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谁是第一个
作者:一字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38

都说成功是需要机遇的,然而这个机遇来自哪里,何时到来,却又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

八月中秋,没了荷前月下,没了美酒温床,陪伴北唐末帝的,是他亲自从洛阳禁卫军中挑选出的3万将士,陪伴他的,是明宗征战时,最珍爱的宝剑龙牙,然而,再好的剑,他也是冰冷无情的,而血再热,喷涌而出,他也是要死人的。北望山阙,或许此刻,只要张左耀知道,这将是这位刚刚躲位不久的帝王最后的一次张扬!!

出了扬武谷,契丹已是长驱直入,过村便屠寨,过镇则杀民,这是毫无顾忌,而且也是一向如此的,一来,契丹人需要以此磨练军中煞气,二来,杀人掠货本就是契丹兵每次出动最大的动力源泉,他们又岂会更改习俗?

晋阳城东北有一要口,名虎北口。口外忻州路分两条,一道往靠西,通往忻州几个重镇,另一条靠东,沿着太行山脉蜿蜒向北,而两者之间,汹涌的汾水滚滚而南来。此刻,抹血的契丹大军,便是到了这里。

“将军,末将实在忧心,若是此刻石敬瑭铤而走险,出兵断我退路,我等…….!”

“杨副使!身为副帅,莫要糊涂?契丹劳师远征,我军以逸待劳,若不主动迎击,如何取胜?”

“圣人已然出军来援,我军不若等等!”

“住口!若是需要陛下冲杀于阵前,要你我何用?你我又有何面目待见家乡父老?难不成你是怯战了?”

“我……!”

“哼!来人,传令,若再有人乱言退兵,就视为动摇军心?通敌卖国,给我直接拉出去砍了!”

这便是张敬达,忠勇是忠勇,至于他的军事才华!闻知契丹出兵帮助石敬瑭,他急令强攻晋阳,而后,久攻不下,他只得收拢军马准备迎战来援的契丹贼,得知契丹兵锋已出忻州,他决意率军出了晋安寨,直奔虎口而来,期盼能以逸待劳,锉了敌人锐气,从而为今后决战打下基础。他也知道全然撕开了后背给石敬瑭是相当危险地,但是,他认为可以冒这个险,他也断定石敬瑭不敢出军威胁。然而,这样的举动依旧会让人胆战心惊,让人未战先怯……

“愚蠢!十足的愚蠢!”陇州边境,张左耀一把丢掉了手里的情报,咬牙切此的唾骂着:“他这叫愚蠢,契丹人南下有了石敬瑭的人做接应,从未遇到大的抵抗,摧城拔寨略有小胜,此刻军心士气正旺;虽然转战千里,却是以马代步,骑兵居多,你呢,全是步卒,若是死死定在晋安寨,他不善攻城能耐你何?你倒好,跑到人家面前要锉个什么锐气!你难道不看看自己的锐气早就锉败光了!!!!”

分析军事,白波从来不客气,听张左耀愤恨不已,他不由半询问,半安慰的说到:“旅帅,你不是也说石敬瑭在朝廷大军未定之前不会轻举妄动的吗?那张敬达主动迎敌,也不算大错吧!”

“狗屁!”张左耀横眉怒视,他自然不是恨白波,他是真的心痛了,张敬达别的不行,却是真真正正的铁血汉子,也正因为此,有太多的人愿意跟随他!有太多的北疆百姓信任他!有太多的豪强藩镇在观望着他!一句话,他的成败,关系了太多人的生死,甚至关系着两族的决战态势:“就算他是真的能判断石敬瑭期望两败俱伤,不会在这时候捅他一刀!但是他手下的兵丁,将领,每一个都能有此决断吗?我跟你们说过多次,一定要注意士兵的情绪,为什么?因为恐惧就像瘟疫,是会传染的,是会蔓延的,他在强攻晋阳十日,血染坚城之时,已然消磨了士兵太多的锐气和信心,此刻是他能冒险的时候?在别人失望时冒险,很可能让失望变成绝望,他在引火烧身!”

“那他要是小胜,或是僵持一段时日,军心渐稳,便可……!”白波不愿放弃,或许,是心理不愿意承认张左耀的分析。

“哎,这是最大的可悲之处,他没能胜!”低下头,张左耀握紧了拳头!!!

“好好。好!”突然,一个叫好声传来,张左耀急忙回头,一个白色孝悌批肩,宝剑铁靴铮亮的老将军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左耀参见张部署!”

