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金牙不要啊！”安妮亚从监狱中被侍女搀扶出来，正看到骇人的我兽化情景，伤心地哭喊。

兽化的我在心灵也要沉沦也要兽化的关键时刻，听到安妮亚的哭喊。我顿了一顿，艰难回头，蓦然看见安妮亚清纯绝伦的泪颜，登时心中一软，仿佛是一剂柔情化骨水，将我心上硬硬的壳融化，兽化的硬甲片片脱落……我喘了一口气，如困兽无助地望着安妮亚。

安妮亚，你可知我多渴望你母性的拥抱，渴望你怜情蜜意为我梳理凌乱长发，渴望你湿润的吻安慰我干裂的唇……虽然知这是不可能的，虽然知现在不能回头，但我能感觉到，安妮亚的出现，唤回我身上一度失去的人性。因为她的柔情叫硬汉金牙也不能不动情，我感到一阵阵软弱。而软弱，正是人性的一个显著特点。

软弱的出现，人性的复苏，打退了神和魔的进攻。神啊魔啊，我不需你们的援手，作为一个人，我希望是自己作主！心里有了这样的思想，圣骑士和白虎半月也不能说什么，它们在悄悄撤退。我感到圣骑士安静下来，而随着白虎半月的撤退，我身上兽化的部分也在复苏，獠牙慢慢缩回，利爪收去。

而查理五世看到女儿安妮亚出现，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一个海盗，兽人，贱民公然示爱，立时勃然大怒，杀心炽烈，从身边侍卫手上抢过一把火枪，亲自向我射击。

我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后背如重锤轰击，幸亏有圣骑士甲护身，不然小命难保。我甚至听到骑士痛苦的叹息。白虎半月趁机发出它的诱惑：主人，你需要我的力量了吗？

我强忍住躁动的杀意，伏在老头尸身上一动不动。事实上我也动不了，经历过神魔在我体内大战，又挨了一枪冲击波，现在的我，脆弱如三岁婴儿！

“父王，求求你不要伤害金牙！”安妮亚哭泣不止。

查理如没听到一般，换了一支枪，又一次向我开火。这次子弹打穿了我的大腿。这回连圣骑士甲都感到愤怒，白虎半月刀气恨的刀身颤抖，发出吟哦般的奇怪声音。我仍在强自忍耐，刚才一度迷失自己的我现在格外珍惜人性，反复叮咛自己道：冷静冷静，千万不可被仇恨蒙蔽双眼，千万不能泯灭了人性！

查理准备开第三枪。

“父王！如果你一定要杀死金牙，不如先杀死你的小女儿！”安妮亚趁卫兵不注意，拔出一把护身的锋利短匕，放在雪白玉颈上。

查理不为所动。或许他根本不信安妮亚有为我牺牲生命的决心。他又开了一枪，这次打穿我另一条腿。

安妮亚手中短匕闪电般划向自己脖颈，这丫头，竟是要为了我自尽。身旁的侍女眼疾手快，飞快托了一下安妮亚的手臂，短匕因此偏了方向，但如此，锋利的短匕还是在公主脖颈上留下清晰的红线，鲜红的血旋即渗出，染红雪白优美如天鹅的脖颈。

查理气的将手中火枪折断，暴怒道：“快扶公主回宫！”

安妮亚根本不理流血不止的伤处，朝她父王微微一笑：“父王最疼安妮亚，安妮亚也一直将父亲当作天底下最慈祥的父亲，希望这个印象不要被父王亲手破坏掉。金牙如果死了，安妮亚决不独活！父王你看着我长大，应该了解我的性格，安妮亚说过的话，一定不会食言！”

查理气疯了，不过他确实疼爱安妮亚，勉强答应道：“好，我不会伤害他的性命，并任由他自由离去。这下可否满意？快回宫，找最好的医生救治安妮亚小公主！”

半昏迷的安妮亚公主被人送走。查理来到我身边，突然失去常态爆发道：“你知不知道安妮亚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你为什么胆敢勾引她，玷污她的名誉？”

散乱的长发沾染污血，这时的我形象那么不堪，宛如一条蜷伏畏缩在地的死狗，然而金牙就是金牙，死狗一样的金牙仍然能发出虎的怒吼，狼的嚎叫，说出的话仍然如利箭一般伤人：“哼哼……我从来不和老年人讨论爱情！”

查理五世怒不可遏，几乎发狂，再不屑和我多说，拔出刀要来斩下我的头颅。金牙虽然毫无反抗之力，但也没有半点贪生怕死之心，硬起脖子，厉叫道：“暴君，来吧！今日你杀我伙伴不杀我，他日必教你追悔莫及！”

查理五世大吼一声，刀势暴涨，化作一道雪白匹练，挥向我的脖颈之间！

我凝聚全身气力，意图垂死挣扎，临死前给查理来个最后一击。敢让金牙死的人，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然而提气聚力的过程以往是那么轻而易举，百分之一秒即可汇集强大力量对于长年坚持锻炼和生活在血腥战斗中的我，原非难事，现在却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原因是刚才神魔力量的斗争破坏了我的肉体，肌体脉络，现在每吸一口气都叫我痛的全身战抖，大脑一阵阵晕眩。

生死就在一瞬间！百分之一秒的发力不能，就叫我失去了反抗的机会！查理的刀锋已经斩断我脖颈上的几根汗毛！

我不服！金牙怎能这样死去？最少也要让我咬他一口！伤害我的人，死后化作厉鬼也要报复！

查理于临死的我眼中见不到惊或怯，看到的只是死神的镰刀，恶魔的怒火，巫婆的诅咒……一国之君，也为海盗头子的仇恨战栗！他想起汉堡将要面临数万海盗飞蛾扑火般的报复，他想起女儿安妮亚和金牙一样坚决决死的眼神……不由打个寒战，这一刀竟然切不下去。

这一刀，已经入肉三分！金牙的鲜血，业已染红刀刃！只需加上一把力，就可切入骨肉，斩下头颅，令首级与脖腔血淋淋分家！只需这最后一刀，查理就可提起金牙的脑袋，向本国子民欧洲各国君主炫耀自己强盛的武功！

但查理切不下去！他不敢切，他不忍切！查理疑惑地问自己：莫非我真的老了？

感受到老的事实，心里产生强烈的屈辱感；更强烈的屈辱在于尊贵的神圣罗马帝国小公主被海盗头子玷污，而且她至今不知悔改！而这个公主与海盗通奸的故事将令神圣罗马帝国皇室蒙羞，查理更是颜面扫地，而女方，恰恰是查理最疼爱的小女儿！

羞辱，羞辱，一切都是羞辱！一切都是这个叫作金牙的男人带给自己的羞辱！

你可以打败帝国的军队，也不要秽乱我的宫廷，查理是个男人，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所有的仇恨羞辱，所有令人类不敢正视的感觉电光火石掠过查理的大脑，几乎是不加思索地做出本能的反应：当着几千名士兵的面，一向讲究礼仪的神圣帝国皇帝查理竟然闪电起脚，一脚飞在金牙裆部。

再没有比这更令在场所有人讶异的事情了。所带来的震动，远远大于一刀杀了金牙！

不过只要是男人旋即可以理解：去掉羞辱最好的办法就是从羞辱的根源做起。查理，只不过做了一个男人遭遇这种状况后最想做的事情，绝对属于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