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假相
作者:苏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43

唐周贴着井壁借着泻进井中的几丝月光终于认出这个已经不成*人形的人竟然是凌虚子。只是他全身的皮肤已经干瘪像是被吸干精血一样在水中泡得久了皮肤开始泛白起皱。

他定下心神问道:“会巫蛊之术的是谁?”

凌虚子嘴唇颤抖像是想起一件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七曜神玉七曜……”

“你见过七曜神玉?”

凌虚子哆嗦几下突然惨叫一声只是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嘶哑的嗓音也轻得和蚊子叫一般。惨叫之间身子已经凌空而起。唐周连忙伸手去拉只触碰到一截冰冷的铁爪想是井上有人抛下铁爪要把他拉上去。

他只得收回手。这里地方偏僻会来这里的人不多若是上面那个人不怀好意只要将井口封死他就只能死在井底。唐周在一瞬间思定利害便靠紧井壁凝住吐息。

只听井口传来一个狞笑的声音:“你这牛鼻子老道竟然撑到现在还不死这里谁都不会来没有人能救你!”

唐周听得明白这个声音熟悉正是沈老爷的。

事情一下子剧变他脑中乱糟糟的却不知在想什么了。

只听一声锄头落地的声音井边有人挣扎一下就此寂静。沈老爷自言自语道:“死了岂不干净?你这老道士还是出家人却也如此肮脏。这世上死人才是最干净的。”锄头落地的声响又重新响起一下一下挖得用力。

唐周浸在水中只觉得身上冰冷开始微微痛。他将匕插在井壁的缝隙中往上摸了摸触手皆是滑腻的青苔要爬到井口实在难于登天。何况还不知道沈老爷会挖多久如果现在贸然动弹只怕会被他觉更是不可能逃脱了。

“这些桃花还是新摘下来的铺在你身上也沾点花香。”沈老爷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像是和自己的心上人说话一般。

唐周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在深更半夜葬花了。

忽然挖掘的声响止了只听沈老爷突然道:“奇怪这井怎么会坍了一大块?”他的语气一下又变得凶狠脚步声也离井边越来越近。唐周不由苦笑自己一条命终究还是要葬送在这口井中。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恐怕也只能自认倒霉。看来之前在井里看到的倒影真的不是他的错觉。

只听对方的脚步声响已经在头顶上时停住了一个烧着的火折子呼的一声落了下来。唐周连忙潜下水中火折浸水出嗤的一声之后熄灭。顶上方才有人小心探下头来瞧了半天自语道:“原来没有人……”

唐周等到沈老爷走开方才从水中露出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可还没调匀气息就听到一阵搬石头出的声响。他立刻明白过来沈老爷虽然没瞧见人但是为了谨慎行事还是要用石板把井口彻底封死。他就算有这个能耐爬上去可支撑着触手滑腻的青苔根本没有办法从井下把石板推开。他虽道法极高可是眼下除了等死却什么都做不了。

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远远传来:“鸟儿鸟儿你到底要说什么?这里好黑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来!”

挪动石板的声音戛然而止沈老爷的声音反而有些慌张:“你……你怎么来了?”

沈湘君轻声笑说:“鸟儿要我过来瞧瞧的姊姊还不知道。爹爹乖爹爹莫怕啊。”

唐周本来已经冻得麻木听见这句话时心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有什么念头闪过这彷佛是一道契机抓住之后所有一切都可以解开了。

沈老爷却许久没有说话。

只听沈湘君小声道了句:“入夜以后这里又阴森又可怕我不想待了。”

沈老爷立刻接上一句:“来我送你回去。”

唐周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渐远方才摸到井壁用匕插入缝隙之中一点点往上挪。他全身已经冻得麻木动作也不怎么灵便只一会儿就觉得气息变粗抬头一看离井口还有长长一段距离。

他喘了口气又接着往上爬突然身子失重又摔回水中。这下摔得极重全身骨骼几乎要散开来。他歇了一会儿又凭着一口气慢慢往上爬这次爬到一半的时候又听见脚步声响起。唐周进退两难如果再潜下水去他只怕再没有力气逃脱了可是留在这里很容易被人现。

忽然一根麻绳垂了下来一直延伸到水中。

上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唐周隔了片刻方才握住那根麻绳在手腕上缠了几道沿着井壁慢慢向上而去。待离井口还有三四尺距离的时候他松开了麻绳提气向上一纵眼前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眯起眼。

旭日东来晨曦烂漫。面色阴郁的女子低下身解开一旁树上绑着的麻绳随便卷了几卷。唐周不由道:“是你。”

那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嘴角牵起一丝古怪的笑:“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会是谁?我妹子我爹爹还是你那位乖巧聪明的小师妹?”

