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还没来得和余墨说他们今后如果有孩子那会是什么这个难题余墨和紫麟便要出门一趟。琳琅抬手按着小腹气势不减当着众人的面向着紫麟大脾气:“你这回出去也罢若是七夕前赶不回来我就重新给孩子找个爹!”
颜淡扑哧一笑立刻有两道森冷的眼光刺到她身上不过她已经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何况还有余墨护着她。
“过几天便是七夕啊……”不过经琳琅这么一说她也记起过几日便是七夕节了那是传说中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亦是天下有情人相聚的日子。
“是啊你想要什么?”余墨嘴角带笑。
颜淡反手握住他的手甚是惊喜:“真的什么都行?其实我也没想要什么不如你变回原形让我养一天吧?”余墨嘴角的笑意冻住了。颜淡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说:“一天不行的话那……半天也行。”
余墨抽回手面无表情:“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
颜淡微微嘟起嘴:“哦那你早点回来吧。”
其实余墨也不过离开五六天功夫从前他们也不是每日都会见面的所以颜淡觉得这日子应该是和平常一样没差什么。
颜淡陪着丹蜀守了一会儿他那棵桃树然后帮小狐狸梳了梳毛在附近绕了一圈却觉柳维扬身边在不知不觉中聚集起了一堆小妖怪他在给妖怪们讲道。紫虚帝君不愧为紫虚帝君话懒得多说几句居然还有本事和妖怪们推杯把盏授业传道。
颜淡转了一圈回来只觉得越气闷最后只得闷头睡午觉去。
好像……还是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至少在看不见的时候会想念。
颜淡委屈地扒着被子心中却想他连变回原形一天讨她喜欢都不肯实在太气人了。
颜淡百无聊赖地磨到第三日上已经觉得气闷到极致所幸到了傍晚时分下了一场暴雨将暑气驱赶一空伴着雨声也的确容易入眠。她开始迷糊的时候便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激灵忙翻身坐起来。
只见余墨一身衣袍都湿透了走到柜子边拿出干净的衣衫低声道:“你先睡吧我去洗洗再过来。”
颜淡很惊讶本来以为至少要五天没想到才到第三日晚上就回来了。
余墨回房的时候已经换了干净的单衣很是习惯地抬手搭在颜淡腰上:“睡了么?”
颜淡睁开眼在黑暗中望见他的神情好像很是倦怠:“没有你累了就睡吧。”
余墨语音模糊地嗯了一声又靠过来些只一会儿便沉沉入睡了。颜淡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隔了片刻也安心地睡着了。
因为晚上睡得好早上醒来时候也早。
颜淡看着枕在一边的余墨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容色疲倦的缘故气势好似和从前差了很多她甚至敢伸出手去拧他的脸要知道这是她从前一直很想却不敢做的事啊。
余墨只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颜淡支着腮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不由想他看上去真的是很累啊难道余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爬灰出墙了?她低下头在他颈边闻了闻没有别人的味道然后扯开他的衣襟看了看也没什么痕迹。颜淡轻手轻脚地将被扯开的衣襟拉回去忽然一抬头只见余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瞧着她。
颜淡一个激灵尴尴尬尬地问了一句:“你醒了?”
余墨支起半边身子微微笑着:“从你开始扒我衣衫的时候。”他倾过身去撑在颜淡上方低下头看着:“这几日可有想我?”
颜淡第一回听他说肉麻话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势终于在无形中压过了对方:“才没有。不过三天而已我才不是这样没出息的。”
余墨垂下眼低声笑道:“是么可是我想你了。”
颜淡傻了余墨这出去一趟不是中了什么风魔罢?正迟疑间只见余墨缓缓覆在她身上他的身子温热而柔韧。她看着对方的眼中完全映出自己的影子也感觉到他动情的痕迹忍不住说:“余墨余墨你昨晚一回来不是累得倒头就睡嘛我看你今天还是继续躺着这样比较好……”
余墨没说话褪下了单衣随手扔在一边径自压过来。
颜淡看着他这个举动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拼命往后挪:“我承认我刚才说谎了你不在我很想你你别贴得这么紧啊啊啊!”
