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时候特意叫了一辆马车，提奥多抱着怀里的盒子，又看了看老教皇手上提着的五六个袋子，心里美滋滋的，伸手摸了摸身上的紫色长袍。要知道他今天买的衣服，可都是那种滑溜溜的料子。
“现在彻底不生气了吧？”
“嗯嗯，我怎么可能会生教父的气呢！”
提奥多连连点头，随后抱住老教皇的胳膊，完全看不出在刚不久还在生气的样子
“教父，我们多做几个本好不好嘛”
“好，你设计，然后我给你做。”
“嗯，就知道教父最好了。”
提奥多笑嘻嘻的挤到了老教皇怀里。
“我要先用压花的那张，唔……不，用那张疯马皮！”
“好”
老教皇伸手搂住提奥多，笑着答应了。
“那教父能不能把您的权戒也印上啊，我把我的也印上。”
“印你的小牙印吗？嗯？”
“嗯……不愿意就算了，我也要做，我把玩的权戒印上。教父以后要用我做的本。”
“好，你还要去河边和你的朋友玩耍吗？”
“不叫玩耍”
提奥多皱了皱眉，执着的纠正道
“我们只是要探讨剑术而已。”
“胡说，明明就是要去找玩伴。”
老教皇看着提奥多揶揄道，他并不反对小孩子多有几个玩伴。
“才不是！”
提奥多有些恼羞成怒，轻轻拽了拽老教皇的耳垂。
“我的孩子，是我太惯着你了，你快松手。”
老教皇配合着提奥多倒吸了一口凉气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开口道。
“你拽我耳朵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提奥多虽然这样说着，却是依言松开了，提奥多凑上去轻轻的吹了两下他揪过的地方
“教父吹吹不疼了就不生气了，我就不信西奥多敢拽您的耳朵。”
“他自然不敢，不像你天天没大没小的。”
“可是我就不想像他那么恭顺啊……”
提奥多笑眯眯的眨巴着眼睛
“不用学他，你做你自己就是最好的。”
“那教父就少提他，我讨厌死他了。我总觉得我比不上他……除了天赋稍微强点……”
“不要妄自菲薄，前几天我说的是气话。”
提奥多撇了撇嘴，反正他有种莫名的预感，他的这种好日子没几天了。
对于这种忽悠他的话，他是自然不会信的。
老教皇见提奥多不信，也不继续解释，轻轻搂着靠过来的提奥多，开口道：
“只要你听话，就像现在这样做你自己，是没有人会取代你的。”
“教父你说我要是真的认了我的母亲，您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提奥多闭着眼靠在老教皇的胸膛上，除了小的时候姐姐和老吉尔斯会容许他这样放肆外，也就只有老教皇肯这样哄着他了，哪怕是安东尼，他也没有这样亲近过。
“会的，因为你是我的孩子，也仅仅如此。”
“教父……你不会心里不舒服吗？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子侄的时候，我可以难受了好久。”
“会啊，我会担心我的小天使以后就不和我亲近了。”
老教皇沉吟片刻笑着道
“不过我相信小天使还是会更亲近我一些。”
“这是自然的。”
提奥多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
“如果教父不开心的话，我就不认好咯，反正我也不认识他们。”
本来他就不想认这门亲戚嘛……
“还是认吧”
老教皇开口劝道，为提奥多解释了一番他的意思
“堵住那些人的嘴，我的小天使是教皇最疼爱的孩子，最信任的孩子，不是什么工具，也不是什么不吉利的家伙。”
“嘁，管他们怎么说呢，只要教父不是这么认为就好咯，其实吧……他们说我是恶魔也是没错的，或许我真的不太吉利，要不然怎么会想守护的东西就从来没守护住呢……”
“那些只是碰巧的意外，而且我说过了，我不许你说自己是恶魔。”
“但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啊……”
“恶魔是什么？恶魔是恶念的集合体。你是吗？”
老教皇扳过提奥多的脸蹂躏了一下开口道。
“不知道……反正我有教父就够了……”
“唉……”
老教皇叹了口气，看向提奥多的目光里疼爱，宠溺，惋惜等等，东西太多了，以至于提奥多都看不懂了。
马车倏忽而过，窗外只能听见风声了，嘈杂的闹市已经远去。
“等过了年后，我派你去地方教区待着吧。”
老教皇轻声对提奥多说道，打破了这车内的岁月静好之感，声音虽柔，但却是没有询问的意思。
“为什么教父？”
提奥多抬起头微微与老教皇拉开了一些距离，紧紧的拽着老教皇的衣袖，有些不知所措
“教父，你不是答应我不会丢下我吗？我不要离开您的，我就要待在您身边，求求您，我不想去地方教区……”
