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笑了笑，想说什么，见副书记站起来，向办公桌走去，从桌上拿了烟和打火机，又回到沙发这边坐下来。副书记烟瘾大，每次开会，总要溜出会议室抽几回烟。这次想那会议也不长，就没把烟带在身上。

李向东说：“你把烟扔在办公室，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就没想在那个场合呆太久。其实，你不是不介意，你是很介意你们过去的过节！”

副书记说：“你别自以为是！我非常佩服你的判断，但是，也不是每一次判断都准。这一次，你肯定判断了。”

他说，我根本就不介意，如果有人说我介意，要么就是不了解情况，像你一样，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

他说，你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没有？“没想到，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回到青山市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这话里有话。他可能得意洋洋，但我却听出他内心的一股心酸。

他说，你知道吗？他离开青山市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为什么？因为他很没面子离开的，被那些急着冲上去跟他握手的家伙赶出去的，但是，他却把这个帐记到我身上了。

李向东问：“怎么回事？”

他移了一下身子，摸过副书记放在茶几上那包烟，笨拙地弄出一根放到嘴边。李向东没烟瘾，偶尔，也会点上一支。他拿起打火机，也想像副书记那样潇洒地打开盖，却怎么也弄不开，副书记接过来，手一抖，那盖“当”一声就开了，拇指一滑，很轻巧就打着了火，然后送到他嘴边。

李向东吸了一口，让烟雾都从嘴里喷出来，问：“你这什么打火机？一点不好使。”

副书记说：“你只能怪你不会用，你只会用那种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

李向东便“嘿嘿”笑，又吸了一口烟，又把烟都从嘴里喷了出来。老烟民称他这吸烟法叫，放烟屁！

副书记说，十年前吧！市委市政府换届。那一次，可以说是大换届，他在公路局长当局长，我在林业局当局长，我们都是市委常委的候选人，当时，组织上是偏向于把他选进班子的，我呢，却是当着差额陪选的，当然不希望选进去，万一选进去也没关系。

副书记说，表面上看，形势对他非常有利，第一，他资历比我深，又是有钱单位的局长，多少人得了他的好处？我说的不是那种贪污受贿的好处。我说的是那种平时单位与单位之间往来，拨几个钱支持支持你，大家聚在一起，请客吃饭喝酒之类的好处。

副书记说，各县（市）……当时还没有县级市，全都是县编制，需要修公路，他几乎都给予支持，因此，奄前，许多人都认定各县的票都会投给他。市直的票也应该大多数投给他，我肯定会被差额差出来。

李向东很清楚，这种现象就像他在市县当国土局长时一样，出手大方，一下子划了一百万给公安局长，结果，那家伙一直都背了沉重的人情债，甚至为李向东丢了市县常委公安局长的位置。

副书记说，第二点，当时的市委书记也极力推荐他。后来好多人都说，市委书记是真推他还是做做样子谁也不知道。反正奄结果，我以微弱的票数进去了，他却被差额差出来了。

副书记说，市委书记似乎对他还是信心十足，又把他放到人大参加副市长奄，还是差额奄，但是，大家都很清楚，组织意图明显，这一届，一定要让他进市领导班子，要么市委领导班子，要么市政府领导班子。结果，他还是被差额差出来了。

李向东忍不住笑了笑，说：“这家伙真够惨的！”

副书记说：“就因为这个，他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留在青山市了。不过，你还不得不佩服他，舞神弄鬼的，还真就调到省厅去了，在省厅呆了三两年，竟混了个副厅长。这次，他杀回来，完全就是要出这口闷气，当年，你们不让我进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现在，我回来当市长了。”

李向东很理解这种心情，想当初，他回到市县时，不也有这种扬眉吐气的感慨吗？虽然，他那只是县级市。不过，细想想，这还是有很大的不一样。你李向东只是被某些人做下去的。他却是被众人推倒的，且不是一次，而是二次。

他说：“如果，我是他，就是现在，都没脸回来。”

副书记笑着说：“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想法不一样。反正，他认为，一定要杀个回马枪，‘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他也要衣锦还乡！”

李向东问：“当初，就没弄清楚是什么回事吗？上面总得查原因吧？”

副书记说：“就是查出了原因也不会公布。”

李向东说：“现在还有什么秘密？不公布，小道消息也会满天飞。”

副书记便“嘿嘿”笑，拿起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支递给李向东，李向东摆摆手，他就也没推让，叼进嘴里，点燃了，深吸了几口。他说：“小道消息满天飞不假，各种说法都有，但我觉得，最可靠的是，当时的市委书记并不看好他，但省厅的厅长极力要推他，好像还承诺，如果他进了市委市政府的领导班子，将拨多少多少款给青山市修建多少多少公里的公路。”

李向东说：“这厅长跟他也真够铁的。”

副书记说：“要不，他怎么会调离青山市？怎么三两年后就当了副厅长。”

李向东说：“后来，青山市这公路就建不成了。”

副书记笑着说：“未必吧？只是不能照单全收！”

李向东问：“什么意思？”

副书记说：“市委书记不是很努力了吗？不是你自己选不上的吗？你的承诺不能全部兑现，总应该兑现部分吧？”

李向东恍然大悟，“哈哈”笑了起来，说：“真够绝的。高人啊！我们一辈子也学到这市委书记的道行！”

副书记说：“这只是小道消息，非官方结论。”

李向东说：“比官方结论还官方结论！”

他想起了什么，问：“那位把他差额出去的副市长呢？应该也是他记恨的人吧？”

副书记说：“那人早几年已经退到政协去了，你没看见？会议一结束，抢着上去跟他握手的就是那个人，再记恨这样的人，也没意思了。”

李向东想，这样的人，回到青山市，能干什么呢？会为青山市的发展呕心沥血吗？然而，他又觉得未必，他憋着这么一股气回来，或许，就是要好好地干一把。他都这年纪了，再不证明自己就没时间和机会了。他要让你们这些人开开眼，当年，你们的选择是错误的。当年，你们如果选择了我，青山市早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李向东的手机响了起来。

大书记说：“你跑哪去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李向东说：“场面才乱了。我先躲一躲！”

大书记说：“你这不是躲，你这是思想有问题！你这是对省委的决定有情绪！”

李向东笑着说：“你这也太上纲上线了吧？”

大书记说：“不是我要上你的纲，上你的线，是省委领导要上你的纲，上你的线。”

他说，你怎么这点常识都不懂？这点表面功夫都不会做？你李向东再这样下去，我看我得重新认识你了，我更加认为，省委不让你当这个市长是非常正确的！他说，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