“我知道你说假话从来就没有瞒得过我的时候。”他说话的语调神态都甚是冷静这个认知让颜淡更为崩溃:“余墨你这样会着凉的来披件衣裳吧……”
“现在都过夏至了。”
颜淡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完整地把她要说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余墨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菡萏而你是九鳍这样下去会出来什么样的怪物啊?”
余墨的动作仅仅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这有什么关系最不济就像你一样我不会嫌弃的。”
颜淡顿时觉得她和余墨的想法怎么差了这么多这么多……
他沉下身的时候颜淡愤怒地在他肩上用力一抓拉出一道红痕。余墨唔了一声微微皱起眉漆黑幽深的眸子望着她好似琉璃般通透倒映出她的模样也唯有她的模样。
到了傍晚时分紫麟回来了。
颜淡觉得紫麟总算没有愧对了他的真身居然能比余墨整整慢了一日。
大约是余墨的关系紫麟瞧见她没有露出从前那种嫌恶的表情还随口寒暄了一句:“余墨先回来了罢?”
颜淡也随口答道:“嗯昨晚就回来了。”
紫麟愣了一下:“昨晚?”他顿了顿恍然道:“是了昨晚的话一刻不停用妖术飞回来那还是来得及的。他现在是不是瘫在那里爬不起来?”
颜淡不由想他该不是因为自己随口一句“早点回来”才这么着急赶回来?他们妖的妖法受到很大限制不能连着长时间用不然会折损自身修为的。
紫麟见她不说话颇为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余墨喜欢你什么但是他是真心的日子久了你自然知道。”
颜淡嗯了一声笑眯眯的:“紫麟我教你一个法子讨琳琅欢心怎么样?七夕那晚如果有烟火琳琅肯定会喜欢的。”
紫麟很是高兴地走开了。
颜淡算了算日子后日便是七夕了。虽说是每年都有的凡间佳节可是放在今时今日好似变得很重要。
余墨就是这样温雅的男子表面上虽然温吞淡漠其实心里也会闹别扭也会想很多事事办得周到细致。这样的男子带回家正好。
七夕节那日是个艳阳的大晴天待到入夜时分夜风才渐渐凉爽起来。
颜淡站在庭院里手里捧着一碗放了冰的银耳红枣羹里面还有葡萄干入口甜甜酸酸。
天空忽然明亮起来大朵大朵的烟火接二连三地升腾到半空在夜幕中拖出长长的尾巴绚丽而耀眼几乎将夜色衬得如同白昼。
余墨站在烟火下面忽然低声道:“颜淡。”
颜淡转过头看着他脸上被烟火映得微微亮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其实余墨的长相很柔和笑起来只会觉得他温柔可是平日里看着又觉得很英挺。
“我还欠你一句我喜欢你。”他说。
颜淡朝着他露出笑靥烟火再美也是和大家一块看可是这句话却只有她听到。
十指相扣。颜淡同他并肩站在一起仰起头看着漫天明丽的烟花如此绚丽如此灿烂像是用生命铺散开来的粲然光华。
“现在天热了你大约会用得着。”余墨偏过头看着她。
颜淡接过他递来的事物这是一柄团扇扇面上绘着莲花和鱼丹青笔法灵动栩栩如生。
紫麟和琳琅正手牵着手站在山上。丹蜀还死守他的宝贝桃树。小狐狸觉得丹蜀不理它吃醋了。小老虎悄悄偷走了一只掉在地上的桃子蜷成毛团抱着桃子滚远了。
一朵大大的烟花砰的绽开在空中映得天色忽的一亮。
颜淡瞧着扇面那幅画边还写着一行小字她看过余墨写的字认出这字是他亲笔写的:丹青意映卿如晤。
丹青意映卿如晤。
颜淡拂过扇面转头向着他微笑:“今年夏天这么热当然用得着。”
余墨番外
你见过唱戏的没有?戏演得多了明明知道不是真的故事还是入了戏。而那些看戏的人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故事可看得久了这故事也慢慢变成了自己的。
