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城内。

陆远渊拿着手中的信皱眉不语，凤二见此，一把夺过，疑惑不已道：“夫人还不回来？不是早说两月之内不管结果如何必定归来？”

“她向来如此。”陆远渊终究苦笑一声叹气道。

“如今音信全无，黎皇本就是残暴之人，若是暴露，夫人岂不是……”剩下的话，凤二不敢说，脑海中却莫名浮现主子那张淡漠无比的脸。

若是夫人出了什么事，主子只怕要疯了。

“算了，走吧。”陆远渊心里自然是害怕的，可姜离歌已经说了让他们不要主动联系，他便不主动联系，再者，他相信她。

说完陆远渊便往门外而去。

“哎哎哎，去哪里啊？”凤二看着陆远渊的背影一脸莫名奇妙。

“伏击孙御史。”陆远渊此时眼中全是狠厉之色。

“可夫人并未说呐，贸然行事会不会打乱夫人的计划？”凤二更加莫名奇妙了。

陆远渊转身看向他，眼中全是嘲讽之色，嗤道：“这是黑骑军特有的交流符号，只有黑骑军中流几个将领知道，如若不然，你以为离歌说这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做什么？”说完毫不犹豫往外而去。

凤二拿着手中所谓“无关紧要却暗含玄机”的信，头疼地摇摇头，边追上陆远渊，边道：“左右夫人说了听你的，出了事反正也是你负责。”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把这方法学到手，到时候主子还不夸奖他？

凤二越想心里越高兴，屁颠屁颠跟在陆远渊身后。

陆远渊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位黑衣小弟的动作，额头划下几条黑线。

半月后。

正当黎皇拉着姜离歌研究曾经的军事天才云林的作战图时，一个平地惊雷忽然炸响。

“什么！”黎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眼中布满血丝。

回禀的士兵额头满是大汗，颤声再一次道：“南楚二十万大军跨过金峰岭，已经准备攻打卫南城了！”

“到底怎么回事！”黎皇大喝一声，显然是被吓到了。

这几日黎皇已经准备拔营离开了，一切准备就绪，只欠动身了，没想到这时候南楚又出尔反尔！

“陛下，此时南楚只怕已经到了卫南城下，应战要紧。”姜离歌严肃了神色道。

黎皇恍然惊醒，大步向外走去，姜离歌紧跟其后。

卫南城下，二十万大军蓄势待发，此时天空竟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乌云。

黎皇阴沉着脸站在城楼上，盯着常宏的眼睛里满是阴鸷，怒道：“常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一金色铠甲中年男人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威武之气，讥讽十足道：“这话应该是本将军问黎皇才是。”

“问朕？常大将军莫不是在说笑？”黎皇此时可谓是一头雾水。

看向姜离歌不解道：“听他这话还是我黎国招惹他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姜离歌神色严肃。

黎皇再次看向常宏道：“到底有什么误会，还请常大将军直言。”

“黎皇真不清楚？”常宏冷笑道。

“常大将军莫名其妙带兵攻打我国，还问朕是不是清楚，这也太不公平了！”黎皇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怒气。

“黎皇莫要装糊涂，孙御史回京途中遇袭，场上发现你黎国令牌，这黎皇又怎么解释？”常宏冷笑一声，据理力争。

黎皇闻言，气得手抖，冷笑不已：“在我黎国发现你南楚令牌就是误会，在你南楚发现我黎国令牌就是事实，这天下难道都是你南楚说了算吗？你们所谓大国，不过是欲盖弥彰！想要吞并南方诸国，早说啊，拐弯抹角做些什么！平白让人笑话！”

黎皇如今也算是口不择言，丝毫不留余地。也是，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平静不下来。

南楚士兵听完脸都一阵黑，而黎国士兵纷纷义愤填膺。

“是黑是白，是真是假，吾皇早有决断，黎国既无合作之心，南楚便踏平黎国！”常宏眼中满是怒火，更进一步却是可以看见里面的兴奋。

“常宏！”黎皇大喝一声，面上满是怒火。正准备继续说点儿什么，却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袖，转过头，就见姜离歌正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心中多了几分安慰，竟出乎意料平静了几分。

姜离歌见黎皇安静下来，这才低声道：“陛下，敌众我寡，不宜惹怒南楚。”

黎皇闻言，颇有些头疼道：“鬼知道建文帝又发什么疯！”

“常大将军此番模样，必然是收到朝廷号令了，黎国此时直接对上实在非明智之选。”姜离歌分析道。

“天要亡我黎国！”黎皇闻言苦笑不已，最后仰天哀叹。

见黎皇此番模样，姜离歌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南方诸国在南楚面前跪习惯了，如今可谓是连站起来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温声道：“九国军队早已回程，此番只怕已经回到了各国，黎国想要从九国借兵已经是不可能……”

姜离歌话还没说完，就听黎皇着急打断道：“子虚有何办法，不妨直说。”

姜离歌看向黎皇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坚定，淡定道：“求助北凤。”

黎皇闻言，烦躁地挠头，颓废道：“先不说黎国百年来是南楚的附属国，和北凤没有半分交集，就说如今这般情势，求到北凤已经来不及了。”

“南楚如今是铁了心灭掉黎国，所谓和谈只怕也是个幌子，黎国若不求助北凤，灭亡之事不过片刻之间。”姜离歌意味深长道。

黎皇此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姜离歌语气的不对，只是反驳道：“此事子虚不必再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北凤南楚不过是一丘之貉，我黎国既然注定要亡，那便亡吧。”

