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山很坚决地敲响了李向东办公室的门。他对自己说，你要坚决一点，果敢一点，可不能让他看出你的半点心虚，其实，他比你还心虚一百倍一万倍！

门敲了好久，里面都没有反应，他先是轻轻推了推，又使劲推，这才意识到门是关着的。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太专心，被手机的响声吓了一跳，忙掏出手机看了看，又是小郝记者的电话，就直接按了，把手机又放回口袋里。这会儿，他明白了，一定是表妹通风报了信，那李向东不敢见他逃跑了。

妈的，你逃得掉吗？你跑了和尚跑得了庙！

梁明山决定在门口等，一直等到李向东回来，下班前，你总得回来吧？如果，不回来，下午再来等，今天不回来，明天再来等，他想，我就不相信等不到你回来？

此时的梁明山已经信心十足，你李向东不心虚，不怕我梁明山你跑什么躲什么？

小郝记者一出电梯，看见梁明山站在走廊上，心想还有机会劝他，还有机会阻止他干傻事！于是，便大声喊他，急急地跑过来，跑得满走廊都是她那高跟鞋的“咯咯”声。

到了面前，梁明山才阴着脸问：“你来干什么？”

小郝记者瞪着眼睛反问他：“你要干什么？”

梁明山说：“不关你的事。”

小郝记者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干呢？”

梁明山说：“我自己有分寸。”

小郝记者的一跑一叫，早惊动了好些人，好几个办公室都有人探出头来张望，有的人干脆就站在门口，看热闹似的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小郝记者说：“到下面去谈好不好？”

梁明山说：“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

小郝记者说：“这怎么是管闲事呢？你是我的朋友，表妹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谁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梁明山说：“你别说得好听，你更关心表妹，如果，我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你会管吗？你会理吗？”

他说，势利，一个个都势利！

他说，你不要不承认。如果，表妹不是李向东的表妹，你们会是好姐妹，你会那么热心这件事？会跑到这里来阻止我？

小郝记者前后张望，说：“你不要大吵大闹好不好？”

梁明山也前后张望了一下，摊开双手说：“好，好。我们谁都不要吵。”

他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这事闹大了，把李向东搞臭了，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他说，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管这事，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你怎么来的，还怎么离开。小郝记者说，不可能！他说，你知不知道？你不掺和，这事情很好处理，但你一掺和进来，就有可能节外生枝。他很清楚，李向东绝对不可能当着小郝记者的面答应他的要求。他必须单独跟李向东谈，必须把小郝记者赶走。

他推着小郝记者说：“你别再管这事了，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

小郝记者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这是在要挟在敲诈。”

梁明山笑了笑，说：“你吓唬谁？我要挟？我敲诈？你别笑掉我的大牙！我这是在帮他李向东，帮他李向东消灾挡祸，让他稳稳坐在市长的位置上。”

他说，我总不能白帮他吧？我总应该得到点好处吧？玩马戏耍完猴，还给块糖吃呢！他总不能连句“谢谢”也没有吧？

他说，你不应该坏我的事，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既然是好朋友，你总不能看着我这一辈子呆在学校没了出息吧？

他们只顾争吵了，没看到有人走了过来。

调查组的办公室并不在这一层。岳部长从远县回来后，心里很不愉快，想自己没让李向东丢脸，反倒让他露了脸。那巡视员回来后，就总在说李向东的好话，说他处理事情思路清晰，能够找到问题的症结，对症下药。说他处理问题有条不紊，能够分别对待各种人，该团结的团结，该争取的争取，既为村民争取到了利益，又让那老板心服口服。他说，难怪人大代表选他当市长，相比之下，那贾保焕确实不如。他还说，像李向东这样的干部，基层工作经验丰富，应该留在基层，如果，把他调回省里，放在哪个单位都是浪费。

岳部长听得心里闷闷的，就想出去走一走。本是想到楼下的树林子转一转，思考一下该怎么评定青山市这一二把手？这两个人谁该留谁该走？他一直认为，省委是一定要调整青山市这个班子的，虽然说不追究，求稳定，但那是从稳定青山市的大局出发，调整一两个人，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大局稳定下来，秋后算账也就开始了。

如果，省委征求调查组的意见，谁该留，谁该走？岳部长不希望再出现像上次省委常委会上的分歧。他要统一大家的思想，让大书记留下来，李向东走人。

很显然，走的这个人无形中，就等于承担了这次奄事故的责任，肯定不会安排到一个好的地方好的职务。

李向东这种非官方意图晋升的人，组织上会器重吗？

绝对不会！

说心里话，他多少也认同巡视员对李向东的评价，但是，你有基层工作经验又怎么样？基层工作经验丰富的人多得是！中国人最不缺的就是人，当然，更不缺当官的人！

现在的问题是，他应该怎么统一调查组的思想。

老同志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没有太多想法。那巡视员却有可能偏向于留李向东。毕竟，远县一行让他对李向东有了新的认识，毕竟，他是省人大的，天天叫喊着要维护人大代表的权威性，李向东留在青山市，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维护人大代表的权威性。

岳部长下楼准备去楼下的树林子转悠时，没有乘电梯，反正是一边走一边思考，下楼梯也不累人。到了这一层，听到有人在走廊上吵吵，也没太注意，只是见好几个办公室门口都有人在看热闹，这才向吵闹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看，心里不禁跳了一下，这两个人在李向东的办公室门前吵什么？

他感兴趣了。

凡是可能与李向东有关的事，他都非常感兴趣。

岳部长走到梁明山和小郝记者跟前，他们还“李向东，李向东”地说个不停。他便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怎么不进他办公室谈？”

两人被这从天而降的人吓了一跳。

小郝记者参加过许多会议采访，见过岳部长，马上就换了一副笑脸说：“岳部长也是来找李市长的吗？他不在。”

岳部长看看小郝记者，又看看梁明山问：“你们跟他很熟？”

小郝记者说：“市长嘛！谁都认识。”

岳部长说：“好像对他很有意见嘛！”

小郝记者笑得更灿烂了，说：“没有。哪会呢？我们怎么会对他有意见？”

岳部长把目光定在梁明山的脸上，说：“这位同志对他的意见还不小。”

梁明山虽然不知他是什么人，却也像小郝记者那样，露出一脸笑，说：“我对他一点意见也没有。”

岳部长笑了笑，那笑很明显地知道梁明山，你哪瞒得了我？你跑到李向东办公室来，就是找他负气的。他说，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去谈吧！小郝记者忙说，没事，我们没事！岳部长却不理她，对梁明山说，看我能帮你些什么？这么说了，就在前面带路，还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担心他们逃跑似的。小郝记者确实想溜，却知道他一个电话还会把她叫回来，那时候，问题反而更大了。梁明山也很无奈，但心里想，说什么也不能透露李向东和表妹的事。他又想，这也好，这么一折腾，自己再跟李向东摊牌时，说话就更有分量了。

他想得太简单了，他斗得过岳部长吗？到了岳部长的办公室，他能不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