余墨原本很瞧不起那只在天庭上骗吃骗喝游手好闲的莲花精。
那个毛手毛脚闯进他的地盘里还扰了他的清静名叫颜淡的笨蛋绝对是他们上古一族的耻辱。
他身上流着上古遗族九鳍的血。九鳍一族在很久以前曾是最兴盛的水族而在那个时候九鳍都是半龙半鱼的模样甚至比龙还飞得高潜得深。然而等传到了余墨这里已经变得和寻常的鱼无差甚至天地间的九鳍一族就只剩下他了。
南极仙翁磨了好半天才把这唯一的九鳍从玉帝这里讨了过来养在庭院里的莲池里。莲池里面自然还有其他的鱼不过都是千挑万选从娇小的肥硕的从扁平的到饱满的应有尽有且无一例外都是雌的。
余墨的成年之日已近若是过了成年之日还未化成*人身那么便要一辈子都是这红眼睛小鱼的模样。他自是刻苦修行直到某一日忽然有了痛觉痛苦地水里翻腾。
这是修行圆满的前兆。
正当他痛不欲生的时候池边突然传来南极仙翁的声音。他说:“本来还看这条九鳍孤零零的想给他物色几个伴多生几条小九鳍谁知到现在连个蛋也没生出来。”他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道:“莫非这、这九鳍染上了什么毛病其实是个断袖?这样罢再放一条精壮的雄鱼说不定还好逼得他化出人形来……”言罢一条虎须怪鲶鱼被扔了下来。
余墨本就挣扎在最要紧关头在听见这番殷切期望后一口气顿时泄了。
他沉到水底把自己埋在水草之间很是内伤。
可那新来的虎须鲶十分不识相硬是往他这边凑。余墨忍无可忍一划水把它甩到池子边上。
南极仙翁欢喜莫名:“看来把这虎须放下去是对了这样热闹离成事也不远了。”
余墨头一回懂得什么是愤怒:成事?成什么事?谁和谁成事?
这个天庭难道没有个像样的仙君么?
仙翁家池子里的九鳍其实是断袖这是近来悬心崖上的仙童们最常提起的事。这原本只是猜测不知怎么成了传言甚至越传越真连余墨自己都差点被绕了进去。
于是所有传言直到东华清君和白练灵君前来悬心崖拜访才破灭。
白练灵君的真身是九尾灵狐皮毛雪白扎眼无比。然而他化为人身后的模样更是扎眼穿着一袭飘逸白袍手执描金折扇出行时候前呼后拥前面八个仙童后面十六个仙童一路抛洒花瓣这排场比西王母的还大。而东华清君是千年绛灵草托生清淡高雅相较之下就不扎眼多了。
东华清君支着颐望定莲池里面淡淡地说:“九鳍一族最为擅长列阵布法而要列出毫无破绽的阵法最要紧的就是心止如水**也最为浅薄所以他们才会子息不盛落到如今的地步。”
南极仙翁长吁短叹:“我就知道九鳍**浅薄才放下去这许多雌的去陪他。”
白练灵君啪的打开折扇摇了两摇:“不知九鳍化为人形是什么模样若是模样好看本君可是要收了去。”
余墨本来还慢悠悠地在水里游动一听这句话顿时僵硬地停在那里。
悬心崖的仙童最闲时常扎在一堆聊些三姑六婆的琐事。比如哪家仙君又收了仙童某某升了仙阶某某被打下了七世轮回道。
这其间有一件琐事便是关于白练灵君的。
这白练灵君原本是狐族的养成了他男女不分全部通吃的性子。只要生得一副好相貌是男是女抑或不男不女通统没关系。
余墨突然的很不想化为人身。
他心绪低落地过了两日。而那条虎须自从上一回被他甩到池子边上就异常地怕他只敢在两尺之外窥探。至于池里那些雌的余墨倒不是真的懒得搭理而是不知道怎么搭理。其中一尾纤细娇柔的就看着很顺眼。只是这阵子她们都不太会和他说话了。
就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情形下他第一回见到颜淡。
余墨喜欢清静修行的时候都潜在水草丛里他初时听见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被扔进莲池里没有在意;过了片刻又是哗的一声动静比刚才大了何止一倍他也没在意;直到被一把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他就是想不在意也不行了。
颜淡捧着余墨呆了一呆连忙把他放回水里双手合什连连道歉:“我其实是来找一条白色的小水蛇你有看见它吗?”
