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妙春堂之前，萧然特地回了一趟自己房间。难得回来一趟，不能再顶着黑眼圈出门了。

萧然于铜镜前坐下，当先取下头上的那支钗，戴了两天还没仔细看是什么样。簪子通体黑色，尾部材质若非要形容，像是黑色的金箔，几十片做成花瓣模样。由于太薄太轻，轻轻一动，金色边的黑色花朵便跟着晃起来。

她将簪子插回发间，从荷花包里取出一支玉白色的男式发簪——正是她从长明塔塔底顺带出来的唯一一件东西。既然某人爱好送她簪子，这回也该轮到她送一回。

萧然啧了一声，打开妆奁，在眼下扫了些粉，又涂了些口脂，对镜子看得自己满意了才停。随后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匣子，取出一枚碧绿的牡丹纹扳指。

戴在手上不合适，她想了想，将颈间穿着哨子的红绳取下，穿珠子一般穿过扳指，挂在脖子上出门了。

半刻钟后，太子府门口。

这是萧然第二次来。

来之前她特意将代表通行证的扳指挂在了脖子上，只是没等她向门口的侍卫示意，恰巧碰上银照从里面出来。

“姑娘请跟我来。”

萧然认出他是上午进城时便跟过来的侍卫，微微点头便跟着进去了。

绕过漆黑的龙纹照壁，穿过几条红漆回廊，经过冻得冰莹剔透的镜湖，路过跟在君临策身边的七八-九十个侍卫，银照停下了脚步。

“这是太子殿下的书房。”银照低声道，“殿下此刻正睡着，姑娘不若稍等片刻。”

萧然点了点头，银照便无声将门关上退下了。

屋内主体黑色，正对着门是两椅一桌，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左侧立着三排书架，地上单独支起两个高架，摆了一株兰草，一个鱼缸。右侧一架四扇的金丝镂空屏风将视线阻断，其后隐约可见黑色书案。而书案右侧靠窗边的矮榻上，正躺着一个人。

萧然呼吸放轻了些。目光在榻上停留，是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榻上的人一动也未动，她就这么看着，唇角不自觉也跟着勾起来。

也不知看了多久，萧然才收回目光。跟着自己奔波了这么多天，难得他能休息一番。准备坐着等人睡醒，不想还未坐下，屏风内便传来男子睡醒后略带慵懒的声线。

“来了？”

————

萧然脚步一顿，从屏风缝隙里探了一眼，这个角度正好见矮榻上垂下两条腿。

知道对方已醒，她索性绕过屏风，轻声道：“我吵着你了？”

进来时，她扫向塌上坐着的人，目光却是一愣。君临渊头发微乱，漆黑的长发散落至衣前，柔顺地与衣服融为一体。男子眼角尚残留些倦意，双目却黑亮地朝她看来。

——好想糟蹋。

萧然迅速压下这个可怕的想法。

“被你瞧了那么久，早便醒了。”君临渊见她脸微红，目光里笑意更盛，轻拍了身边的矮榻，“坐。”

萧然乖巧地坐过去，见他的发冠和簪子正放在榻边，君临渊又正好捋了捋耳侧的发——顺溜地让她差点忍不住要伸出手去。心思迅速转了一圈，她目光灼灼道：“我给你梳.....束发吧。”

其实头发散下来挺舒服的，只是......君临渊见萧然一副期待的样子，便点头道：“梳子

在......”

“我有，”她像事先准备好的一样，从包里取出一柄檀木梳晃了晃。

君临渊眉毛微微扬起，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没说。刚转身背对着她，结果身后又递过来一个手掌大小的镜子让他举着。

他唇边微微勾起。罢了，她若真有什么事，一会自己也该知道了。

此刻萧然拿梳子的手微微发抖。

终于，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软又滑。梳齿插-入发间，毫无阻碍地梳下来。细碎的头发扎在君临渊颈部，笑得肩部轻微抖动：“有点痒。”

他举着镜子，看身后的女子手一顿，头顺势压在了胳膊上，而后迅速抬头，若无其事地接着梳。

天知道，刚才那一声轻笑，让萧然方才的想法更强烈了。

虽是第一回给男子梳头，萧然却没觉得困难。她将头发高高梳起，用发冠固定后自发冠中穿过簪子。

在看到镜中一抹白色从自己发间穿过时，君临渊才明白了萧然的最大来意。知道他从镜中看见了这支簪子，萧然便道：“看看喜欢吗？”

君临渊放下镜子缓缓回身，望着她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宠溺：“喜欢。”

萧然觉得有一团火在嗓子里烧着，这个“喜欢”在她看来已经不止指得是簪子了。热度从耳根开始发散，她下意识地想用双手捏住耳垂降温，口中却掩饰性地说道：“我瞧飞花她们早早都穿了耳洞，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穿一个？”

君临渊将她双手握住，轻轻带下来，看着不知是因害羞还是搓揉而发红的耳垂，有点点光自深渊般的眼睛里溢出来。

“不穿好看。”

连翻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让那团火蹭得烧起来。

萧然手指摩挲着他眼皮下的青色，眼睛里泛着异样的光。

“说不定，真有不穿的那天。”

————

不知何时，萧然坐在了君临渊的腿上。

额头相抵，近到睫毛擦过他的睫毛。

她搂着他，他抱着她。

望向那双深渊般的眼睛，萧然想着自己此刻该是坠进去也值了。

“临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前半句尚温柔缱绻，后半句倒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手指插-进梳的整齐的发间，挑起几根碎发，而指腹贴着头皮竟能感到强烈的心跳震动。

彼此间距离更近了些。

唇瓣相贴，是淡淡的桃花味。接着，那桃花的醉人味道传到了舌尖，传到了每一颗牙齿，刺激着双方每一根神经。混沌中的萧然脑中想着，这家口脂味道不错，改天再去换个别的味的，或者每样挑一个也行......

怀中女子身体软的不像话，君临渊将她搂得更紧，紧到像是要揉进自己身体里。萧然手上松了些，呼吸却更加急促起来。

君临渊离开她温软的唇瓣，沿着她的唇角、脸颊，细细密密地亲吻过去。萧然正调整着呼吸，下一刻耳垂微痛，却是他轻轻咬住了。

“还是不穿的好，”他松开她红得滴血的耳垂，黑亮的眼睛带了点湿润，“这样方便。”

萧然缩了缩脖子，摸着他被自己弄乱的头发，手上松开来，低声道：“头发乱了......你让我先下来重梳一遍。”

君临渊手上未松，额头抵在她的肩窝：“这个姿势不能梳么？”

萧然咬咬牙狠心道：“不能。”

“那便不梳了。”

萧然有点无奈：“你等会还有事情要做罢。”

最后总算是哄得他放了手。萧然绕到他身后，将发冠与簪子重新取下。君临渊按照她的要求一手继续举着镜子，一手拿起那支白玉簪。

寒天里这支簪子触手温热，簪身上刻着精细的云龙纹样。君临渊正看着，身后探出一只手取走，紧接着头皮微紧。

“好了。”

两人目光在镜子里交错，君临渊道：“你娘什么时候回来？”

“两天左右吧。”萧然估摸着时间道，想到他路上说的话。等宫珺回来，他是该......提亲了？她眼睛弯了弯，“到时候见了我娘，别惊讶啊。”

君临渊回身，擦了擦她唇边残留的口脂，眸色深沉。

“无论你是谁，我都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