此时常宏在城下已经等得不耐烦，嗤笑道：“黎皇莫不是怕了，躲在城墙后是当小媳妇儿吗？”

常宏这话算是丝毫不留情面了，把一国之君比作小媳妇儿，谁受得了？

黎皇用尽最大的力气压住自己的怒火，冷冷道：“既然南楚不守信用在先，非要灭我黎国，我黎国就算倾国之力，也要南楚寸步难行。”

“区区弹丸之地，也敢口出狂言！哈哈哈，真是可笑！”常宏不留余地嘲讽，接着停下笑声，大喊道：“攻城！”

战起，黎皇看着密密麻麻的南楚兵，看着姜离歌颇为悲凉道：“吾黎国建国以来三百年，没想到终究毁在朕手里。”

“陛下莫要气馁，主持战局才是首要之事。”姜离歌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却尽力忽略掉这感受，对黎皇道。

黎皇终于把视线从姜离歌身上移开，有条不紊开始组织防御。

南楚攻打南方诸国有两道屏障，一为金峰岭，二为卫南城。从这儿便可以看出卫南城有多难攻打，即使南楚有二十万大军，这一战还是持续到了夜晚。

夜幕四合，黎皇脸上满是血迹，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一双虎目里满是红血丝，嘴唇干裂，却始终和姜离歌站在一处。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根乱箭，直指姜离歌，黎皇见此，没有丝毫犹豫挥剑挡下，以至于背后暴露在攻上城的南楚士兵面前，猝不及防被砍一剑，痛哼出声，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姜离歌见此，瞳孔蓦地放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一剑杀死黎皇身后的南楚兵，诧异喊道：“陛下？”

她从未想过，黎皇竟会为了保护她而挡刀，即使黎皇心里清楚她的功夫不在他之下！

姜离歌这一刻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早已注意到流箭，征战沙场多年，又有武艺傍身，躲开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所以黎皇没必要为她冒险，可事实是黎皇为她挡了剑，明明黎皇传闻中残暴冷酷，能够当庭仗杀三朝元老！

黎皇看见姜离歌眼中的难以置信，忽地笑了，带着几分少年该有的潇洒肆意道：“子虚是被朕帅呆了吗？”

姜离歌额头划过几条黑线，杀死几个攻上来的南楚士兵后，黑着脸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陛下还有心思开玩笑！”

“子虚不必生气，能和子虚死在一起，朕已经知足了。”黎皇倒是丝毫不在乎了，眉宇间多了几分认命。

“微臣可不想死。”又杀了几个南楚士兵，姜离歌没好气道。

趁着机会，姜离歌扶着黎皇往黎国士兵身后躲去，这时黎皇身边不自觉聚集一层又一层士兵。

到了安全地之后，姜离歌正忙着给他止血，黎皇却是突然苍凉道：“是啊，子虚，你不能死，朕舍不得你死，所以子虚，快逃吧，朕相信以你的能力，必定能安稳离开。”

姜离歌顿了一下动作，装作没听见，继续道：“你这伤口有些深，等打完这场仗，得好好养上三个月了。”

黎皇见她逃避，忽然冷下脸色，语气颇为不善道：“你本来就不是黎国人，没必要陪着朕死。”

若是一般人听这句话，只怕是心都凉了，可姜离歌本身就欠着黎皇，自然不会认为黎皇说都是真的，倒是愈发愧疚了。

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是她姜离歌。

黎皇和她本应该的敌人，可黎皇为什么要这么替她着想？

让她都不忍心继续报复南方诸国了啊。

“陛下，别说话了，微臣不会离开的。”至少在你彻底失去国家之前不会离开，就当是我姜离歌动了恻隐之心吧。

听闻此言，黎皇却是没有丝毫感动，笑得讽刺道：“你本就是南楚人，如今要灭我黎国的也是南楚人，你还有何颜面留下？”

“不管陛下如何说，微臣定不会离开。”姜离歌油盐不进道。

黎皇气结，目光沉沉，复杂道：“黎国若是能度过此劫，子虚便是朕的皇后。”

姜离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里默念一万遍这是我欠他的，这才没有想打死他的冲动，这都是什么时候了，黎皇竟还有心思谈情说爱，更何况她可一点儿都不想当他的皇后。

姜离歌没有像以前那般抗拒，黎皇心里高兴了几分，背后的伤口也不觉得有那么痛了。

就在此时，南楚攻城士兵大喊：“城破了，城破了！”

黎皇瞬间没有了旖旎的心思，脸色更加苍白了，不顾周围亲兵阻拦站起身，走到城墙边上，果不其然看见城门大开，南楚士兵鱼贯而入，大部分往城楼上来，不知道谁喊一句：“拿下黎皇人头者，赏黄金百两！”南楚士兵更起劲了，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黎国本就积贫积弱，又被南楚压着几百年，就算卫南城如何易守难攻，十五万残兵终究是敌不过南楚兵强马壮的二十万大军，胜负，早已分明。

黎皇不过二十余岁，这一刻竟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踉跄一步，目光呆滞。

南楚士兵喊杀声响彻云天，黎皇这才如梦初醒，神色颇为复杂地看向姜离歌，苦笑道：“子虚，是朕连累你了。”

还不等姜离歌言语，又看向身旁亲兵道：“你们也辛苦了。”

周围扫视一圈，这才下定决心道：“如今退无可退，那便同甘共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