余墨鄙夷地吐出一串泡泡。
颜淡又是一愣突然在水里扑腾几下被那条虎须一下子按到水里去了。
余墨已经懒得鄙夷了。
那条虎须把颜淡扑倒后更是兴奋在她身上蹭个不停一面害羞地用颜淡听不懂的鱼语说:“仙子仙子你长得真美……”
余墨很不屑:看她短手短脚、身子平板连个鳍都没有哪里美了?不过和虎须正相配都是十足十的笨蛋。
颜淡在水里挣扎一阵总算把虎须给赶开了抬手把一条银白色的东西扔给池边的仙童。她眼珠一转突然瞧见了余墨然后慢慢地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脊。
余墨连忙游开了。被颜淡碰他可以说是一万个不愿意。幸好颜淡也就试着摸了两次见没有得逞就**地爬上去了。
不知是不是凡人所说的孽缘不久之后各路仙君在悬心崖论道。
颜淡捧着一个鲜红的仙桃坐到了莲池边上用小刀削了薄薄几片下来抛到池子里。虎须欢快地摇着尾巴去抢。
余墨靠在池边休憩谁知颜淡把手伸了过来手心托着一片桃子比刚才扔下去的都要厚笑眯眯地说:“来我喂你……”
余墨郁结了可惜颜淡看不懂一条鱼的表情。她又将手伸过去了些继续笑眯眯的:“不要客气嘛我请你吃仙桃。”
余墨看着她伸到水里的手手指细长白皙指甲是淡红色的他看不出她的手算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只是觉得没有鳞片的都算不上好看。颜淡见他半天都一动不动也没生气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余墨突然想干脆把那片仙桃吃掉算了免得她总是把手伸得这么长万一再掉进莲池里那真是一团糟了。他正想着只听扑通一声水面泛起层层涟漪颜淡果真掉进了水里。
余墨被涌起的水波往后推了推才停住只见颜淡长长吸了一口气蹲在莲池底下不动。
他有些奇怪浮上水面瞧了瞧只见两位仙君正从这里走过去其中一位穿着水墨衣衫低声和身边那个穿着紫色袍子的仙君说话:“依离枢兄所见魔境和天庭这一战定是不能免了?”那紫色袍子的仙君淡然道:“本君虽不赞同若是起了战事自然也不会推拒。不知应渊君意下如何?”
这两人就这么口中说着话一路走过去了。
余墨刚潜下水只见虎须正不亦乐乎地咬着颜淡的手臂一见余墨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松开嘴警惕地退到两尺之外。
颜淡眨了眨眼站起身来将余墨拢在手心很是惊喜:“我原来看你又小又软还担心你会被欺负原来你这么厉害!”
