向林连殊，只见他正一脸的笑意，平静的看着前方，缓缓开口道，“就算郇城人都认为你是恶人，也总有人知道你是真的在努力挽救你所造成的过错，你的坏，只是对于魔修那些人来说，是他们眼中不利的象征，你的好，应该是你自己一心想救郇城，就连自己也顾不上了，不是吗？包括你救下了许衍等人，却让自己深陷囫囵之中，我想你的努力和你的真诚，应该不能算是一个坏人该有的吧。”
见苏青娆愣神，林连殊忍不住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无奈的轻笑起来，“苏青娆，我说过的，你想干什么我都会陪你，好人坏人，只要你愿意我就愿意，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会推开我，天地崩塌也好，生灵涂炭也好，就算世界不站在你这边，我也会。”
“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想你应该有了对抗兽潮的主意，等落地，你就是苏青娆，那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苏青娆，那个拥有明媚笑容，足够让世人为之敬仰的苏青娆，没有选择，你就是对的。”
“林连殊。”
“我在。”
“你有没有感觉我变了。”
“恩？”
“真的……变得越来越喜欢你了，这么偏心的男人，用十九年的运气来换，似乎也不太亏。”
“恩，绝对物超所值，以后的百年千年，我会倾尽一切，毫无保留的，去补偿你的十九年。”
许衍是第一个冲上来慰问苏青娆的，毕竟他躺在墙角疗伤，就见林连殊飞箭般的窜出了防护罩，所以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苏青娆怎么了。
看到林连殊抱着苏青娆回来，许衍差点没泪流满面，只能哽咽着，焦急的询问起来，“没事吧？！受伤了吗！哪里受伤了？！要不要紧？！”
“你手腕接好了吗？不如我给你重新脱臼一次。”林连殊保持着和煦的微笑，看着一脸担忧的许衍，目光像是淬了毒，与先前和苏青娆时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听到这话，许衍也是识相的抖了抖小身板，默默吞了口口水，委屈巴巴的闭上嘴，在苏青娆宽慰的眼神示意下拔腿就跑。
“怎么样？苏道友没事吧。”赵旭此时也跟着许衍逃了回来，出了脖子上的淤青和伤口，看起来也没有大碍，看到苏青娆归来，还是较为关心的上前一步道，“听说有魔修出没，这场兽潮，是不是和那些魔修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