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咖啡(下)——————
作者:琴瑟琵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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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子律愣了会儿神,不耐烦的把脚边的东西踢开,无意间踹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捡起来才看清是她刚刚缝好来不及装饰的靠枕。

个子比普通靠垫小很多,后面坠着丝绳,可以绑在工作台的座椅背上,累了靠上去抵在腰上,能缓解背部酸疼的压力,是特意给他做的。

刚才把高脚杯也碰到了,酒洒出来,沁透了地上散乱的图纸,连带着也染到了靠枕上,一小块暗红的印记慢慢扩大。握在手里把玩着,子律还在掂量刚才她在电话那头的反应。她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听着,最后还是他先挂的,免得自己心里更烦。

沟通的方式不顺畅,他试着调整,顺应她的习惯,可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达成共识。有时候跟这样一个安静的女人都吵不起来,如果她像社区里那些随性的女人就好了,打一架,照样好的死去活来。

可她不是,从当初认识她看上她的时候,她就不是。所以仓促提了那样的话,他也没怎么想后果,就是抓耳挠腮的心烦意乱。她这样的女人,是天生来灭绝他的。

撑着地毯站起来,手掌下的温度是热的,子律不禁又皱眉,自己已经魔障一样成了习惯,什么都先想到她。他很不喜欢燥热,入了冬也穿得很单薄,正和她相反。因为她怕冷,他每次回来就开了空调让屋子总是暖着,随时恭候她来。如今她更不会来了,原来她就不怎么来,说了劝了都不愿意来。从对门到这里,不出十步的距离,跨出来就那么困难。摇摇晃晃的翻找了半天空调遥控器,好不容易才在靠垫堆里挖出来,关了空调,把卧室客厅阳台的窗户都打开,子律提了酒瓶到阳台上接着喝。

吹吹风,脑门上的燥乱平息了一些,回到屋里踢开挡路的东西,回到工作台上。打开灯,找来炭笔在铺好的画板上开始涂涂抹抹。喝了酒,和平时里清醒的感觉不一样,勾不出直线,一切都是卷曲的。不顺手,把笔扔在一边,掀起画到一半的素描纸扯下来,揉皱了扔到地上。子律支撑着前额,顶着手边的艺术画册,看了几秒钟一下子抬手扫到地上,一切挡在面前的东西都是碍眼的,都让他想起她来。

因为跟她不痛快,什么都拧着别扭着,好像在他好好的心里刨了个洞出来。

那些画册,是从国外特地给她带回来的,但凡她看中喜欢的东西,他都会极尽所能的帮她实现。骆驼书店没有,他让助手满城去找,托朋友从国外给她搜罗。买了这么多,除了极少几本,大多都放在他家里,他希望她能多来这边看,由他陪着看,可她不喜欢来,宁可缩在一墙之隔的沙发上,趁他不在的时候自己看。他撞到了两次,闹都找不出合适理由,索性把她生拉硬扯弄过来,就按在书柜上做*爱。她疼极了,对着他的胳膊咬下去,有时候咬的重,但毕竟是她,常常因为一时心软就妥协了。

已经忘了上次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捶了下桌面,震得几只炭笔纷纷落地。子律起身抄着酒瓶,站到书柜面前,搜索着她看过的几本画册,玻璃上却总是反射出她承欢时染着红晕的脸庞,像是一幅最生动的画,不是三两笔能勾出来的。

书柜对面是一整面开会用的玻璃墙,她偶尔来了,会在上面写写画画做些小装饰,有时候很秀丽,有时候又很有韧性,如同她做的其他东西。走近前,看清玻璃墙上画的酒瓶,子律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画的了,总之潜台词是分手。

随手抄起工作台边的烟盒,点上一根,对着画里的空酒瓶出神。最后一次见面是前晚,她砰的锁了卧室门,让他在外面捶了一个小时都没有打开,最后摔门走人。第二天很晚才去工作室,路过上官苑的时候,助手只说她出去了,上哪却说不出来。

有时候子律想想能把她孤立起来是好的,不让她接触外面的世界,如同每次完成一件满意的作品,就锁进工作室的展柜里。是他的就是他的,不许随便远观,更不可能任人亵玩。她是他的作品,慢慢都快融入到血肉里了,却又变成一根刺,扎得他疼。

烟灰缸里长长短短的烟蒂,子律把手里的烟按灭,酒好像醒一点了。既然是自己的,就该拿回来。定了主意,开门就准备去敲对面的门。可脚踩上了那块踏毯,想起下午自己扔在上面的钥匙扣,又觉得这么短时间就登门似乎是自己在示弱。而且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本来已经举起手要敲门,最终又放了下来,冲回自己公寓,砰的一下关了门,弄得声响很大,故意要她听到似的。怒气发泄在门上不过瘾,回到房间又对着几件没完成的作品摔摔砸砸,画框边的粗糙的木刺扎到手心里,真的流了血,才松了手又坐回到地毯上。

那些画,包括他这些年的各种作品,很多都是她,或者和她有关,醒着,睡着,坐着,躺着,她每个瞬间的样子都不同,激发了他很多灵感。书柜后面放着张很大的油画框,当初就挂在客厅中央,但是她反弹太厉害,最后只好摘了换成她喜欢的一幅组画,原来的就蒙了画布藏在角落。

其实那是他很得意地一件作品,是她第一晚和他在一起的写生。不管用了什么手段,他画完了,也得到了她,把两件作品一并收纳下来。画布上她就躺在中央,被他摆弄成脆弱却安稳的姿态,任他画,那一夜,是他到公社后画的最顺手的一晚,十几张素描,甚至完成了写生的草稿。