唐周微微苦笑:“多谢你。”

沈怡君将一卷麻绳随手丢在一边冷冷道:“看来你在井里这一晚已经看到听到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了。”她将垂散在耳边的丝往后一掠轻声道:“你那位小师妹说得对。我一直不想让你们查到关于这庄子的秘密却不想你还是知道了。”

唐周默然不语。温暖的春日阳光映在身上原本麻木的身体开始有了几分暖意。

“我娘亲是彝族人她爱上了我爹爹甚至不顾族人反对嫁给了他。我娘她……其实是会巫蛊之术的可是因为我爹爹不喜欢她便一直隐瞒着。可是……”

这一段和沈老爷之前说的一模一样想来也是不假。

“可是我爹爹不久就现了但是他没有责怪我娘。因为这件事我娘更是对他千依百顺。”沈怡君深深地吸了口气“九年前的某一天我娘去深山中采药却没有再回来。大家去找了很多次都没有找到于是每个人都说我娘是在深山里碰见蟒了被它们撕碎了吞掉。我不相信有一晚出去寻找回来的时候才过二更天我看见一个很像爹爹背影的男人在埋什么东西就躲在树丛后面看。爹爹埋完了就离开了。我刚想走出去又怕他突然回来察看只好一动都不敢动地蹲着。果然没多久爹爹又折回来看见没人就离开了。”她眼中阴霾渐深冷冷道:“我蹲得腿脚也麻了好不容易站起来走到爹爹埋东西的地方用双手挖土指甲也挖掉了满手都是血终于看到里面埋着的东西。”她古怪地向着唐周笑了一下:“你猜我看到的是什么?”

唐周低声道:“……是令堂的尸?”

沈怡君点点头:“是我娘亲的尸体她全身都干瘪了像是被人吸去所有的精血。她根本就不是被蟒吃掉了是被我爹害死的!这个畜生知道我娘会巫蛊之术之后求着她教给他然后用这个法子将她害死。后来我爹大概现他埋的地方被人挖过就开始怀疑我们俩姊妹。我妹子是傻的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他能怀疑的其实也只有我。我为了不被他看出破绽不知吃了多少苦。后来我们一家就迁到这青石镇上这镇上不断有人离奇死去我一看死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办法阻止。”

她说到这里眼中已经泪光莹然:“幸好我妹子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只要我一个人懂就足够了。”她用衣袖用力在眼角一擦:“你认识的那个叫凌虚子的道士就是我爹爹害死的他恐怕也是因为查到了什么。唐公子我看你还是离开吧越快越好。你师妹年纪还小又这样聪明如果死在这活死人庄里多可惜。”

唐周终于想到之前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这一家人的行事处处透着古怪明明是父女却互相提防、中伤。

沈怡君两次提到颜淡也让他有一种不好的直觉。颜淡本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却被他封去了大半妖法遇上应对不来的事情也很有可能。

他转身折回前庭在拐角处和一个人撞在一起。那人身子温软轻轻啊了一声赫然是颜淡的口音。

颜淡偏过头看着他一身**的狼狈模样微微笑道:“咦师兄你怎么一大早就去游水了?”

唐周看着她只见她笑容可喜肤色细白宛如刚出产的上好白瓷模样温良却满肚子坏水淡淡道:“我昨夜一晚都在游水。”

颜淡听出了画外音走上前温柔地开口:“现在还是四月光景若是着了凉可怎生是好?师兄你快快去换身衣衫罢。”

唐周回到客房正要脱下外袍觉颜淡也跟来进来施施然在桌边坐下一手支颐另一手摆弄着茶杯。唐周瞥了她一眼:“你不回避么?”

