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无人应诉
作者:横刀一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860

后来几天比较轻松,没有人问我什么。因为调查正在外围紧锣密鼓地进行,以铺天盖地的方式展开,反复取证中。

但是相信纪委同志们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感觉:莫名其妙、难以置信。他们应该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太复杂了,太矛盾了,太棘手了。

其实案情倒是简单,但是面对海量的充满矛盾悖论的旁证直证材料,上官仪显然非常迷惑,她看我的眼神就象看一个怪物,于是她邀请我一块欣赏录像,希望我能够解答她的疑问。

上官仪的疑问就是:我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伪装得这么好,以至在所有案子里,蒙骗到所有当事者。

嗯,好象不能说是蒙骗,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

所以,这位理性领导倍感困惑,无法理解,情况已经超出理性能够判断的范围。

嫖娼案。

卖淫女英子出现在屏幕里,嚼着口香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调查者拿出我的照片:请问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英子认真地看了看:有。

调查者:他跟你进行过性交易,是这样吗?

英子(笑):没有。

调查者拿出另一些照片:他为什么给你钱?

英子(笑):我们骗他啊,他秀逗了,把自己当好人,扶贫帮困啊。

调查者:这是你当时第一份口供,你承认跟他有过性接触,怎么解释?

英子:派出所让写的呗,有什么好说的,让他们解释吧。

调查者:那你为什么又要改回供述?

英子(愤怒):他妈的,这事弄来弄去,都把老娘弄劳教了,还想怎么滴?你们不是还想弄我个诬陷罪吧?别以为人家不知道,那个要坐牢的!让我怎么说?这人**多大我都没看到过,他怎么嫖的?我怎么交待?你教我啊?

调查者:#%*%—*)◎#¥!

看到这里,我笑了笑。不得不承认,中纪委的办案工作,确实比较客观,不会受到地方因素的干扰,否则我是不是嫖客,那还真有点难说。

嗯,是的,能看出来,最高纪律部门果然强大——至少比我领导下的公安功能要强大很多。

看见了何雯,不对,应该是田雯,让我颇觉意外。

…………

…………

调查者:身为一个警察,你不知道自己假扮妓女的诱骗行为是在违法吗?

田雯:对不起,我的工作是派出所领导的安排,我是一个卧底。如果有什么责任的话,应该由他们负。

调查者:那好吧,不说卖淫案了,你谈谈后来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跟这个人发生性关系?你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吗?之前还有发生关系吗?你们是谁主动的?

田雯:我希望跟他有关系,所以我勾引了他,嗯,他是一个不错的人,一个特别的人,我喜欢他,我喜欢刺激,是这样。

调查者:?????????

田雯:是啊,能够跟他在一起的话,我很高兴,就是这样。为了得到他,我想过很多办法,当然,我成功了,呵呵。

调查者:呃,你们,发生关系的时候,为什么要使用到摄像设备,你希望借此要胁他,达到什么目的,不是吗?

田雯:当然不是,增加情趣而已,也为自己留个回忆吧。他是个很棒的男人,极品类型的,我想自己一生里,只能碰到这一个,没有下回了。

调查者:……………………

上官仪审视我,目光充满质疑。我向她摊摊手,很无奈地说,“这不是事实,这个田雯在说谎,有人指使她干的。”

“无法证明。”上官仪冷冷地说。

然后是新国的拆迁案。

方文莲:对不起,我想你们弄错了,他肯定没有站在开发商那边,一点都没有,事实上他是在为我们谋福利,新国后来开出的条件,我们非常满意,拆迁完全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WWW.16K.CN(16K.C——N.文.學網出于自愿,没有被强迫。

调查者:但是方小姐,据我们了解,在他出面之前,你们是不愿意被拆的,新国跟你们接触商谈过很多次,都被你拒绝了,这里有记录。可以这么认为,是他给了你们压力,让你们屈服……

方文莲(怒,拍桌子):以前是我错了!我贪财,行不行?我没感到他给我什么压力,是你们在制造压力……

调查者:请你保持冷静,方小姐。就按你的说法吧,你的意思是不是指,他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你们谋取了利益,是这样吧?

