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凤霖躺在姜离歌身边，却没有半分睡意，只能目光呆滞地盯着帐顶，把脑袋放空，手却始终放在胸口处。

忽然姜离歌呼吸急促起来，凤霖大惊，立马翻身而下，将手搭在姜离歌腕上，紧张唤道：“歌儿，歌儿，你怎么了？”

慌忙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给姜离歌喂了一颗下去，姜离歌却是没有丝毫吞噎的动作，凤霖只好将药放进自己嘴里，强硬地喂了下去。然后坐在姜离歌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带着颤音唤道：“歌儿，歌儿……你不能死……就算对本皇再如何残忍，也不能死，本皇不能没有你……”

庆幸的是服了药之后，姜离歌呼吸平稳了下来。

凤霖瘫坐在地上，从未有过的狼狈，满眼都是心有余悸。

接着几日，这样的事基本上每晚都要发生，不是呼吸急促，就是发热。

连续几日后，凤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凤一心疼不已，趁给凤霖换药的时间趁机道：“皇上不如派几个宫女来照顾夫人，有事再唤皇上便是。”

凤霖此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看着凤一的眼睛里满是疲惫，苦涩道：“等她醒来，大概朕就没机会见她了。”

凤一叹气道：“天下好女子千千万，皇上何必如此执着？”

凤霖避而不谈，转移话题道：“赶紧上药，歌儿也该上药了。”

姜离歌的病情反复了半月之后，彻底恶化起来，伤口流出脓水，发热的次数也开始增多。凤霖更加沉默，到最后基本上一言不发。

凤一劝到最后已经彻底放弃了，凤霖的倔强程度他是知道的。只是皇上为什么还看不清呢？夫人这根本就算不愿意好啊，完全是一心求死。

这次发病来势汹汹，凤霖抢救了大半夜，最后姜离歌呼吸终于平稳后，凤霖再次瘫坐在地上，声音嘶哑至极问道：“怀奕还有多久到？”

凤一都快哭了，赶紧回道：“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了，过几日就能到。”

凤霖满脸灰败，追问道：“几日是多久？”

凤一安慰道：“不久不久，五天，已经在赶来了。”

凤霖眼中的光彻底暗淡了下去，怅然若失道：“五天啊，五天啊……歌儿熬不过五天了。”

凤一心里不好过，忽然惊呼道：“左右都是小孩子，夫人也没有抱过几次，主子何不找适龄孩子试试？”

凤霖高兴起来，点头道：“对，对了，凤一，赶紧去，立刻马上去！”

凤一欣喜若狂向外掠去。

凤霖将手指放在姜离歌腕上，生命流失的感觉让他心中更加悲痛，附身印下一吻，痛苦道：“歌儿，算我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凤一办事速度非常快，在姜离歌下一次发病之时找了几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到寝殿里。

孩子们的母亲一见到这个阵势立马噤声了，纷纷猜测床上女子的身份。小孩子们也被吓住了，哇哇大哭起来，孩子们的母亲赶紧哄，凤霖却是阻止道：“让他们哭。”

母亲们虽说心疼自家孩子，可也害怕眼前这位帝王的威势，只能跟着流眼泪。

凤霖很满意这个效果，对着姜离歌恶狠狠道：“歌儿若是死了，本皇便让楚怀奕陪葬！你不是想下去见他吗？那就带着楚怀奕一起！也好一家三口团聚。只是可惜了，怀奕还这么小，就要和人间说再见，姜离歌，你真的忍心吗？”

凤霖许久未说话，声音早就嘶哑得不像样子，如今一开口，又用恶狠狠的语气，吓坏了小孩子们，哭的更加卖力起来。

凤霖见姜离歌毫无反应，冷冷笑道：“你是觉得本皇不会么？说实话，本皇厌恶极了楚怀奕，他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本皇，你爱的人不是本皇，你要死便死吧，死了最好，本皇不仅要杀了那小畜生，还要将他一把火烧尽，灰飞烟灭！”

姜离歌果然动了动手指，接着睁开了眼睛，虚弱道：“你敢！”旋即彻底昏迷过去，脉搏却是开始变得强劲有力。凤霖心底某处还是失落的，这些日子他时时刻刻陪在歌儿身旁，她没有半分反应，如今不过是小孩子的哭声，就能让她彻底想要活过来。到底他在她心中半点儿分量都没有……

