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衡知道有人在偷看他。

对于他来说，这种窥探的目光并不陌生，他常常能感受到，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先看。接下来就是拿出手机偷拍，或者直接上前来搭讪。

果不其然，对面那个人盯了片刻，突然起身朝打这边来。

宣衡不耐烦。抬头的时候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眉心还没能蹙起，被惊愕取代。

“是你？”

前段时间见过的深夜单车小姐。

白白的一张小脸，圆眼睛，水汪汪的，看人的时候似乎有光在闪烁。鼻头小巧，嘴唇红润，脸颊有点肉嘟嘟，居然还有点没长开的奶气。

像是个软绵绵的小孩子。

连目光都是澄澈的，干净透明，能让人望到湖底涟漪。

宣衡的抵触心理减退一半。

莫名又想到那个劣质的咖啡杯，宣衡生出些试验的想法，到底还是没表现出排斥，跟米小贞打了招呼。

米小贞自来熟，神采飞扬的，指着宣衡对面的空座问道：“可以一起坐吗？”

宣衡点头。

米小贞开开心心地落座。

服务生拿来菜单，极力跟米小贞推荐新品芭菲，优惠折扣讲了一通。

米小贞顺从地点了新品，又在服务生的安利下要了华夫饼和小食套餐。

宣衡在对面旁观，暗自观察总结。

没主见的小姑娘，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是会轻信别人的类型。

也没定性，不是擅长做决定的人。

正想着，服务生合上菜单，跟米小贞确认：“一共消费二百二十元。”

宣衡把自己的卡递了过去。

米小贞吓一跳：“我自己……”

宣衡打断米小贞的话：“我请你。上次谢谢你。”

服务生很有眼力见，接了宣衡的卡，去拿pos机。

米小贞的兴奋劲头都没了，开始局促不安：“不用谢。但是你也给我铅笔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请。”

宣衡不说话，随意“嗯”了一声，当做是回应，没冷落米小贞而已。但很明显，就是懒得跟米小贞浪费口舌。

卡已经递出去了，宣衡也不搭理人。米小贞没办法，等芭菲送上来之后，往桌子中间推。

“你尝尝。”

宣衡盯着芭菲看了几秒钟，再抬头看米小贞，摇头。

米小贞比服务生还卖力：“有两套餐具的。你试试，看起来很好吃的！不用客气。”

反正是宣衡的钱买的。要客气也该是米小贞客气才对。

宣衡：“我不能吃冰。”

米小贞：“……哦。”

气氛凝滞，沉默了好久。

小食套餐送上来，米小贞继续往前推，放在两个人的中间。

“那吃这个，虾球和洋葱圈……”

宣衡：“我在忌口。”

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米小贞再次邀请的可能。

米小贞：“……”

尴尬。

米小贞才发现宣衡只点了一壶热茶，透明玻璃壶内还剩大半，放在桌上像个摆设。

没打算喝的样子。

之前米小贞隔着绿叶看宣衡，也没见他碰那壶茶，倒是低着头涂涂画画些什么。

米小贞努力找话题，看向被宣衡收在桌角的素描本：“你也是画手吗？”

“画手……”宣衡重复这两个字，“算是。”

终于有共同语言了，米小贞松了口气：“我也是。不过我是板绘，手绘不太行。”

宣衡嗤笑一声。

米小贞心尖尖跟着颤，骤然想起来上次见面时，宣衡跟收银小姐姐的对话。米小贞慢了半拍回忆起来，这人是毒舌那一挂的！甚至还有些刻薄。

完全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冰山高岭之花。

吃了他的芭菲，差点以为他是柔情绅士呢！

米小贞不安，底气不足地问道：“为什么笑？”

宣衡略带讥讽，平白直言道：“手绘不行，板绘是不可能好的。”

米小贞惊得目瞪口呆。

这人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都不知道留三分余地的吗，这么直接，完全不照顾听者的面子。

关键是说中了！

米小贞非常伤心。

正想请教，一个年轻的长发男人走过来，笑眯眯地跟他们打招呼，自我介绍是咖啡店的老板。

“我看二位都带着素描本，敢问，你们是画师吗？”

米小贞犹豫。有前边那句“板绘也不可能好”，她满心自疑，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以画手自居。

画得太差劲了，都不好意思承认。

宣衡也没应声，挑着一双凤眼看咖啡厅老板，目光疏离淡漠。

老板是个乐呵的好脾气，自顾说了下去：“是这样的，我们咖啡厅这个月的活动是绘画比赛，主题是食物拟人，不限种类。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参加试试。”

米小贞一听到“拟人”就来了兴致，这是她擅长的，平时经常画，非常有经验。

然而宣衡先一步开口：“没兴趣。”

米小贞：“……”我有啊！让我说话！

老板看出来米小贞的心动，转头跟米小单独介绍：“这次活动是有奖励的。一等奖是价值一千元的储值卡和一台数位板。”

米小贞的眼睛更亮，兴冲冲地邀请宣衡：“一千块诶！可以试试！”

宣衡：“……”

最后一次拿一千块的稿酬，是什么时候来着？

五年前？还是八年前？

宣衡想，我是疯了才会为了一千块来搞什么拟人。

米小贞还在憧憬一千块钱和新数位板。

老板谆谆善诱，继续跟米小贞讲：“而且这次我们建了参赛群，所有报名的画师都在群里，还有几个大触呢！进群就能认识他们！你有没有喜欢的画师？”

米小贞声音响亮：“斯塔！”

宣衡微怔，几秒钟之后侧目，深深地看米小贞一眼，表情微妙一言难尽。

米小贞已经开启了迷妹模式：“我最喜欢斯塔老师了！从最开始的《宿舍上下铺》开始，我就好喜欢他啊……”

老板抹汗：“别逗了。别说参加我们的小破活动，斯塔能来我这儿喝杯咖啡，我都得要八百张签绘裱起来挂一溜墙。”

宣衡：“……”突然手疼。

老板补充：“不喝咖啡喝杯茶也行啊！免费！斯塔老师永久免费！”

喝茶的宣衡：“……”

白扔了三百块？

咖啡厅老板也是漫迷，米小贞跟他对上了暗号，开始热切讨论他们共同的真爱漫画家斯塔老师。

斯塔本尊——宣衡在旁边听着，说不出话。

不过咖啡厅老板是个心思活络的聪明人，一边跟米小贞一起犯花痴，还能把比赛活动介绍穿插在谈话中间。

“你还喜欢蒙燃？这次倒是没请到他，不过他的好基友sick在的。认识了sick，四舍五入不就是认识了蒙燃？还买一送一，一次入手一对，划不划算？”

米小贞就这么被四舍五入了进去，果断地签了报名表。

宣衡听得无语。

这姑娘比他想象得还要没脑子，也不仔细看报名表，连版权给给出去了。

哪知米小贞还挺高兴，眼睛弯弯的，嘴角上扬，一张灿烂阳光的笑脸对上宣衡。

跟那天晚上一样，拿到破杯子就开心，很容易满足。

宣衡不能理解。

“你要不要报？”

被那样的眼睛看着，听到的是雀跃欢快的声音，宣衡居然有些犹豫。

米小贞：“有大群诶！可以认识很多小伙伴，多好！”

同群，那就能认识对方。

面对面的两个人都这么想。

宣衡要了一张新的报名表，填了。

几个小时候，宣衡的助理听说了这件事，差点把下巴掉到地上：“老板？你是被人下降头了吗？为什么要报这样的比赛啊？”

宣衡沉吟片刻：“收集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