老教皇突然的决定让他惊慌失措，如坠冰窖，要知道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习惯了啊，而且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走。
难道是因为西奥多吗？……
“不，我的孩子，你听我解释，我不是丢下你了”
老教皇柔声安慰道，轻轻的用衣袖擦了擦提奥多的脸
“孩子，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为什么呢？……”
提奥多抽噎了一下
“我喜欢教父，我喜欢粘着教父，家人不就应该一直在一起吗？可是教父为什么要赶我走？”
提奥多不明白老教皇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什么抓不住的东西了。
“你还小，不懂。”
真是麻烦啊……要是没篡改记忆，以前那个小家伙肯定早就懂他的意思了……
莫名其妙的……蠢了点……或者说是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
“我是不懂，可是我知道教父不需要我了……”
“不是的，我的小天使，不要哭。”
老教皇心疼的擦了擦提奥多的眼角
“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亲生子嗣来疼爱，所以我才要你离开我身边，我一直把你留在教皇宫，把你拴在我身边，这才是害你，甚至以后这会要了你的命……”
“除了教父，谁还能要我的命”
提奥多的声音有些嘶哑。
“教父已经老了……他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直到看着你成为一个神圣而伟大的人了……”
老教皇的语调也有些奇怪，似乎也带着些许哽咽，还有一种对无能为力的痛恨。
“你知道的……你有一点和其他人不大一样，虽然……我不喜欢提，我也不这么认为……可是大多数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即便，即便天赋不是那么好，也是无需如此的……你知道吗？我的孩子，你是离圣座最近的人，也是离他最远的人……”
“我又不想继承你的位置，我又不要当教皇！”
若非是老教皇提前设了禁制，怕是车夫要被提奥多的花吓一跳。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野心，如果你要跟在我身边，你就要永远的呆在宗教裁判所和异端审判局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我可以啊”
“不”
老教皇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歉意
“容我有一些私心，我并不希望你沉沦于此。”
“我越是在人前疼爱你，越是把你捧得高，那才是在害你……”
“我不管！”
提奥多失态的推开老教皇，正巧这时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了车夫的唤声：
“两位先生，前面好像就是教廷的驻地了，有骑士在巡逻，您看……”
老教皇笑了笑，解开了禁制
“那麻烦了，就在这停吧……”
老教皇的话还没有说完，提奥多就径自离开了，车夫惊讶的看着刚才那个上车前还和老人有说有笑的漂亮少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气呼呼的自己离开了，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车夫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那个气质高贵，面容慈祥的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取出了两枚金币。
“不，这太多了，老先生……”
车夫看着两枚金币眼睛都直了，但还是退却道。
“收下吧。”
“那多谢大人了。”
一下子，车夫连称呼都改了，老教皇不介意的笑了笑，正要准备离开，就见车夫犹豫了一下问道：
“大人，那个小先生是您的孩子吗？”
车夫回过头指着前方，却是愣住了，刚才那个伤心的少年已经没影了。
“是的，是我的孩子。”
“可是……他好像都没影了，您不担心吗？需不需要我帮您找他？”
车夫对阔绰的客人还是蛮感激的，虽然可能是感激他的钱，和期许在得些财物。
“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