这日以后，姜离歌虽然还在昏迷，情况却开始好转，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

五日以后，楚怀奕果然到达南楚皇宫，同来的还有姜子衿和林文生。

看到姜离歌此番场景，姜子衿狠狠哭了一场，还是林文生提起她腹中胎儿，这才止住了哭，非要来照顾姜离歌，被凤霖狠狠拒绝，又退而求其次至少白天来看看，凤霖同意了。

倒是楚怀奕见到凤霖，张着手要抱抱，凤霖想到姜离歌不喜欢自己接近这孩子只能拒绝。他已经三十岁了，这个年龄的大多数男子都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他这辈子也不会拥有孩子，所以怎么会不喜欢楚怀奕呢？

姜子衿知道二人在楚怀奕周岁的时候的事情，心里更加酸楚，对凤霖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姜离歌病情稳定，凤霖终于敢踏踏实实睡觉，每日抱着姜离歌休养生息，消失的体重开始回来，原本被烤焦了的头发细心打理之后又恢复了漆黑如墨，留了半个月的络腮胡子刮掉，妥妥的美男子再次出现。

众人终于放下了心。

时间一晃就该是楚怀奕的两岁生日，离这天越来越近，姜离歌除了身上的烧伤好了之外，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凤霖始终神色淡淡，倒是姜子衿一天比一天着急，终于忍不住问凤霖道：“皇上，阿姐怎么还不醒？”

凤霖淡然一笑，依旧宠溺道：“她啊，不愿意醒呢。”是的，姜离歌虽然不想死了，可也不想醒来面对现实，于是选择继续睡下去。

姜子衿皱眉道：“可有什么办法？”

凤霖倒是不在意了，摇头道：“没有，除非她愿意醒，否则会睡到老。”

姜子衿心中一惊，迟疑问道：“皇上何不就此放开阿姐？毕竟皇上是九五至尊，总要有太子的。”姜子衿知道自己残忍，可她真的不想某一日凤霖厌倦了，然后丢下昏迷的姜离歌不闻不问。

凤霖轻笑道：“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姜子衿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震惊道：“皇上是要……”

凤霖点点头。

姜子衿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混乱了，这世上真有如此痴情的男人？

凤霖又道：“过几日就是怀奕的两岁生辰，算是这一年来最大的喜事，咱们大办一场，去去晦气。”

姜子衿感动地点点头，原来凤霖都记得，明明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要什么没有？

这时刚好宁存志有事和凤霖商量，直接走了进来。姜子衿知道自己在这里不方便，赶紧行礼告退。

如今宁存志顶着“极其不愿意”的名头，拉拢和解了不少南楚官员，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各个击破，如今南楚官员这一块儿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也该考虑回晟京的事情了。斟酌道：“皇上，如今南楚各个州郡官员已经处理得差不多，重要位置换上了北凤官员，局势基本稳定，然宫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带兵打仗大半年，晟京那边需要镇守，所以……”宁存志跪地道：“微臣恳请皇上回京。”

凤霖点点头，也是这么一回事，直接道：“明年二月，冰雪消融，便回晟京。”

宁存志高兴道：“皇上英明。”

凤霖点点头，又敲打道：“丞相，朕信任你，所以南楚之事全权交付，丞相也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丞相可要一直保持这份初心。”

宁存志难得有一次紧张，恭敬道：“只要皇上一日愿意用微臣，微臣便为皇上鞍前马后一日。”

凤霖好笑道：“丞相真不愧是举世之才！”宁存志真是活成精了。

宁存志又趁机道：“微臣愿意为皇上鞍前马后一辈子，只是微臣有一个心愿，还请皇上成全。”

凤霖知道这些日子他老是往天牢跑，自然也知道他想要什么，再说他也没想过要对楚天漓怎么样。直接道：“准了。”宁存志如今算是他的臣子，方方面面自然都是了解清楚了的。虽然不理解二人的感情，但也并不觉得有哪里错。

宁存志愣在了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凤霖笑道：“去接人吧，难为你为了他日夜办公，宵衣旰食。”

宁存志这才确定了凤霖是答应了，激动地磕了几个头道：“谢皇上，谢皇上！”就差满脸泪水了。

凤霖摆摆手道：“赶紧去吧，你这幸福的样子很扎眼。”说实话，凤霖真的是嫉妒了。

宁存志起身，忍不住又道了一句谢，这才飞似的离开。

凤霖眼睛里闪过羡慕，两情相悦的样子真好啊……又看了看床上的姜离歌，嘴角慢慢放平，苦涩地想着要是姜离歌一辈子不醒也挺好，至少也算是陪着他过了一辈子，陪着他从青丝到白发，陪着他一起慢慢老去，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