方文莲(思考):你想问什么,拜托直接点,我没听懂。

调查者:既然你认为他跟开发商不存在瓜葛,我们是否可以据此判断,你和他之间,在拆迁过程中,存在某些暗中交易——也就是说,你为他提供了什么是吗?否则他为什么会帮助你们谋利……

方文莲(再拍桌子):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整他,是希望我告诉你们,我给过他钱,或者跟他上过床,是不是?

调查者:这些事情正在查证,需要你的配合。不否认我们有这样的怀疑,否则无法解释他的动机……

方文莲:太可笑了!你们要什么动机?你们要什么解释?为什么不想一想,在他之前,有谁来维护过我们?有谁来为我们谋过利?哪位领导愿意干?除了威逼,除了恐吓,我们还得到过什么?

调查者:是啊,那他为什么要维护你们?

方文莲(狂怒):我不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是不是想让我冤枉他?是不是?告诉你,不可能!呸!你们这些领导,都他妈一群混蛋,没一个好东西,跟女人打交道,不是钱就是上床,他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就想整死他!

方文莲歇斯底里,暴走抓狂中,而且四处寻找家伙,似乎意图对调查者不利,然后被拖出去了。

我指点屏幕,非常认真地向上官仪介绍,“对不起,有个情况必须向你们坦白,这位方小姐,其实也跟我上过床,对我有感情吧,你们找她查证,结果可能会有失偏颇,很明显,看她的表现,是希望维护我。”

上官仪猛地站起身子,眼睛瞪着我,手指书记员,“记下来,记下来,他说的这些,一个字不要漏!”

我抬起头,纳闷地看她。“你这么激动干嘛?”

上官仪调整呼吸,镇定情绪。“对不起。”她向我点点头,“接着说,你跟她的性接触,发生的时间,地点,还有你们……”

我耸肩,“一定要交待吗?那我就直说了——不要受打击哦。”我很详细地向她坦白,“十年前,读大学的时候,地点有很多,比方说,操场上,宿舍里,嗯,我还记得电影院里也发生过关系,当时周围有很多人,偷偷地做,感觉相当刺激……”

上官仪显然受到了打击,大怒之下,一掌拍在桌子上,“不用记了,一派胡言!——你看你写的什么,会做记录吗?!”

书记员是位姑娘,受到莫名其妙的呵斥后,涨红了脸,笔停下来,也不敢辩解,表情无限窘迫。

“失态,失态。”我摇摇头。然后上官仪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好一会的步,才再次坐下,大家继续观看录像资料。

方荷小姑娘也来了,样子怯生生的,坐在一排调查者面前,表情有点慌乱,象只受到惊吓的美丽小鹿。

调查者:小姑娘,放轻松,不用害怕,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就可以。

方荷很乖巧地答应:嗯,好的。

调查者:据你们邻居反应,这个人曾经到过你家,对你进行性骚扰,但是你姐姐否认这个事情,请问是事实吗?请你说实话,配合我们的调查。

方荷想了很久,样子非常迷惘,她又看看了手上我的照片:性骚扰?对我?

调查者:呃,这个,你不会不懂吧?

方荷神态古怪,好象觉得不可思议:我懂,但是,为什么问这些?

调查者:是这样的,你上网吗?

方荷:以前不上,刚学会。

调查者: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现在关于这个人,对你骚扰的情节,在网络上传播得相当广泛,我们需要查证核实,需要保护你的权利,流氓行径必须得到追究……

方荷:流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流氓。

调查者:外面都这么说,你上网应该也能看到,我们需要证实……

方荷:对不起,我现在不上网了,我没看过那些,都是假的,我知道。

调查者:假的?嗯,我们调查过你的邻居,他们说当时这个事情,还在你们家里引起纠纷,当地公安部门出了警,这里是出警记录……

方荷:我不看,没有这种事。嗯,他跟我开了个玩笑,我后来想,他应该是想对我们表示友好,让我们随便一点,其实他是个幽默的人,但是我误会他了,那次我打了他,我爸也打了他,他没有生气,还向我们道歉,就是这样子。

调查者(茫然):幽默?呃,他怎么跟你开玩笑的?使用什么方式?小姑娘,你是不是确定,你了解自己的权利?我们可以帮助你,你不用怕,没有人敢报复你,他已经被抓起来了……

方荷(哭):我知道,你们会抓他的,他说过。

调查者:是吗?他怎么说的?