在一起后,他有了很多很好的点子,建上官苑和屠岸谷,她给了不少惊艳的建议。可也因为工作和生活中的关系,他们过得不太平。他越想要越追索,她越是退后躲藏。从开始她就不曾主动过,他追得新鲜刺激,可到现在四五年了,依然是畏畏缩缩的,他就追累了,追烦了,烦得只想喝酒砸东西。

公社之余他,最初是玩票,后来就成了生活,她就在这种生活里,扮演着越来越重的一个角色,已经进入到他心里隐秘深层的地方,深到别人几乎不曾触及过。这样的感觉和他的为人实在不怎么协调,可事实就是这样。

抬眼,屋里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处处都留着她的痕迹。

窗帘里的白色纱丝是她选的,角落绣了字。屋角的陶器光釉是她手绘的,盖了印章。每个靠垫都是她做的,靠垫边缘的流苏和她房里的一样。

子律把烟灰缸抓过来托在手里。顶灯透过的光正好射在琉璃的棱角上,反射出斑斓的色彩,弄出个工坊烧制这些东西,也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澹台舒三个字。

找不到发泄渠道了,抓起烟灰缸要砸,最后却没下去手。烟也抽了,酒瓶也空了,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如果是平日,势必要逮到她做*爱,不管她会不会拒绝。可如今处在分手状态,她关在另一扇门背后,想见面也要等到天亮。

公社里女人有的是,倒贴的不在少数。可没有一个像她,引得起他的兴趣。就是眉眼有几分相似,说话做事的姿态一看就厌烦了。她不是个简单的花瓶子,可以轻易复制,四角玲珑剔透的琉璃匣子,看似透明,心里面却藏了好多东西,引得他想去打开。五年不得要领,好奇和急躁越来越重,又舍不得撒手。要是能撒手,他八成早撒了。分手那样的混蛋话,子律都忘了自己说过几次了。

到浴室里冲了个凉,总算消解下身体的饥渴,出来时脑袋上还在不停滴水,子律也不理睬,就由着屋里穿堂的风吹着,走到沙发边坐下又点上支烟抽起来,电话毫无预警的响了起来。

子律料到不是她,她绝对不会打电话过来主动示好。接起来一听,果然是高磊聒噪的声音,听得他眉头不由一皱。

“律,明天晚上和舒过来吗,俱乐部巡展开幕,有不少新人的画,肯定……”

“不去。”都没容的对方说完,很粗鲁的把电话摔上,他现在哪有心情看展!

对着一屋子清冷抽烟,发现沙发角上的记事簿里掉出张照片。刚才一顿又摔又砸,照片角有了折痕,拣起来端详,她的笑容慢慢从夹页里浮现出来。

几年前在家的样子,他拿着雕版的小刷子刷她,从浴室一直刷到卧室,她还湿着头发,只裹了条浴巾,胸前被刷出一大片粉嫩的红色,以往她会拒绝,那次她反而笑了,跟他一起闹,抢过刷子在他下巴胡子上一阵乱刮,笑得满脸通红,让他用手机抓拍下来。

她很少那么笑,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几个小时在工作室里一句话也没有,忙着手里的活儿。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还是静的过分,做*爱的时候也很少出声音,一惯是老实的躺着,反应很单调,不像享受更像是忍耐,非得他想着法的勾动,才偶尔给些回应。

电话又响了,子律继续盯着照片,没去搭理,直到自动录音的留言提示音响了。

“子律,还是我。你们好歹明晚得来,没有你俩,这复姓俱乐部都快散架了。靠,主事的人不管,以后我也省得瞎操心,你要是不来干脆解散得了!”

把照片夹回本里,子律依然没吱声,听高磊在那头不停的唠叨。

“再者,子修晚上要带朋友过来,我不管你们哥俩怎么回事,他是来参加巡展的,公社里还有人想收子修的作品……”

“你敢!”踉跄的冲过去接,按免提太用力,几乎把录音电话戳到了地上,“少和我提那畜牲!谁赶收他的画就从公社滚蛋!”

“何必呢,都是过去的事了。算了,当我没说。说正经的,双年展快开始了,你们该过来看看新人的东西,有些很不错,还有几个舒肯定喜欢……舒呢?这两天去上官苑找老不在,她不是叫韩豫做东西吗?”

“不知道!”

“又怎么了,火气这么大,该泄泄了!别老找事,大活人就在对面,想了就过去抱,有什么大不了的。跟你说的正事别忘了,明晚的巡展!”

“滚!”砰的挂了电话,子律连带把电话线扯出了大半截。

泄火,泄哪去?本来想好了要坚持两天,刚被高磊一点,心里更松动了。没人不把他们看成一对,可也没人会相信他为了她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

可真分了,分得了吗?骗谁呢!

满满当当的客厅,工作台,她那么大点儿的一个人,没了却感觉到处空荡荡的。好比隐性的毒药,已经渗透到每一处血脉,忘都忘不掉。

当了半天男人,真他妈没用,凌晨两点,想过去赔礼道歉收回电话里说的。

他已经为她当一个月和尚了,分手了他只能算是亏上加亏。她本来就是他的人,就该拿回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好好相处着,五年都过来了,又有什么过不来的呢?

这么一寻思,子律心里总算痛快了一点,去冰箱里翻出听冰啤酒。人往阳台上一靠,被秋天的小风吹着,那种闹了好几天的躁乱终于一点点散开,脊背上热热的汗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