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武警们都是来真的，周波不再嬉皮笑脸，他推开车门，高举双手，走出车仓，乖乖地站到了路旁。

“还有你，听我的命令，赶紧下车！”

枪口就在眼前，子弹随时可能出膛。陈宇峰的脑子飞快地计算着，一共七杆自动步枪，每杆枪有三十发子弹，连发速度为每分钟一百转。也就是说在最坏的情况下，二十秒以内，将会有二百一十颗子弹向他迎头痛击。他如果不想变成马蜂窝，就必须赶在武警们扣动扳机之前先发制人。

这势必将是一场殊死搏斗。

陈宇峰的手心开始发热，他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出手，再无退路。

周波见陈宇峰还呆坐在车里，以为陈宇峰认不清形势，不知道厉害。这个人的失忆症看来还挺严重，忘记了做人永远不要在枪口下逞强的处事原则。周波怕陈宇峰吃亏，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煞白了脸对身旁的武警说：“警官警官，我朋友脑子不大好使，你们悠着点，别跟他较真，小心走火……”

“你站好，没你的事！”

武警的呵斥顿时让周波哑巴无言。

陈宇峰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他突然间又泄气了。就算他能出奇制胜，那又怎样？他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是周波呢？人家一片好心拿你当朋友看待，你却惹一屁股麻烦让人家替你买单，更何况这结果任谁也承受不起。他不是白白地害了人家吗？人家当你是朋友，你当人家是冤大头，这么做是不是太缺德了一点？

陈宇峰暗暗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拽紧的拳头，也学着周波那样，举着手走出了车厢。

不等他站稳脚跟，双手已被人反剪到身后，喀嚓一声，手腕上已多出了一付冰冷的手铐。

陈宇峰没有挣扎，一付逆来顺受的模样，可是神勇的武警们依然持续不断地在他耳边大声嚷嚷：“老实点！老实点！”陈宇峰已经够老实了，他如果不老实，一付小小的手铐又能奈他何？

先前的武警又冲对讲机嘀咕了几句，简单地汇报了一下目前的情况，重点在于说“局面已经得到控制，请指示下一步行动”。在得到行动授权后，该武警立即招呼同伴，对周波的越野车进行了一番地毯式的大搜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越野车上竟然载满了违禁品，一杆单管猎枪、一把弹簧双刃刀、几本国外的成人写真、用于抑制中枢神经兴奋度的管制药物，更叫人称奇的是，车上还藏了一整套的电台收发装置。武警们意识到他们这次是押对宝了，截下这二人，说不准倒是奇功一件。

陈宇峰和周波理所当然地被押上了警车。警车哇哩哇啦拉着警报呼啸而去。周波直道是自己连累了陈宇峰，一路上不停地安慰陈宇峰说：“没事的，我们就陪他们走一趟，他们不敢拿咱们怎样的。”

押解二人的警察拿枪托在周波的肩头上敲了一下，面色冷峻地说：“安静，你当这是逛庙会啊，还不老实！”

警车直接开进了警局，陈宇峰和周波被送到了一间狭小的房间。房间的天花板、墙壁和地砖都是一片雪白，一盏日光灯更雪上加霜地让这房间亮如白昼。周波被这一片雪白刺得双目生痛，没有了警枪押道，周波又恢复了他的公子脾气，一边大叫着有没有人，人都死哪儿去了，一边在就坐的木椅上扭来扭去，不肯安生。要不是他的双手被铐在椅背上，他真有胆子把天花板戳出一个窟窿来。

与周波的紧张不安不同，这狭小的房间却让陈宇峰感到无比惬意。他仰着头注视着那盏日光灯，脸上堆满了古怪的笑容。日光灯强烈的光线像无数的尖针全方位地攒射着他们，周波不知道这光对陈宇峰意味着什么。连番磨难之后，陈宇峰最需要的就是它们。只有它们才能慰藉他的灵魂。它们多情而慷慨的精灵，总是以如此饱满而缠绵的激情与他交欢。它们是他生命的来处，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是他灵魂的正反两面，须臾割舍不得。

周波叫得乏了，无精打采地挂在椅子上，也学着陈宇峰那样，仰起头望着日光灯，似乎要从里边看出一朵花来。这样过了一会儿，周波的眼皮子开始抽动，那片白光刺激得他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周波眯了眯眼睛，回头看着陈宇峰说：“你不觉得难受么？”

陈宇峰沉浸在光的抚慰中，无暇回答周波的提问。

周波百无聊赖，叹了口气说：“原来人在失忆后，感觉也会变得迟钝麻木……”

他的感慨还来不及完全发表，哐啷一声，审讯室的门开了，两个衣着整洁的警官走了进来。

周波欣喜地说：“来啦，耗这么半天，让我们好等啊！”

其中一个瘦脸警官严肃地说：“想好了么，谁先坦白？”

周波诧异道：“坦白什么？”

瘦脸警官小眼圆瞪地说：“你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俩谁先招供？”

周波一脸无邪地说：“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有什么好招供的？倒是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人民给你们权利是让你们保护人民，你们倒好，不问青红皂白，又是枪啊又是铐的，你们这是滥用职权，信不信我到法院告你们去！”

“嗬，好一张利嘴！”瘦脸警官笑着对身旁的警官说，“瞧瞧这小子，不给他点苦头吃，他还真不知道厉害。”

周波听出话里的不怀好意，神色又慌张了起来，蹭着身子说：“怎么，你们还敢动私刑？你们动我一指头试试，只要我从这里出去，立马就去医院验伤，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我可是不好惹的！”

那瘦脸警官收敛了笑容，一板面孔道：“你这小子脾气倒还挺冲。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有很多手腕让你既遭了罪又验不出伤吗？你若是不信，咱们就试试好了。”

陈宇峰这时休养得差不多了。这光果真是他的护身符还魂丹，任他千灾百难，最后总会给他勇气和力量去面对一切。

警察的话似有玄机，陈宇峰的目光终于离开了那盏日光灯，投注到了他们身上。

他们，居然是他们。自己与他们是老相识了。他甚至伪装成过他们中的一员。陈宇峰记得正是那次，他借由他们中一员的身份接近了那个值得尊敬的知识分子。那个老教授让他懂得了什么是进化什么是突变，什么是神什么是道。

他们狭路相逢，偏偏还说这样的话。他们最好只是说说而已，否则，说不得，他也只好以死相争了。

天知道他们会不会为自己的言行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