老教皇看起来丝毫不担心提奥多会跑丢。
“他在这里乱跑，会有骑士带他回家的。”
老教皇回过头看着车夫说道。
“谢谢你的好意，神明会祝福你的。”
“阁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门口驻守的骑士硬着头皮试探性的问道。
提奥多从来就站在门口现在已经这样怔怔的看着大门良久了，而且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提奥多机械性的转过头，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总之骑士是没听清。
“去，麻烦你，帮我，告诉拉奥姆，让他替我去一趟河边，告诉一个叫莱昂的年轻人，那是我的朋友，告诉他，我今天不能教他习剑了，改日吧。”
这次骑士终于听清了。
“是，阁下。请阁下放心，您的话一定带到。”
提奥多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就是刚哭过的眼睛有些违和。
“那就多谢了。”
提奥多慢腾腾的向城堡内挪移着，似乎每走一步都十分费力，木然没有神采的眼睛，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提奥多回到房间内默默的锁上了卧室的门，坐在老教皇常做的桌前，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
“我的小天使回来了吗？”
老教皇额头上有些许汗，一路都逛了个遍他也没看见提奥多的身影，还没等骑士行礼就先开口问道。
“呃……”
小……小天使？他们哪儿知道冕下的小天使是什么……
骑士们对视了一眼有些茫然。
“提奥多回来了吗？”
老教皇改口问道，骑士们恍然大悟，一个骑士沉声禀告道：
“冕下，克莱斯特阁下刚回来不久，走的时候还吩咐我们让拉奥姆大人去河边找一个叫莱昂的青年，告诉他今天阁下不能陪他习剑了。”
“回来就好。”
老教皇松了口气
“你们知道他去哪了吗？”
骑士摇了摇头
“我们只看见阁下上楼了。”
“谢谢你，骑士。”
老教皇拍了拍骑士的肩膀
“好好工作吧，神明会祝福你的。”
骑士只感觉一股暖洋洋的力量注入到了自己身体内，浑身都通泰了。
“多谢冕下。”
骑士看着老教皇的背影高声道，迎来了不少同袍羡艳的目光。
“提奥多”
见卧室被从内锁住，老教皇担忧的敲了敲门，倒也没有贸然推开，虽然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他……这道锁有没有对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提奥多，你在不在？我的小天使，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许一个人生闷气的吗？”
“我没有”
提奥多在屋内闷闷的答道，听到提奥多的回声，老教皇松了口气，他生怕提奥多受什么刺激，做什么傻事……况且……这也并非没有先例……那一回寻了短见后，提奥多的性情就彻底变了呢……
老教皇轻轻的推开门，让他安心的是提奥多还完好无损的坐在椅子上，只不过神色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默默的流泪，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小天使别哭了，相信教父一次好不好？教父不会害你的。”
“你是不是早就想把我丢掉，所以才让我认亲的。”
提奥多泪眼汪汪的看着老教皇，在他看来这个一直教导他的，和父亲一样的老人是想遗弃他了。
“……没有”
老教皇有气无力的答道
“我怎么舍得丢掉你呢”
“好了，我们去用餐，如果不想在城堡用餐的话，我带你去外面吃。”
见提奥多还是闷声不说话，老教皇有些努了。
“哭是懦夫的表现，闭嘴，下去用餐。”
“我本来就是懦夫啊……我什么都护不住，你还老说我像女孩子……”
“……”
老教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提奥多总能勾起他的怒火。
“那你是哭还是吃？哭能哭饱吗？”
提奥多犹豫了一下，缩了缩脖子，轻声道：
“能……”
“……”
老教皇也没等提奥多反应过来，走到提奥多背后就捂住了他的嘴，提奥多瞪大了眼睛，茫然而又恐惧，一想起昨天被揍的经历，就止不住的抖。要知道他长这么大，昨天还是老教皇第一次揍的那么狠呢。
“唔……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