虎须流泪了呜呜咽咽地叫嚣:“你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抢走了我的仙子姊姊呜呜呜……”
余墨顿时很无语。他其实很想和虎须纠正一下这位仙子姊姊连尾巴、鳍和鳞片都没有难看得很他是怎么都不会瞧上这么难看的人。
颜淡离开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她以后一定会常来的。
余墨不觉心道她若是常来捣乱他修行圆满的日子岂不是遥遥无期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颜淡应该只是说着好玩的他不用为这个愁。
然而事实证明余墨还是想错了颜淡后来真的经常来有时候带来一只仙果有时候带来一本书对着池子念甚至还有一回捧来一只叫沉香炉的东西弄得庭院里皆是菡萏的淡香。
余墨还是不太爱搭理她就像不怎么搭理池子里其他的鱼一样。他时常沉在黑暗的水里看着顶上那一片光亮。有时候颜淡坐得靠近一些长长的衣袂就会落在水中。他就这样看着偶然有一回露出头去第一眼便瞧见颜淡对他笑。
从那次开始他露出水面的次数渐渐多了。
他只是一条鱼不会笑。那么看见有人对自己笑就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学会这种表情和情绪一般。
他甚至想虽然颜淡没有尾巴没有鳞片没有鳍和他们长得那么不一样可是看习惯了也就不是那么难看了。
只是突然有那么一段时日颜淡再没来看他们。
余墨意外地觉每一天都变得很漫长黎明之后要盼来天黑好像要很久很久。他的修行也将再次接近圆满觉得全身都有股灼烧般的痛。
在他熬到最要紧关头的时候颜淡来了。他挣扎着露出水面想看看她的笑颜。
她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穿着素淡的外袍左颊到下巴像是被什么烧过已然结痂就算被毁去了容貌还是看得出他原本有多清俊。颜淡仰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余墨只觉得痛。
他终于明白了有尾巴有鳞片有鳍那不是好看而是丑陋。那个男子和颜淡一样都是有血有肉之躯还有光洁的皮肤。而他只有青黑色的、冷冰冰的鳞片。
他只是一条鱼而已就算是上古的九鳍一族也不过是条鱼而已。
他慢慢地沉到黑暗的水底这是他的所有;而颜淡不同她会跑会跳不用困在一方莲池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弧月当空。他躺在莲池边的石阶上鳍和鳞片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足和皮肤他的身上正穿着玄色的外袍。
余墨却躺着没动他只想当回一条无知无觉的鱼。
余墨虽是化为人身却还是白天化为真身晚上化为人形出去走走。刚开始的时候觉得用双腿走路很艰难后来才渐渐走得惯了。
他不是没想到要去见颜淡何况就是见到她她也不会认得他而他也没什么可以和她说的。他只能站在地涯的天宫外远远地看一眼再看一眼就此作罢。他从前听颜淡说过她被师父送到天宫里管那里面的书籍。那时候他都是爱听不听现在回想起来却把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余墨不自觉地想他还是和同族在一起罢。他们才是一样的。
只是有那么一晚看见颜淡脚步踉跄着回天宫背后的衣衫都渗出了血迹已然风干。她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余墨走上前低头看着她过了许久还是低下身把她抱起来。
颜淡虽是昏迷着却没忘记动手动脚对着他狠狠地打了几下。余墨只能抱着她不动就这样抱了一夜。
他回到莲池边上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觉得象牙白色的皮肤实在太过女气完完全全是少年模样看上去比颜淡还小两岁。他再也不在晚上的时候化成*人身出去只是恹恹地沉在水底。
南极仙翁站在莲池边长长叹息:“我看那条九鳍是不能化人了可惜这九鳍一族就要这么覆灭了……”
余墨只听有人往莲池走近几步湖色衣衫的下摆浸到了水中随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威严声音说:“颜淡这孩子我本来还想她会懂事一点却还是这么……唉!”
余墨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往上游了游透过水面隐约可以瞧见那个穿着湖色衣衫的仙君绷着脸继续开口:“我让她在天宫管书就是看她颇有慧根趁着修行的时候多学点仙法还打算把异眼交到她手上让她位列上仙结果她却跳了七世轮回道。”
七世轮回道?
