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很清楚，对旧城区进行全面改造是不现实的，一则没有那个财力，一则战线铺得太开也不可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比如说，仅对旧城区的脏乱差进行彻底改变，就是一项很费时很费财很费人力的工作，干个三两年也未必能取得成效，即使取得成效了，也达不到好的效果。

什么是效果？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如果，改造旧城区只是把脏乱差解决了，能有什么看头？卫生死角没了，地下污水管道疏通了，乱搭建治理了，这些变化都太普通，就像把一件脏衣服洗干净了，其他的不合理还摆在那里，还戳在眼前。

如果，领导来视察，把领导带到那里去，领导根本不可能看到你怎么治理了脏乱差。领导以前没来过。哪知道这里的脏乱差是什么样？没有对比的东西，是看不出变化的！更要命的是，领导只看到戳在眼前那些不合理的东西，所以，往往就拿那些东西说事，一句不满意就可以把你的努力你的成绩全盘否决。

李向东领悟的意图是，张志东的这个立竿见影更在乎领导的评定。

在官途，谁不在乎领导的评定，你有没能力，有没干大事，首先是领导评定的，领导说你不行了，不能胜任这个职务，或者不能提拔，普通党员干部老百姓又能说什么？即使说，也是没意思的马后炮了。

李向东采用的是各个突破的原则。

按照传统习惯，旧城区大概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大块。李向东依据这一习惯也把改造方案分为五大块。先改造传统习惯称之为“东”的那一块。一则那里与次新城区接壤，便于与次新城区连成片，一则那里多是住宅区，没有太多赔偿纠纷。

他要集中所有的财力物力人力对旧城区的“东”进行全面改造，既解决脏乱差，也进行绿化美化，也注重提升文化品味。

他突出了立竿见影的快，在整个旧城区改造方案还只是一个摸糊概念前，加足马力完成“东”的改造方案。

路是一步步走的，走完这一步，取得了张志东认为满意的实效，或许，他就觉得没必要再迈下一步了。

因此，没必要太早的把改造旧城区的完整方案拿出来，拿出来也有可能是一种浪费。仅把改造“东”的方案做深做透就已足够。

§还体现在改造“东”的十大工程同时上马，边治理脏乱差，边进行绿化美化，边注入文化品味，如一块违章物拆除的同时，改造方案要求在此地树一座碉塑，或者一群塑像，负责碉塑或塑像群的队伍就着手行动，违章物一拆除，立即进场安装，绿化美化的园艺师也跟着进场，碉塑或塑像群完工，绿化美化也鸣金收兵。

李向东称之为：“干一件成一件，让改造工程马上凸显亮点，即时看到实效。”

§还体现在地级市区各部门单位同时行动。李向东把“东”的改造分片分点下任务到各部门单位，实行死任务硬包干，不管各部门单位采用什么方法，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按方案要求完成。

……

张志东很满意李向东的这个设想，他认为，把各部门单位都调动起来，大打一场改造旧城区的翻身战尤其显得必要。仅靠建设部门，城建部门那点力量，这场硬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他只是有点担心，这种近乎于全民行动的方式是否行得通。

李向东笑了，说：“我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张志东说：“看来我是少见多怪了？”

李向东说：“也不能这么说，你们省厅有省厅的一套，地方有地方的一套，你们省厅那一套是正规军作战，地方这些套路更有点像游击队的打法。只要能取得实效，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都一起上。”

张志东说：“阻力总会有吧？”

李向东说：“你是市长，在这地方上，只要你下决心，没有冲不破的阻力。”

张志东说：“我认为，有必要开个征询意见会。我现在倒是想听听下面的意见了。看看大家对这种作法有什么看法。”

李向东便不说话了。

张志东看出了他的情绪，问：“你好像反对开这个征询意见会？”

李向东说：“你是市长，你觉得有必要开，就有必要开。”

张志东说：“有话直说，不要什么市长不市长的，只要能把这事做成，我叫你市长都可以。”

李向东就笑了，说：“看来你是势在必行了。”

张志东说：“老实说，你那个方案把我说得心里热乎乎的。”

李向东便把杯里的茶喝了，再把空杯斟满，然后举着茶壶，似要等张志东喝了，也帮他斟。

张志东笑了笑，把茶喝了，说：“你是在卖关子，还是在思考？我看你是卖关子更多一些。”

李向东说：“其实，有些话我是不应该说的，我们的位子决定有些话我是不能说的，这会让你觉得我是在指挥你干事。”

张志东说：“你那是建议意见，不是指挥。”

他说，我发现你这个，有时候倒是很谨慎的，总要自己摆正自己的位子。在官场，是应该这样，但是，我们不仅是上下级关系，还有一层同学关系，还有一层信任关系。

他说，因为我们是同学，你才能坐在这里和我一起喝茶聊天，因为信任，我才把你从市（县）调到我身边。所以，你不必有太多顾虑。

他说，我希望你以后在我面前不要缩手缩脚。以前，我还不是市长的时候，你可没缩手缩脚，在那个温泉山庄，你想到我是上级吗？想到我是领导吗？那种关系，我希望还能够保持。

李向东笑了。他那笑是笑给张志东看的，是想要让张志东觉得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他面前太多顾忌了。

其实，他心里始终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

许多所谓的同学朋友好兄弟铁哥们就是认为有那么一层关系，无所顾忌，什么话都说，什么话都讲，甚至于以指挥命令的口吻说话了，自己也不觉，一次对方不会反感，两次不反感，三次就有可以在心里骂了，久而久之，那关系就处得糟了。这种事，这种教训太多了。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张志东要他说的话又不能说，他就显得很谨慎。

他说，这种事下面大都不愿意干，都认为是建设部门、城建部门的工作，不属自己的职责，自己没必要管那闲事，而且，这工作开展起来，麻烦事很多，谁知道会不会让领导满意呢？如果不满意，责怪下来，自己不就变得吃苦不讨好了。所以，征询意见基本听不到支持和拥护的声音。

他说，当然，他们也不会明着说不干。他们会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来推翻这种作法，会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证明由建设部门、城建部门干更合适。召开这样的征询意见会，往往会使自己越听心越虚，怀疑自己是不是冲动了，头脑发热了，是不是有点制造混乱了？

他说，有时候，事情做起来，就是要趁一口气，就是憋着一口气，如果这口气泄了，可能就干不成了。

李向东说：“我的意见是，这事要干就抓紧时间干，与市委书记沟通，争取他的支持，一干到底，至少，把‘东’边这块干成了。”

张志东没有表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