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李向东真想拍案而起，意正词严地告诉甄总，你看错人了，我李向东决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告诉他，只要我李向东还有一口气，也不会让你们得逞。你们也太写我李向东了，你们以为那一点钱就能收买我李向东吗？我李向东钱不多，但是，也不缺钱。我李向东从来就没把钱看得太重要！

他想，你甄总也太狂了，太看高自己了，竟跟我一个常务副市长摊牌谈条件！你算什么东西？你手下不就有那么几个黑社会一样的大佬吗？你不要别忘了，这是共产党的天下，只要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你们决没有好下场！你敢动一动我家里人，我让你们走不出市县！

他有一万个理由反驳甄总，甚至可以马上叫人把他带走，让他知道，即使在青山市，他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然而，李向东不得不冷静，不得不告诫自己不能意气用事。表妹说得非常对，他甄总如果对你，对你家人有什么不利，你就是枪毙他一百遍，又能怎么样？

维护正义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最痛快的形式就是明枪明刀干，就是一刀戳中对方最难受的地方。但是，这并不是最好的形式，当你戳向对方的时候，人家垂死挣扎，也会给你那么一下子。

你李向东不是好斗之人，根本没有那种保护自己的能力！

你李向东最大的本事就是将有形化无形，就是当对方气势汹汹*近的时候，你却不露声色，在不知不觉中，致对方于死地。这是一种没有硝烟的战斗，是一场平静而不好看的战斗。

许多人都很不理解，明明感觉到官场上那么多纷争，那么多你死我活，怎么就看不见一点硝烟？其实，这便是智者的高明之处，也是一种至敌于无形的技高一筹。在硝烟弥漫中夺取胜利需要以牺牲为代价，在平静中战胜对手才是无敌的。

这会儿，李向东想到的就是如何迷惑对方，如何化有形为无形？

他平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要保持他的尊严，即使甄总认为，他已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愿意跟他合作了，李向东也要保持一种姿态。

他说：“你走吧！你可以出去了。”

甄总“嘿嘿”一笑，知道也该出去了。他说：“不打扰了，你忙，你忙！”

要说的话已经说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要听他低声下气地说，配合你眷实施你那个改制方案？他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摆出一副下级对上级的卑微的样子，说：“我是不是再配合一下？组织员工闹一闹，让大家都觉得，你加快企业改制是迫于无奈，是顺应民意。”

李向东挥挥手说：“那是你的事。”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感觉甄总这家伙粗中有细。如果，你李向东站在甄总一边，却又担心别人指责自己，甄总就设计一个员工集体上访，让外人以为，你李向东同意按甄总的方案实施，是被企业员工*的。他们不想让你再拖下去了，他们对这种工作效率忍无可忍，他们迫切希望改制为企业带来生机带来效益。

甄总见他没有反对，便说：“那我回去准备一下。”

第二天，企业员工果然便被组织起来，浩浩荡荡地从企业穿街走巷，来到市政府大院，要求市委市政府加快工作效率，眷实施企业改制。

他们说，改制方案是企业全体员工参与制定的，为什么呈送市委市政府却迟迟不能通过？

他们说，工作组进驻企业，是帮助企业改制，还是鱼肉企业？是不是一直得不到好处，方案才一直拖到现在？

他们说，现在这个方案代表了企业员工的愿意，如果，有人想要改变这个方案，他们坚持不答应。如果工作组再这么拖下去不作为，他们要求市委市政府立即撤换。

对于这种聚众上访，处理的办法只有一个，谁主管谁负责，信访局很快找到了甄总，要他立即赶来劝说他的员工，立即把他的员工带回企业，有什么问题？在企业内部解决。

甄总苦着脸说，这是我能解决的吗？我要能解决，早解决了，他们也不会那么激动集体上访了。

他说，他们是对工作组有意见。工作组都进驻我们企业那么久了，企业改制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所以，企业人心涣散，生产效率上不去，才导致员工这么一个结果。

他说，要向员工解释，要劝说员工的，其实，应该是工作组的责任。其实，给员工最好的答复就是眷实施他们参与制定的改制方案。

分管信访工作的市领导把甄总臭骂了一顿，说企业员工不能理解市委市政府的意图，你还不理解吗？工作组进驻企业，为什么没有实施那个方案，员工不了解内情，你还不了解吗？你必须向员工解释清楚，你必须加强与工作组沟通。这所有的责任，都在你这里！他说，你刚那番话，把自己与企业员工混淆在一起了，你是普通员工吗？你是总经理，你企业领导！他说，我现在非常怀疑，你就是这场集体上访的幕后指挥！

甄总摆出一副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说：“你别啊！你别往我头上扣帽子啊！我就是真有那个心，真想做这幕后指挥，你给我水缸做胆，我也不敢啊！现在谁不知道，管不好自己的人，出现集体上访，严重者要撤职啊！打死我也不会做这幕后指挥啊！”

报社电视台记者闻风面动，眨下眼就到了，便拿着麦克风摄影机和录音笔在上访人群里进行采访。

分管信访的市领导比甄总刚才还紧张，忙打电话给报社和电视台的领导，叫他们下令把人叫回去，这种事怎么能采访呢？这不是揭露青山市的阴暗面吗？你们还靠不靠青山市财政吃饭？你们还想不想当报社社长和电视台台长？

分管信访的市领导应对媒体也相当有经验，解决了本地记者后，马上打电话给市委宣传部，要他们密切关注域外媒体记者的动向，一旦发现有青山市以外的记者赶赴现场，立即控制起来，想尽办法妥善处理，不能让这一上访事件传出青山市。

甄总这边却怎么劝也劝不动上访的员工。

他们说，我们相信你甄总，也知道你甄总是支持企业改制，希望企业早点改制的。但是，有许多事，你甄总做不了主，所以，我们也不怪你，我们来上访不会针对你。

他们说，我们企业改制不是由李常务市长负责吗？你让他来跟我们对话，要他给我们一个明确答复。没有明确答复，我们就不离开。

甄总说：“你们既然相信我，为什么就不听我的呢？你们要跟李常务市长对话并不难。但不是在这里，这里闹哄哄的，他就是要跟你们对话，你们也听不清楚。你们还是回企业吧！我在这里保证，你们回到企业，李常务市长随后就到。”

他们说，不行。你甄总的话我们不是不听，但我们信不过李常务市长，也知道你指挥不动李常务市长。

他们说，我们在这里站了那么久，李常务市长怎么不露面？他是不敢露面吗？他为什么不敢见我们？

他们说，我们也没想为难他，我们只是想问一问，到底是市委市政府了解我们企业，还是我们这些员工更了解企业？企业改制是我们说了算，还是市领导说了算？

李向东不得不出面了。

谁都认为，这种时候，他再不出面就太不像话了。谁都认为，这种时候，他不给企业员工一个明确交代就再也说不过去了。因此，李向东答应大家按甄总的方案进行改制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