此人不是别人,便是蜀军蜀北总指挥,张虔钊,正当他焦急万分,作为新归降将不知如何应对朝廷新老政权交替之时,张左耀却给他写了一封长长地书函,看过之后,他长长地送了一口气,于是,他决定见一见这个未曾蒙面的部下。

“军中相见,不必多礼!”张虔钊也不客套,手一挥,一群卫兵散落出去,将张左耀与自己隔离开来,显然这就要开始谈正题。张左耀也点点头,示意白波也去!

“你说的事情,我也想过了,有一点我要先说明白,其一,你与那人的会面我是断然不知晓的,你可明白?”开门见山,张虔钊极为隐晦的说着什么,却不等张左耀回话,他便继续说到:“其二,引流民之举,我看还是要上举朝廷,不过,我看不必你我共同上书,还是分别上书的好,至于怎么说,也罢,老夫就帮你圆这个谎,就说流民自请入,拒恐失去北唐民心,与蜀国大业不利,遂收之;又恐其霍乱地方,只得放任于秦州边塞,施策以安之!你以为如何?”

那人,指的是康福,至于上书朝廷的事,以为如何?张左耀在心里无奈,你是上司,自然就只能如此,即使简单几句话张虔钊撇清了引流民入境可能担待的责任,又不会失去若是成功而获得朝廷嘉奖的机会,明显张左耀吃亏,但他又能怎样!原本的印象里,张虔钊是个有理想,有节气的将军!虽然此刻这样的评价不见得需要更改,但突然意识到此人不但这样,同时也是个老奸巨猾的官场老手,确实有些失望的。

有了一丝不痛快,张左耀很快结束了与张虔钊的会面,未多做停留,匆匆赶回了千阳。

八月十九,前方军报再次传达到陇州,或许是康福有意放任,或许是人心惶惶让张左耀的情报传递更加迅了!可惜,这一点也不值得人高兴:就在两天前,出兵虎北口的北唐北军督部署张敬达中了契丹诱敌入伏之策,损兵折将!此战经过相当简洁,两军相接后,契丹王耶律德光遣轻骑3ooo向后唐军挑战,张敬达使符彦卿领军出战,一击而溃,随后,张敬达以及诸将皆率步骑两军加以追击,至汾曲,他又命步兵涉水循北岸,骑军依南岸追击!

其实,契丹兵本就是佯作败退。耶律德光早将主力埋伏汾水弯曲处,直到此刻,大军沿东北向汾水东岸铺天盖地杀来,东岸为步兵,又在移动追击敌人的混乱中,如何能敌?西岸步兵想要救援,慌乱中又无法度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贼人屠戮袍泽!直杀到天黑,唐兵损师近万人,大多为步兵,骑兵则随张敬达南撤,直退到了晋安营寨。

“柳林?”营中沙盘旁,张左耀略显悲伤的握着一只黑色小旗,而他面前,则是大大小小一堆小土包。

白波轻轻一指,解答了他的疑惑:“就在这,晋阳城东南!”

摇摇头,张左耀将黑色小旗插了上去,而后摇摇头,手指围着黑旗一圈:“哎,果然还是如此,接下来,一直被动的石敬瑭不会安分了,他必然出军协同胡人包抄晋安寨!如此一来,张敬达便如瓮中鳖,想跑也跑不了!”

“旅帅,他干嘛要跑?坐守坚城待援便可!”白波一指略远处更多的黑色小旗,有些不甘。

“他等不到的,小小晋安寨能积多少粮?他只有试着突围,不过契丹人岂会放他离去?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安能博饿狼于旷野?”张左耀十分不屑的看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满布的黑旗,十分厌恶的说到:“你看看这个!”

张左耀递给白波一张小纸条,后者急忙接过,一看之下,先是震惊,后世愤怒,接着,他也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到了其他话题:“对了,康福差人来禀,河中府境,已出现河东难民!若是蔓延,十日内就会扩散到长安城下,若是他愿意,从现在开始,他便可以知会匡国、护国、顺义等三镇节度使,让他们放行!”

“告诉他,来一个,我收一个,来两个,秦州节度府就留一双,孤老不论!还有,叫信使带句话:希望开国侯对得起西北百信的爱戴,莫要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左耀言尽于此,一但流民入境,事不可悔!”

“明白!”白波领命,转身离去。

张左耀交代完,只静静的站在沙盘前,就这么看着。黑色小旗代表着北唐军队,因为从明宗开始,北唐禁军给士兵配黑色军衣,故而张左耀以黑色代替他们,只可惜,这些军队早已不是建立之初的模样,而他们的军官们,更是因为张敬达的战失利而失去了驱逐外贼的信心与勇气,不同之处之在于,谁会坚持的更久些而已。当然,谁是第一个,张左耀当然知道,绕了周边一圈,他又把目光回转到了张敬达这里——注定会被困死的晋安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