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急促的马嘶，商队的所有人惊醒了过来，但凡有点功夫底子的都拿起了刀剑，个个凝神戒备。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商队押运的上等瓷器只不过是幌子而已，其实最重要的东西乃是东家的那位侄女。

蒋立富手执偃月大刀，站到了山岗的最前面，凝眼向下望去。

浓重夜幕中，忽然亮起三四十把火把，将整个山岗照的亮如白昼。

借着明亮的火光，人数约莫在三十左右的轻骑清晰可见，气势汹汹，如逆流洪水，朝着山岗而来。

“敌袭！”蒋立富大吼一声。

宋玉尘仍旧高坐于树梢之上，他向下俯瞰，可以将山岗下的三十骑一览无遗。

宋玉尘微微惊讶，对方数量虽然不算多，但颇有气势，若是再多上一些，未必没有王朝精锐冲刺沙场的声势。

王朝崇文抑武，在坊间能有这样规模的轻骑，确实有些不简单。倘若不是权贵之人偷偷豢养的私兵的话，那就是占山为王的山匪了，而且还是大山匪。

宋玉尘的目光在下面人群中寻找了一下，看见方老夫子被晁安虎带下了马车，退避到了后面。宋玉尘出声，朝晁安虎招了个手，前者瞧见后赶忙将方老夫子带了过来。

无意间，宋玉尘眼角余光瞥见蒋妙言那个小丫头的纤弱身影，后者脸色煞白如纸，楞在马车旁。

不过好在马车的四周有四个好手专门保护。

宋玉尘收回目光，却注意到晁安虎怀抱着一柄从晋阳带来的重剑。他手心和脸上，全是汗水。

看得出来，第一次真正闯荡江湖的他很是紧张。

也难怪，虽说之前他时常有去听说书的人说江湖之事，像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口酒来一头颅，光是听听，他都觉得热血沸腾，憧憬的不行。

但这一次，他不再只是听书的书外人。

今日，他是书中人。

宋玉尘不打算如何宽慰晁安虎，后者既然一心想要闯荡江湖，那么今日之事他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相比之下，半点武功都不会的方老夫子，就要显得镇定多了。难得有光亮，即便是这个时候，老夫子居然还不忘读书。

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就连宋玉尘看了不禁有些咂舌。

终究是经验老道的老江湖，蒋立富临危不乱，部署着防守阵型。他们商队在山岗之上，先占了地利，而对方虽然来势汹汹，但想要冲上山岗，显然也没有那么容易。

宋玉尘的目光不在那些着装各异的轻骑身上，他微微皱眉，眼睛却是望向更远处。

轻骑猛冲上来，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将自身与山岗顶的距离拉近到了三十步之内。

蒋立富忽然脸上大变，“不好，他们持有弩箭，大家小心。”

三十骑动作整齐，纷纷从马背上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轻弩。

这一次，就连方老夫子都抬起了头，不由得将一对斑白的眉毛挤在了一起。

坊间私自藏有弓箭虽然不是什么秘密，朝廷心里也名明明白白，所以一直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弩箭却不一样。

弩箭乃是王朝“宝器”之一，向来是只有军伍才能持有。对于弩箭的使用，王朝素来严苛，寻常百姓，哪怕只是私藏一把弩箭，那也是充军流放之重罪，更何况是如此规模，而且还是配备了马匹，这战力几乎都快可以威胁到一些小镇的安全。

难道也是那位二皇子的手笔？

方老夫子轻叹一声，神色哀伤。

箭如雨似墨，朝着山岗泼洒而来。

虽有蒋立富提醒在先，但如此近的距离，商队仍旧有许多人没能及时抵挡而被利箭射中。

晁安虎赶忙将方老夫子带到树干的后面，这才没有被射伤。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共有三波。

三波之后，商队死伤近小半，蒋立富因为替身旁一人拦箭，也不小心被射伤了肩头。

三波之后，轻骑已然冲到了近前。

蒋立富未杀却先红了眼，怒吼一声，双手抓大刀，首当其中的冲了下去。身后，护送商队的好手紧随其后，也冲了下去。

借着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蒋立富等人的声势也同样不弱。

双方人马才刚撞上，就传出了惨叫连连。有人所发出的惨叫声，也有马匹的惨叫声，与刀剑等兵器的碰撞声混杂在了一起，响彻整座山岗。

顿时间，山岗如地狱。

晁安虎脸色苍白，甚至连牙齿都不自主地颤打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商队，即便有山匪要劫财，也不至于这般丧心病狂，才一个照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冲杀了过来。

晁安虎抬头看向树上的少爷，他想要开口，叫少爷上前去帮忙。毕竟在他看来，闯荡江湖就应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蒋大叔他们也不仅仅只是萍水相逢之人了，而且少爷的武功如此之高。

晁安虎欲言又止了半晌，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他相信，既然少爷会这么做，想来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早年曾在别人家的镖局做为头号镖师的蒋立富，时而单手持大刀，时而又换为双手握刀，在对方的马群中几进几出，很是勇猛，片刻功夫，便将五六个马背上的人斩落于马下。

有蒋立富做主心骨，商队好手很快止住了颓势，渐渐与对方形成了抗衡之势。

但蒋立富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松懈大意，眉头反而皱的更加厉害了。

方才远远见到这些人身上穿的熟悉衣服，他原本以为对方是他大哥蒋立才的仇家，也就是名震陇西一带的青沙帮，但此刻近身交手，他发现这些人都是生面孔，里头虽有也有几个好手，但所使出的却并不是青沙帮的功夫，而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功夫。

因为早年同青沙帮的人打过交道，所以蒋立富多少认得青沙帮的功夫是怎么个样子的。

弩？！

当见到对方全部配备有弩的时候，蒋立富很是惊骇，同时也很是不解。青沙帮是在陇西一带有着不弱的名声，但显然没有到敢公然使用弩箭的程度，除非青沙帮是不想再混下去了。

双方人马厮杀之际，随着一声惊雷的响起，低垂的乌云终于爆裂了开来。

山岗上登时大雨如倾盆之水。

宋玉尘眼眸骤然凝起，轻声从树上跃下。他落在晁安虎的身旁，沉声道：“虎子，把你的剑给我。”

晁安虎正有些丢魂，突然听到少爷的话，登时惊醒了过来，发现少爷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晁安虎微微一愣，旋即就将手中重剑递了过去。

“来了。”宋玉尘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他伸手接过重剑，轻轻握住剑柄，剑尖抵在地上。

而几乎就在宋玉尘自言自语完后的下一刻，一道耀眼的闪电横亘苍穹，山岗亮如白昼。

晁安虎发现少爷的眼睛径直望向山岗下的某处，晁安虎不解，便将目光顺着少爷的目光望去。

厚重雨幕中，只见，一道漆黑身影如鬼魅。

有人按刀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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