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作者:紫陌沫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11

福临本欲还嘴,看到太后满面的怒气,又强忍了,温言道:“额娘,儿子是一团喜气来向您请安的,不是来惹您不快的,皇后之事我不愿再提,只求额娘对宛宁好些,她对您是一片孺慕之思,如今更是为皇室孕育了血脉。”

太后反问道:“佟妃,宁妃,陈嫔等哪个没有为皇帝产下麟儿,皇帝对我厚此薄彼不满,自己又何尝不是,她们哪个不是你正经的妃嫔,皇帝又何尝待他们公平?听说前几日路过阿哥所,竟然不知福全的年岁,宁妃听了不知是怎样的心寒,便是这孩子长大,想起此事,心里又怎么会不怨你这个做阿玛的?”

福临听太后此言,默不做声,太后叹气,缓缓站起身来,福临慌忙上前搀住。

太后温言劝道:“儿子,你心里到底爱哪个,额娘管不到,也不想再理会,只是,在面上你总要众人和睦才是,在这宫里头,最忌讳专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亦是集了万千怨怒于一身,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为接她进宫,已经弄的天怒人怨,何苦再招人愤恨呢?你若真的为了她好,就听了额娘的话,对后宫诸人都好些,尤其是皇后,雨露均沾,这也是为她积德。”

福临若有所思,只是低了头不语,太后心里厌烦,道:“罢了,你出去吧,我自会赏她东西,也希望皇帝记着额娘的话儿,还要去皇后那里安抚安抚才是,好歹她也是你表妹,打小一起玩的,真要有个什么,你如何对你舅舅交代啊。”

福临默默跪安出去,太后一声长叹,唤道:“来人啊。”

守在殿门口的太监正在侧耳静听,猛然听得呼叫,吓的浑身一颤,慌忙进来跪下,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传胡宫山去坤宁宫为皇后请脉,再者,命诸妃不必前去请安问疾,以免扰了皇后静养。”太后淡淡道。

太监应着出去传旨,太后又看向我道:“往日,你与宛宁交好,自她进宫,额娘瞧着疏远了很多,不然你去送些物件替额娘瞧瞧,也算给皇上圆圆面子。”

我没有想到太后这样说,楞了半晌,苦笑着摇头道:“额娘还是派了其他人去吧,女儿心眼小,又记性好,有些事情刻在脑子里,总也跨不过去似的。”

太后了然的点头,叹道:“额娘也明白,你和额娘是一样的心思,我本是极喜欢那孩子的,可如今,一见了她就想起博果儿来,浑身的不自在,也罢。”

到底还是命了几个得脸的年长麽麽去承乾宫赏了些物件才算。

胡宫山来回说,皇后乃是心病,心病须得心药医,寻常金石之药医的病,却医不得命。

太后听了半晌无话,只默默捻动手里的翠玉珠子,玉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空旷静谧的大殿中,又恍然有些破碎的错觉。

成婚于一个女子而言,是一生中多么重大的事情,那是一个关于一辈子白头相守的誓约,初初执子之手的时候,总以为那会是一生一世的相守。等到隔着太长的一段心路望回来,才无奈的发现,虽然彼此都那么熟稔的活在彼此的身边,却连相互述说的欲望都已经没有。

心中最初渴望的那个良人,何曾由得自己去选择?不过是暗暗的乞求着,也不过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也许阴差阳错,你认定的良人,心底却有着另一个良人,眉梢眼角的脉脉情愫,也只能隐忍成了唇畔一丝枯涩的微笑。不然,又待如何,这一生终要这样继续下去,哭也罢,闹也罢,总有耗尽心力的那一日。

或者该更虔诚的去佛前祈祷吧,祈祷但愿有来生,但愿来生我们是彼此的良人,但愿来生我们能成就一世的完满情缘。

过了盛夏,秋气一点一点的侵入紫禁城,隐隐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胡宫山依旧隔两日来为我授课,我却渐渐懒怠起来,心中越来越深刻真实的失落和迷茫如同这满园的秋色那样显而易见。

胡宫山望着心不在焉的我,放下手中书卷,轻声问道:“是否有心事?”

我木然的摇头,胡宫山安静的笑着,道:“你是骗不了我的,这深宫中只你我为汉人,你心中所想,如我不明,实在无人能了解了。”

我抬起头,看住他深邃的眼眸,淡淡道:“我不知道,我这样整日习读兵法史籍,到底有什么意义?”

胡宫山叹气道:“格格是灵透之人,朝廷的意图自是不言而寓的,广西瞬息万变的局势只有孔王爷的后人才能掌控,而你,就是唯一的人选。”

我心内一酸,惨然笑道:“那是对他们的意义所在,于我呢?我从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服从吗,难道这就是对我的意义吗?”

胡宫山目含悲悯的看着我,温言道:“是的,从王爷殉国那一刻,从太后将您接进宫的那一刻,您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格格或许该那样想,广西是您的父王浴血奋战打下来的,为了王爷的一方太平的心愿得偿,也为报答太后的教养之恩,勉为其难吧。”

我不再做声,我知道他说的是再清楚明白不过的实话,就算我有多么的不甘愿,我也必须要挺身而上,我无法忍受父王为之辛苦努力的广西再次战火丛生,民生疾苦,那也是我最眷恋的家园,我亦无法狠心抛弃太后多年的恩养,只这两个人,已然注定了我今生的命运。

曾经想过皈依三宝,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没了亲人,再好的繁华锦绣于我只是一片凄白之色,我活下来的全部意义,只因为终是放不下那魂牵梦萦的漓江,我盼望它能一直那样的碧透着,水面上映的只是满足而欢喜的笑颜,再不要有战火的侵扰,也没有百姓愁哭的泪水。

胡宫山淡淡道:“以任何名义兴起的战争总是罪恶的,不管如何形式的结束于百姓而言都是一种解脱,千古起来,朝代更替,这是自然之理,要知道,百姓并不在乎到底是谁在做天下,百姓在乎的只是谁能给自己带来安定。”

我若有所思的走出书房,站在滴水檐下深深吸口气,微寒的空气略带些早桂的清甜之气,顿觉神思爽明了不少。

也许,广西,那一方家园故地的安定平静才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留君夜饮对潇湘,从此归舟客梦长。岭上梅花侵雪暗,归时还拂桂花香。”我口中喃喃道。

胡宫山道:“这是王昌龄咏桂林的名诗。”

我点头,笑道:“先生是个雅人,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随了四贞去桂林,那里山青水碧,更有先生生平所未见的奇花异草。”

胡宫山爽朗一笑,道:“我所乐见的桂林是格格梦中的桂林,宁静祥和的如漓江水一般。”

我含笑不语,心中默默道:那也是我所乐见的啊,我一生将致力于此,父王,您在天之灵要保佑我,保佑我们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