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琳姐和幼梅的远足
作者:蝇量级跟班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766

我心里还牵挂着一个人,我不能耽搁下去了,我辞别了她们。幼梅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带我到一个风景优美的去处。我说能不能说出具体位置,她一字一句地说龙——牙——洞。她的话让我吃惊,

那是一个人迹罕到也是危机四伏的地方,早年还丢失了几条人命,但我乐意陪她去。龙牙洞距此二十余里,在林木葱郁的山顶。我和幼梅骑一辆自行车,在平坦的马路上驰行。幼梅说嘿,像男人一样,真有劲儿!我带着她,车轮象飞了起来,一排排在风中飒飒作响的白杨急速往后退缩。幼梅的笑声被风扯得远了,她却搂紧了我。我把车子交给山口的农家,就和幼梅牵着手往山上爬去。荆棘刮破了我和幼梅的衣裙,她说这多象学校时候的郊游呀,能生活在这里该多幸福。我说是的,远离尘嚣,远离流言,远离这个城市。幼梅咻咻喘个不停,她的身体还很虚弱。我搀着她,我说坐一会儿吧,她点点头。

太阳在头顶照shè,树yīn缩成一团,隐秘的地方都遗弃着一些情人的这这那那,山风把它们掠起又抛弃,在头顶盘旋。我搂着斜躺在我怀里的幼梅,我觉得我要和她说些我试探的话,她能不能接受呢?我说幼梅,她捂住我的嘴说,别说话我要方便一下。她起身离去,她的脚叫尖棱岩石硌垫着,她的身子在我的眼睛里歪斜,被荆丛刮破的衣衫在左右扭侧中看不见破绽,依旧显得光鲜,我能看见她嫩白的大腿,她的裤衩在裙裾摇摆中也显露无遗。幼梅大大咧咧的举动令我担忧,我觉得我应该嘱咐些什么,我朝她的背影挥动着手,我说嗨注意安全,话音还没有落地,就在我声音的中途我就听见她的尖声叫喊琳姐,声音幽闷象发自地底,空气霎时紧张起来。我惊慌四顾却找不着她,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才发现一个被一片草丛覆盖的洞口,幼梅惶怵的惊叫再次传来。我趴在洞口,里面幽深不见光影,我大声说梅梅别怕,我下去救你。

我斜过身子两只腿试探着下去,我觉着洞壁毛楞楞的有些粗糙,我心里有了底,这样的话我可以脚登手抓地攀下去。我小心翼翼地摸索,下去了大约有二十来米,头上黑黢黢已看不见天空。幼梅哭泣的声音就在我的脚下,我说你在哪儿?她说她抓着洞壁的一块石头,脚下有个斜坡。可是我也听见哗哗水流的声音,这里是一个地下河。我用脚试探着找寻一个落脚点,幼梅突然大叫起来,我踩着了她的手。她说你踩吧,这里只有这个可以下脚。我踩着幼梅的手下到那个斜坡,那个坡度仅够一人容身,幼梅紧紧抱住我。我一时间还看不见这里的一切,四周黝黑,蓬草覆盖了洞口,遮住了阳光,漏不下一点儿亮影,我只能听到来自幽深幽深涧底的抻长了的流水声,激荡的流水声。啤酒瓶状的深窟压迫着它发出訇然巨响。幼梅的身子在颤抖,我能听到她嘤嘤的哭泣,她的手臂缠绕着我,我跟她说不用怕。我的话是出自肺腑,要是在这恐怖的深窟只剩她自己就另当别论,主要是我还活着,我就是她的倚靠,我们要是都在河流中挣扎,相拥,挣扎,濒死,沉没那就更其舒畅,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本来我想大声呼救的,可是我想起这是正午时分,不会有人悠闲得徜徉山颠沟底,我和幼梅这样的人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敢奢想结伴出游,避开游人如织的黄金时光,现在我却渴望那个时候早一些到来。幼梅的胆量很小,我曾经给她说一些诸如血腥的事件,最多的是北郊的杀人场,jǐng车呼啸而去,看热闹的人蜂拥随来,我主要跟她说死后的情景,人或伏或仰,惨状不忍目睹,幼梅总是紧紧搂拽我,感觉得到真实的颤栗。现在我们真的要去赴死,我也体味到了死亡的气息,我想听听上面的风声,能否带来活生生的人的消息。没有。