颜淡笑吟吟的:“我就坐在这里说话定不会朝你瞧的。”她语气一顿又道:“你昨日问我有时候会不会有错觉可是你在那口井里瞧见什么了?”

这件事和最主要的事情比起来根本就无足轻重。唐周随口嗯了一声将湿透的衣裳换下来。

颜淡轻轻一笑:“这件事很重要的你不要敷衍我嘛。”

唐周看着她缓缓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颜淡眼波一转静静地定在他身上嘴角微弯:“不如我们再来谈条件吧?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然后你把我手上的禁制解开。”

唐周立刻道:“你想也别想。”她知道的说不好他全部都知道这种交换条件根本毫无意义。

颜淡很是干脆地站起身:“既然谈不拢那就只好算了。”唐周见她走到门边几乎要开口叫住她最后还是忍住了。果然颜淡回过头来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答应么?”

唐周心中好笑:“与其信你我还不如自己慢慢想。”

颜淡叹了口气只得无功而返。

唐周披上外袍系带的手突然一滑衣带落在地上。他慢慢低下身去捡突然想到一件事:从沈老爷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并不知道井沿为何会坍塌的。那么是有人故意凿开了井沿还是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井沿恰好在那时坍塌?

如果这只是一个巧合那么这样的巧合未免太多了沈怡君又是如何知道他在井底?沈老爷为什么会中途随着沈湘君离开?

如果是有人故意这样做那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意呢?

颜淡坐在莲池边上将手放进水中有小鱼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在她指尖咬了咬一摆尾巴嗖地一声游远了。她忍不住轻笑隔了片刻只见先前那条小鱼慢慢靠过来又试探地咬了她一下然后再逃开只是这回躲得没有上回那么远了。

颜淡摸了摸脸很是苦恼:“难道我长得就这么不可相信吗?明明人家都一直是笑着这么友善……”她忽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已经站在身后了。她微微一笑:“沈姑娘。”

那女子俏皮地一笑:“我会和鸟儿说话看你时常坐在这里是不是在和鱼儿说话?”

颜淡点点头:“是啊它们告诉我很多事情呢。”

沈湘君在她身边坐下微微歪着头:“鱼儿会说什么?”

“它们说这里有很多怨灵只是被牵制住才没法子离开还说进这庄子一定要带上辟邪的东西。”颜淡抬起手晃了晃“幸好师兄先前送了我这个镯子。这个镯子上还有他使的道法我就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事了他也能感觉到。”

沈湘君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手腕上的镯子触手光滑温润:“这个镯子很漂亮摸起来也很舒服他待你真好……”

颜淡呛得厉害唐周待她的“好处”简直是罄竹难书、天地不容。不过她觉得没必要向对方哭诉只能难堪地嗯了两声。

沈湘君看着她双眸晶莹眼中滑过几许涟漪。颜淡同她对视片刻神色困顿慢慢地合上了眼。沈湘君伸手取下她手腕上的镯子随手往莲池中一扔只听咕咚一声镯子立刻沉入池底。

她慢慢沉下脸眼中隐约凶狠冷冷道:“没了这辟邪的镯子光是一点小聪明你还有什么用?”她站起身带他们到沈宅的胡嫂立刻走过来将宽大的衣袍裹在颜淡身上然后将她抱起来笑着说:“大小姐这小姑娘身子真轻好像没有骨头似的。”

沈怡君嘴角一牵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若是身子骨重些还好少吃些苦头。”她径自往后院走去胡嫂抱着颜淡跟在后面。

沈怡君走到废井边就停住了步子回头向着胡嫂说:“扔下去。”胡嫂将颜淡抛进井中只听哗的一声水响裹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袍立刻浮了上来。沈怡君一眼瞥见附近摆着的那块扁平石板伸手抓住一头:“把这块石板抬起来压在井上。”

只听咔哒一声石板严严实实地压在井沿上坍塌的地方还有些空隙只是这空隙太小还容不得一个孩童爬过。

沈怡君伸手在石板上按了一按然后掸掸手上沾到的灰缓缓绽开的笑容宛如春花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