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2月20日，林海前往湖广，依次对几大企业的运转情况进行验收。

在吕贝尔的陪同下，林海对汉阳铁厂进行了巡视，汉阳铁厂运营得很好，工人的工作激情很高，而且已经开始量产钢铁，品质虽然不算最好的，但用于工业建造和普通武器制造已经足够了，只是不能用于制造战舰和大炮这种对材料要求很高的武器。由于汉阳铁厂是亚洲唯一的铁厂，所以朝鲜、日本、南亚诸国纷纷向铁厂下了大量订单，铁厂实现盈利只在朝夕之间。林海对吕贝尔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同时也向他提出了要求：不要把钢铁出售给日本人。吕贝尔对此非常不解，林海挥挥手，不做任何解释。

林海不是愤青，不会因为反感日本人就不做他们的生意，因为铁厂有那么多的工人要养活，多赚一点钱，多为工人发一点薪水，这是作为一个老板必须尽到的责任。但此刻他却不能那样做，在中日战争即将爆发的时候出售钢铁给对方，那是资敌的行为，会成为民族罪人！

紧接着，林海到几大矿场慰问了工人，与工人们握手交谈，并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生产，工人们感动得眼泪直流。

研究所已经制造出重机枪和突击步枪的样品，这令林海非常欣喜，不过质量还是不过关，重机枪发热速度太快，突击步枪频频出现故障，林海加拨了10万英镑研究资金，要求加快研究速度。

最令林海高兴的是胡里奥竟然发现了一片油田，这口油田带来的直接利益是：汉阳铁厂的燃料问题可以轻易得到解决。用煤做燃料，高炉提温的速度显然不如以石油为燃料来得快，有了石油，练出的钢铁质量肯定会提升一个档次。而且林海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南沙群岛丰富的石油储备，他可是一直惦记着的。

南沙群岛是中国领土，石油储备丰富。然而由于岛群距离中国大陆距离较远，而中国的海军实力又不是很强，因此主要岛屿被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弹丸小国长期侵占。后世的林海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南沙群岛位于星罗群岛以东，只有2个小时的航程，完全可以以星罗群岛为基地，对南沙的石油资源进行开采。如今胡里奥在湖广搞了一片油田，收拢了一些石油专家，积累了采油经验，对林海以后开采南海资源无疑是很有帮助的。

林海和胡里奥几个月没见了，老朋友见面当然少不了喝上几杯。酒到酣时，胡里奥提出了一个令林海十分意外的要求：他要去埃及。

林海一口酒差点喷出来，问他：“你在中国任务艰巨，煤矿和油田都离不开你，你去埃及干什么？”

胡里奥说：“海盗团经营苏伊士运河，和反抗军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前段时间英国人对埃及的攻击非常频繁，海盗团的兄弟也曾多次参战，我很担心小燕儿，她毕竟没有野战经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受不了。所以我要去埃及和小燕儿一起战斗。”

林海瞪着他：“你是英国人，竟然想和英国人打仗？你这就是白眼狼，是英奸！被英国人抓住，你是要写检查的！”

胡里奥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啊，可是实在不放心那个丫头。”

林海淡淡地说：“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否则等你老了以后，你一定会为杀戮同胞的行为后悔、羞愧。”

胡里奥倔强地说：“不，如果我不去，我现在就会羞愧。林，你不能阻止我，我一定要去。”

林海摆了摆手：“没有任何可能。”

胡里奥拍着桌子怒道：“你不让我去，那就让小燕儿到中国来，否则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还能把我关起来？”

最后林海妥协了，他也有两个月没有见慕容燕了，怪想念她的。

1894年3月3日，林海从湖广返回天津。

次日，即前往练兵所在地——小站。袁世凯、张謇、史克纳率定武军军官、文职为林海接风洗尘。盛宣怀和辜鸿铭也出席了宴会。在这场宴席上，林海见到了冯国璋、段祺瑞；见到了马腾普、穆勒、苏亚尔；见到了毕永晋、刘山峰、马明远；见到了刘玉洋、周复；还见到了两个不该见到的人：徐世昌、唐绍仪。

乘林海去湖广的机会，袁世凯将自己的这两个亲信安插到军队里，这两个人素有才名，而且又是文职，所以张謇也没反对。

史克纳和林海交谈了一会儿，交谈的结果可用四个字来形容，相谈甚欢。原来史克纳到达小站以后，本来是相当骄傲的，后来袁世凯把林海的兵法给他看了看，又听到了张謇教导士兵们唱军歌，一问，原来是统帅谱写的军歌，史克纳服了，翘起了大拇指：这个徐统帅，比自己强！

张謇向林海介绍了新军筹备的进展，定武军计划于3月10日正式成军，目前小站的训练设备都已经接近完善，只是军服没有制作完毕，但在成军前赶制完成是没有问题的。

在袁世凯和张謇的陪同下，林海又巡查了小站的兵营、练兵设施。

……

1894年3月10日，上午8点50分。清风徐徐，旭日高照。

小站练兵操场，五千士兵全副戎装，排列成整整齐齐九个方队，面对主席台站立着。这些人个头相差无几，个个身材健硕，整支军队看起来无比雄壮。

冯国璋、段祺瑞、穆勒、苏亚尔、毕永晋、刘山峰、马明远、刘玉洋、周复分别站在九个方队前。

人虽然很多，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窃窃私语，除了偶有飞过的鸟儿鸣叫，整个操场没有任何声音，显得非常安静。