我几乎看不到从洞顶shè来的哪怕一线光亮,上下浑然一体黑乎乎的,只有cháo湿和地下水混杂泥土的腥膻味。多长时间了?幼梅抓着我的手有些松弛,她的臂膊渐渐和我松散了一距离,我用嘴唇能感觉到她的睫毛在不停地颤动,咸咸的味道。她一直在无声地哭泣。她说过一些会死吗,我们怎么办之类的话,我都坚决予以驳斥,当然我的语气要加重,带有不容置疑的口吻,只有这样她才会略有安全感。

开始的时候,幼梅总是不时发出走调的尖声,啊字的频率很高,这也不能怪她,我们脚下包裹岩石的一层泥土也总是不时颓然坠落,每掉落一些泥土我的心脏总会抖地一沉,灭亡的感觉愈来愈迫近一段。我试探着用头拨开幼梅往下面窥探,是否有攀登的可能,但是什么也看不到,我的眼睛徒劳无用,我能觉到眼睛已然睁到最大。我也试图从湍急的河流中顺而下之,但我又恐怕找不到出口,窒息在死亡之河中。

我这时想到了母亲,她的面容与身影,她最近一次欣喜又怨恨的眼睛,王nǎinǎi瘪瘪的嘴巴,笑起来都蹙成一朵菊花的苍老的容颜,她不会见到我了,我也不会再次聆听她丢三落四的典故片断,我当然怜惜幼梅,我们的rì子也才刚刚开始,我还有一段伤心往事要与她述说,她能接受吗?幼梅的饮泣逐渐息止,她的心跳趋于缓和,她突然疯狂地亲起我来,她的吻咸呼呼的,我知道她的泪水流进了她的嘴巴。我回应着她,我跟她说这有什么,不久上面就会来人了,他们会在刚开始的欢欣之前四下寻找隐秘安全的地方,我们落下的地方正合适,他们会发现这个洞口,我们一样会听到他们的声息而大声疾呼。

幼梅急切地寻找我的嘴唇,我知道这是一种绝望的找寻,就象临别的赠吻,它蕴含的意义就是永别。幼梅的手脚不似先前那样谨小慎微,逐渐放松,大胆起来。她的腿热烈地夹拥我,双手使劲儿扳着我的头,我却感受不到亲热,幼梅她绝望了。她说着呓语一般的话,她说这一生只爱我一个,现在这充满爱意的好生活才刚开始又要弃她而去了,她说她多么后悔不早认识我呀。她愤怒的击打我的后背,让我说为什么我不早一天认识她。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我们都能在轰鸣的水流间隙中听得到彼此的哭泣。在这样荒疏很少旅游价值只会给他们的媾和带来方便的贫瘠山中我们彻底绝望了,生命的烛火不停跳跃,不久就会脱离基本,倏然熄灭。幼梅不停地抚摸我,她的手在我喉节那里停住,她说我多象一个男人,臂膊结实有力。我说我是男人的话今天我们也不会死亡,她与我也不会相识,早就会被她的白眼format了。她说即使我是个男人也会一样爱我,她已然接受了我,也许那样会更完美。我有些疑惑她的转变,先前我的担忧在这死亡之前已经冰释,灭亡都已不怕,我不愿意让我的虚假与她长眠谷低,我要敞开胸怀叙说我所谓的衷曲。