余墨记得这个也是仙童提起过的。七世轮回是触犯了天条最重的刑法凡是被投入七世轮回道的仙君仙子必将在凡间轮回七世受尽苦难后方可重回天庭。在这其中的波折太大很多仙君仙子下去了就再没回来过。
只见那个湖色袍子的仙君从袖中摸出一颗漆黑通透的珠子递到南极仙翁的手上抬手捂了捂额叹道:“劳烦南极兄把这颗异眼交给东华清君这都是玉帝的意思让他挑出个有德有才的人来。”
南极仙翁将珠子接了仔细地放进腰间的衣囊里完全没有留意到转身之际衣囊被一道青芒带落在地异眼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余墨化为人身慢慢低下身。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凡间是个有趣的地方比天庭要有趣得多。
余墨从闯过南天门的那一日起就成了妖。他犯得本是私逃下界的罪可是最后追究起来玉帝也没现天庭上少了什么人只得作罢。
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他就在铘阑山境常住下来。
只是时常还会出去走走。有一回去看戏文与其说是看戏倒还不如看人。为什么一个被凡人想出来的故事会让人掉泪;为什么这个故事和看戏的人根本无关而看戏的那个人会悲戚?
其实他也是一样的看着颜淡的故事时候他也入了戏。
他渐渐忘记了她的长相就算使劲回想也不过是一团朦朦胧胧的影子。毕竟已经过去了太久他也不可能一辈子就惦记这么一个人。后来他又弄丢了异眼他原本是想把它亲手交到颜淡手中。
他想就算他真的能把异眼交到她手中她也未必会高兴。
颜淡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气不得也笑不得的女子。
又过了很久花精一族的族长来到铘阑山境送来了不少族里的美貌花精。
余墨索然无味地看着底下跪坐的娇美女子忽然看到一张记忆中已经渐渐淡化到无痕的脸庞。她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衫子更衬得肌肤细白仿佛上好的陶瓷甚至还微微抬着头笑嘻嘻地看着面前跪着的自家族长那个锃亮的秃顶。
余墨捏着茶杯手指微微颤抖。
绕了一大圈觉得一切已经茫然无光再无出路的时候眼前突然亮起来了。
颜淡抬起头来笑颜清澈就像曾经对着还是一条红眼睛小鱼的他笑的时候一样:“嗯我的容貌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我修为很深啊……咳不是很多人都说我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
朝夕可以把所有的惦念消磨殆尽也可以把所有的念想聚积在一起。
余墨觉他很喜欢看颜淡笑的模样只要她高兴那么自己就算有满腔阴郁也会一扫而空。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颜淡和他多说几句话他也是不冷不热地应对。他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才是对的。
铘阑山境的妖都很聒噪颜淡也很爱闹腾。
余墨喜欢清静受不了她对自己顽皮更受不了她光是对别人顽皮只能硬生生地受着。日日住在一片山头好似朝朝暮暮那样长久。
可那毕竟算不上朝朝暮暮。只是暂且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余墨想他可以等他那死心眼的性子完全继承了九鳍的血脉。现在的颜淡在他见不到的地方受了很多苦就像一只坚固的蛋死命地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他有的是好耐心慢慢地捂着说不好哪一日能够把蛋壳里面的给捂热了。他也想过会不会终有一日还是没有耐心再捂下去?如果有那一日他就会干脆地放手。
他不知道颜淡心里可有疑惑过天师唐周其实就是当年的应渊帝君。从柳维扬对唐周无端客气起来开始他便已经猜到可最该觉的颜淡却迟迟没有。
前代笔记小说云:初识之日适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而后吾与汝并肩携手笑语唧唧何事不语?及今思之宛然留空。
及今思之不过是徒留空缺。
他同颜淡之间横亘着八百年渡不过忘川水的执念。朝朝暮暮催疲老这已经无法算计的朝夕。
说不羡慕那怎么可能那一刻羡慕到妒忌。
二十年他们一直在一起。
同是大江南北游玩折花相惜同是二十年来欢颜愁肠共度却有多少幽怨离人至少他们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