方荷(痛哭):我不知道,我不会说,我什么也不会说,他是一个好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想害他……

调查者:对不起,小姑娘,请你冷静一点,我们不是坏人,是办案人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方荷(激动):那你们去抓坏人啊,害过我的人,害我爸爸的人,害我们全家的人,你知道是谁吗?为什么不去抓他们?我告诉你,你们做不到,只有他会做,会帮我们,你们就抓他……

调查者们集体颓丧:算了算了小姑娘,你还是先回去吧,以后有情况我们再……

“小姑娘比以前勇敢多了。”我回过头,“对不起,上官委员。调查她,你们可能也弄错了人,因为从事实上看,我救过这位小姑娘,她应该是心存感激,所以她能提供的证词对你们不利。”

“是的,你救过她,行为果敢英勇,当时在场的警察都愿意为你证明。”上官仪说,“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当众殴打下属?你懂法吗?”

“你是说朱高志?我为什么打他?嘿嘿。”我笑着摇摇头,“如果不是碍于法律,我已经弄死他了,他的行为,你们不愿意调查一下吗?”我说,“我想如果面对他干过的那些事情,你也不一定能克制自己,很有可能,你也会打他。”

“不会的。”上官仪摇头,“我有知识,有理智,我懂法律。”

“是的,我承认。”我说,“但是另一些呢?同情,爱心,正义,道德,以及勇气,你都有吗?当然,对于你来说,这些不重要,因为不属于理性范围。一定要有材料有证据,才能追究一个坏人,制度很好,但是不够现实,缺乏公道——知识理智和法律往往掌握在权力者施暴者的手中,他们比那些无知的受害者懂得怎样趋利避害,强者可以利用材料和证据,利用权力,利用法律和知识,来逃避对弱者的施暴后果。太矛盾了,我恨这些。”

“有些事情,确实存在矛盾,但是不在这次审查的范围之内。”上官仪面无表情地说,“比如你说的朱高志,不是我们的调查对象,没有东西证明他有问题。请不要忘记,现在有问题的是你,我们是来调查你的。”

“是的,是这样。”我点点头,“你们还会告诉我,朱高志有问题,自会有当地纪律部门处理,不用你们管。”

“对的,各司其职,但是你践踏了这个组织原则。”上官仪冷冷地说,“长川领导层反应激烈,说你把这里弄乱了。”

“呵呵,我不这么认为。”我冷笑,“长川并没有乱,乱的是害怕得到惩罚的人,那些施暴的权力者。”

“不用强辞夺理。”上官仪说,“通过调查,没有找到更多关于你违法的证据,这是事实。但是你在工作中无视组织,以个人领导替代集体决策——”

我耸耸肩,“很多领导都这样干,只不过我跟他们动机不同,目的不同,做的事情不太一样,不是吗?”

上官仪想了一会,似乎没有找到好的答案,她缓缓摇头。“这些当事人的证词都很可笑。”她说,“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让他们都能同情你。因为非常矛盾的地方在于,很多旁证的间接材料都对你不利……”

“呵呵,事实让你们迷惑,你们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吗?”我无所谓地说,“愿意采信哪种证明,随便吧,我没有意见,只要你觉得能够自圆其说就行——”

“为什么要抵抗?”上官仪打断我的话,“还有这种必要吗?这样的情况,你还想得到什么?让我们原谅你吗?”

“我没有抵抗,是事实在抵抗,真相在抵抗,她们在为我抵抗。”我敲敲桌子,“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清白的人不应该获罪,就是这样。”

上官仪凝视我,看了很久。

“我确实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非常矛盾。”她说,“不过个人认为,你伪装得很好——”

“算了吧,你太主观了。”我说,“有证据就弄我吧,没有的话,说这么多干嘛?如果你认为我是在伪装,我宁可每位领导都装成这个样子——就算是伪善,也比真恶要好,不是吗?”

上官仪想了一会儿,又拿出那枚戒指来,“直接告诉你吧,能够落实的,只有这个物证。”她说,“你必须如实交待,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没有逃避。”我说,“去问戒指的主人吧,我有没有接受她的礼物。”

“没有办法再问到她。”上官仪摇头,“这个蓝萱,已经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