幼梅在震耳yù聋的咆哮声中仔细分辨我的话语,她的手轻轻为我擦去眼泪,捧着我的脸颊,摸索我的嘴唇,好像要感觉我的胡髭。她的手滑到我下巴颌那儿,是不是要看看我的胡须是否漫延到上胸?幼梅把整个面孔紧贴在我胸前,她说她不会象厌恶其它男人一样厌恶我,依然那样爱我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我说如果还能活着出去的话,不久妈妈就会为我联系医生再次为我做手术,我会更喜爱她,我会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勤勤恳恳为她挣一份幸福生活使之衣食无忧恬然安适。幼梅说她也要象她先前说过的那样为我洗衣做饭,把家庭料理得纤尘不染以使我安心工作。她的憧憬依然,只是掺加了一些惊奇与希望,她为我的遭遇伤心落泪,我能感觉到她面孔与我心口亲昵的摩擦。

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们的腿脚早已酥软,疲乏的困顿一**袭来,饥饿与瞌睡不绝如缕,我已习惯了水流的轰鸣,如果河流骤停下来我会感到不适,有些时候我觉得不如就此坠落也许会好一些。幼梅的样子我一点儿也看不到,她在我的怀里已经醒来复睡好几次了,象一个娇小的宝贝。cháo湿yīn冷使我的关节肿胀,我这时候隐约听见人的呼喊声。我不顾一切地叫起来哎哎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幼梅的从我怀里抬起头,她的身子硬挺起来,她紧张地抬头望上看。上面又是一阵叫嚷,支离破碎听不清楚。可是只那么一阵,又杳无音信。我的心活而复死,幼梅的一只手在岩壁上扣摸,我能听见她充满希望的清嗓声。幼梅说他们还会回来的,也许是去找什么东西来打救我们,比如绳子,要么就是请援兵,她说她以前在电视上见过官兵如何抢救落井儿童的。我表示同意。我说会有希望的,她又拽紧了我,好像以先我们的所有希望就要随着他们的搭救实现了。

我们的思维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徘徊。这不久我又听见人群的嘈杂声,我的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猛地叫了起来绳子!幼梅。我听见幼梅大声地哭出声来,她喊了我一声哥。我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不由自主的呼叫,夹带了复杂与彻底的企盼。幼梅说让我先上,我不容她说话,我用腿将她紧紧勾住使之贴紧岩壁,我恐怕她在上帝给与的机会跟前与其失之交臂而令我懊悔,她挣扎着让我先上,我使劲地打了她一巴掌,我能听见手掌与幼梅脸的撞击在轰隆声中所发出的脆响,我的手掌最后落在岩壁上钻心的疼。

上面传来断续不停的叫嚷。我怕他们以为地下空无一人,或者以为人已落涧无须花费功夫而一走了之。我厉声大叫,我的喉咙肿胀,我能感觉得到我喑哑的声音,血液好像即要喷涌出来,我在幼梅身上不停地捆绕,我要让她没有一丝再次跌落的危险。我拽动绳子以提示上面的人下面业已准备就绪可以提升,我听见幼梅幼叫了我一声哥,我跟她说妹妹你放心走吧我紧活着哪,我感觉幼梅的身子一抖一抖往上升,她又叫了我一声哥。

我上来的时候,幼梅半躺在山坡上,她的脸sè蜡黄,脸上的黄sè泥浆被阳光炙干,她看我的眼神仔细又挑剔,在她的审视下我也有一丝羞涩,象一只烤全羊**裸的被她拨开泥壳端详。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的眼光在她旁边游移。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我觉得他们的说话声在遥远的那边,再远一些,山的后面,再远一些,天体空间,空旷广袤,只响着回声,象我小时候表哥张宁在我耳边吹响的竹筒,嗡嗡嘤嘤听不真切。我的痴愣肯定使幼梅悲痛yù绝,她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我的瞳孔里自远而近扑过一个身影,它张牙舞爪冲过来,它的嘴裂开了,有些变形,吐出一个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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