主席台上并排摆放着两张十余米长的条形桌子，桌面上铺着鲜艳的红色桌布，每隔一段距离就摆放着一个名牌，最中间的一个牌子写着李鸿章的名字，在李鸿章的名牌两侧的两个牌子上分别写着盛宣怀和伍廷芳的名字。

8点55分，穿着呢制军装的林海出现在方阵右后方，林海的身后是同样一身戎装的袁世凯、张謇、史克纳、马腾普，五个人从方阵的右侧经过，林海、袁世凯、张謇、史克纳四人直接走上主席台，马腾普则留在了操场上。

9点正，李鸿章率领着盛宣怀等北洋官员十余人出现在操场上，这些人走上主席台后，在各自的位置坐了下来。三个穿着旧式军服的清兵在主席台的一侧站得笔笔挺挺，其中的中间的一个士兵双手捧着一个很大的锦盒。

林海看向李鸿章，李鸿章点了点头。

……

北京，紫禁城，毓庆宫，朝阳从窗户照进来，满室敞亮。光绪站在窗户边，眺望着窗外，他的视线的方向正是天津。

翁同龢走到了光绪身边，默不作声。

“翁师傅，小站的成军仪式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翁同龢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在了9点的位置。

“皇上，定武军的成军仪式已经开始了。”

“可惜啊。”皇帝叹了一口气：“可惜朕不能亲自为定武军授旗，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皇上，你此刻必须隐忍，如果你太重视定武军，那么定武军的发展反而会受到限制。”翁同龢平静的说。

“嗯……”光绪微微点头。他明白翁同龢的意思：如果令太后知道自己成立新军的目的是想拥有一支忠诚于自己的武装力量，那么毫无疑问，那个老女人一定会挖空心思分裂和瓦解这次部队。

……

“Attention！”

“唰！”五千士兵立刻做出立正的姿势，发出的声音非常整齐。

“At－ease！”

“唰！”士兵背负双手，分腿站立。

发号施令的是马腾普。本来林海是要求军令使用中文，但几个德国鬼子不会用中文，所以暂时采用中文和英文两套指令通用。

马腾普小跑着登上主席台，向林海行了一个军礼，林海还敬了一礼。

“报告统帅，定武军集合完毕！”

“好，你下去吧。”

两个人又向对方行了一个军礼，马腾普小跑着回到了操场。

林海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主席台的最前端，目光缓缓扫过操场上的士兵。林海的目光扫过之处，每一个士兵都感觉那坚毅中略带冷漠的目光好像在和自己对视一样，松弛的精神立刻紧张起来。

“士兵们，今天是我们定武军正式成军的日子。”林海的表情庄重，严肃。“为什么要成立定武军？因为我们大清的军队缺乏现代化的训练。拉出去打仗，我们打不过英国人，也打不过法国人。所以，我来到了这里。袁副统领来到了这里，张政委来到了这里，参谋长从遥远的德国来到了这里，你们——”林海指着操场上的士兵说：“你们每一个人也来到了这里。”

“你们从五湖四海而来，聚合于此。在这里，你们成为定武军的一名士兵，你们为什么要成为士兵？谁告诉我？”

当然不会有人说话，于是林海指着最靠近自己的方阵里的一个士兵说：“你来说，你为什么参军？”

“报告：为了保卫国土！”士兵大声说。

“好，说得好，为了保卫国土而参军，这是我们每一个士兵，甚至每一个中国人都应尽的义务，还有别的原因吗？”林海指着另一个士兵：“你来说说。”

“报告：为了……为了养家糊口！”

袁世凯一听，差点没从主席台跳下去，把那士兵拖出队列亲自枪毙了。张謇也微微摇头，深感自己的政委工作没做好，这个兵的觉悟实在有点差了。

李鸿章却是不露声色，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为了养家糊口，说得很实在。”林海微笑着说：“我相信你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同样的想法，就是当兵、赚钱、养家。这没有什么可耻的，如果连家人都养不活，何以奢谈保卫国土？”

“文人恪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学之道，并且为之孜孜不倦，奋斗终身，所以他们受到敬重。然而，修身齐家和我们当兵赚钱有什么区别？都是养家糊口，为什么文人修身齐家就会受到敬重，而我们当兵赚钱就被人笑话？这难道不是不公平么？”说到这里，林海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绝不是不公平，那是因为文人修身齐家并不是他们的理想和目标，他们的最终理想是治国平天下！如果一个文人只知道赚钱养家，那他绝不是一个好文人！同样的道理，我们当兵的想得到社会的尊重，也必须有更高的理想和抱负！”

“文人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九字箴言，在此，我徐志摩也要提出我们武人的九字箴言，那就是‘炼身、养家、保国、征天下！’这九个字，将成为我定武军之军训，之精神，我希望各位将士以之为勉力，刻苦训练，英勇作战，扬我定武军军威，扬我大清军威，扬我中华国威！”

“炼身、养家、保国、征天下！说得太好了，说得太好了……”李鸿章的手微微抖动起来，往昔峥嵘岁月像一幅幅画卷浮现在眼前。他想起了当年刚刚掌握兵权，在上海与太平军的几次恶战，他这个儒将冲锋在前，几次差点阵亡的情景。

“炼身、养家、保国、征天下”，这武人九字箴言很快传遍了清朝的每一支军队，此后数十年一直被用作军之训条，直到两次世界大战打完，世界进入和平发展期间，才有人提出“养家”太俗，“征天下”不合时代趋势，这九字箴言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