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

“放下你的刀。”

“想活着的话，放下你的刀。”

萧正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每一句话都让自己顺势跨出一大步。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年轻猎户，竟逼得那年轻人一步步的后退。直到那年轻人看着萧正越来越近，尽管萧正手无寸铁，却仍带给年轻人极大的压力。

他几乎疯魔的胡乱挥舞着手中的短刀，有几次竟险之又险的从糜贞的洁滑如雪的项上划过，甚至割下了糜贞的几缕青丝。他歇斯底里：“不要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是不活了也要杀了这个女人。”

萧正停下了脚步，冷冷地望着那年轻猎户，眼中凌冽杀机闪过。此时两人之间只隔着七八步。萧正此时若是手中有剑，向前一个箭步突刺，也许能在那年轻猎户那没反应过来就贯入他的喉咙。但是这时他的剑已经丢了，他手无寸铁。糜贞在对方手里，自己势必投鼠忌器。虽是麻烦了一些，但是却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因为最坏的结局也只是糜贞死在自己眼前，然后自己杀了他。

萧正很镇定，那个年轻猎户在他眼中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想活还是死？”萧正只是简单的向着他问道。

想活还是死？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在他面前以糜贞为盾的那个年轻猎户显然不想死，他的手颤抖着，甚至全身都因为恐惧而颤抖着。萧正在他眼中已经完全成为了恶鬼的化身，仅仅一会的时间，几个长辈就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死在了萧正的剑下。

“死，还是活！”他的反应在萧正的意料之中，萧正再次抬高了声量喝问道，在气势上彻底压倒了他。

“活！我想活！”年轻猎户被萧正一慑，示弱的话语脱口而出。

“放下你的刀，我让你活。”

一阵风儿掠过，拂动了萧正的几缕散开的发丝。萧正沉默地站着，冰冷的目光让年轻猎户不敢和他对视。几具冰冷的尸体横躺在地上，体内的血还未流干，还在不停的流出，淌在地上，浸红了大地。黄坚瘫坐在地上，面sè复杂，似乎有几分期盼和希望，似乎想对着那年轻猎户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了在年轻猎户身前挺立的那道身影，那期盼中却多了一份惊惧。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不住的咳着，每一次咳出的都是血。

糜贞大概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死考验，她小脸惨白，但是并没有无知的挣扎。她看着萧正，萧正对着她温和一笑，于是她不再恐惧。

年轻猎户本质上终究只是一个山野村夫，面对萧正强大气场下的喝问，加上他之前的恶鬼一般的凶残形象，年轻猎户动摇了。他带着几分惊惧看向前方，萧正手无寸铁，一身裘衣沾染着之前几个猎户的血。萧正很平静的和他对视，年轻猎户匆匆移开视线。他又看到了地上的那几滩血，血已经伸进了大地，血的上面是他熟悉的几个长辈。他们已经死了，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退了一步，手中的短刀不再紧握，他畏畏缩缩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萧正拂拢着被被风吹散的几缕乱发，扫视了他一眼，沉声又道，“放下刀，让你走！你只有一次机会！”

“我放了她，你得放了黄叔和我一起走。”年轻猎户几乎被萧正冰冷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去仍强咬着牙听出了自己的要求。

萧正意外的多看了他几眼，扭过头看着无力站直身体的黄坚，又回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考虑着什么。年轻猎户难得的一次敢和萧正对视，虽然仍会下意识的躲闪，却再没有之前的那种惊惧。

沉默之后，萧正指了指身后的黄坚道：“就算你带走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让黄叔和我一起活！”那是一种萧正意料之外的坚持。

“可以！”再次沉默之后，萧正似乎决定了什么，他点点头道，“我给你们十金，你们自己安排地上这些人的后事。你们并没有见过我，我也从未见过你们。你放了她，我们就此离开。”

听得萧正答应，年轻猎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手中的短刀离开了糜贞白皙的脖颈。萧正的语气平淡，并不像虚言欺诈，于是他信了。就算是虚言欺诈他也无能为力了，他紧绷的神经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如释重负的向黄坚奔去，甚至忘记了他的面前就是那个杀了他三个长辈的恶鬼。

rì渐西落，拉长了众人的身影。山道上躺着几具冰冷的尸体，草丛里有个不瞑目的头颅。道旁有几棵稀疏的掉光叶子的树，树上旋着几只聒噪的昏鸦。地上有着冰冷的尸体和从尸体里淌出然后渗入地下的血。

糜贞离开短刀的威胁，意识到自己安全后，突如其来的反差感让她再一次昏了过去。黄坚瘫坐在干燥的泥土上咳血，看着年轻猎户向他奔来，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了一股不安的感觉，却无能为力。在如恶鬼一般的萧正面前，感受着萧正带给他的惊惧和无力感，他几乎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年轻猎户和萧正擦身而过，然后萧正温和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他伸出了手，掐住了年轻猎户的颈，如同掐着一只鸡。年轻猎户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先前那一次背约是因为老猎户手中拿着短刀想对萧正下手萧正才悍然逆袭，但是这一次他可是全然没有反抗的心啊。突如其来的背弃信约，难道士族的荣耀对这人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吗？

他看着萧正突然狰狞，仿若真正恶鬼一般的脸。面对死亡的恐惧他全力的挣扎着，手脚并用，挣扎着，却始终挣不开萧正铁箍般的左手。

萧正无视了那些击打在自己身上的无力的拳脚攻击。他一拳重重的砸在了猎户的右肩，猎户暗暗握着的短刀跌落在地，他失去了自己最后的机会。这并没有结束，他握着拳没有迟疑地砸在了猎户的各处关节上，一拳又一拳。他贴近了猎户，用极低微但是却能够让猎户挺清楚的声音自说自话。他很愤怒，他用拳头宣泄自己的愤怒。

“你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吗？”

“我最恨人胁迫我！”

“我萧正的命运只有我自己才能掌控！”

“你不行！皇帝不行！神也不行！君主也不行！”

“我萧正！永远是我自己！”

……

萧正第一次失去了理智，这大概是他舍弃一切来到这世界后的第一次宣泄自己的情绪。他压抑了太久，本来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却必须要经历这些事。生死之间的恐怖，勾心斗角的谋划。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所以他必须走完。他试图融入这样的生活，而他也确实成功融入了这样的生活。只是，一直扮演着这样的一个角sè，很累，却不得不继续下去。这个年轻猎户的所为只是点燃了导火线的火星而已，萧正就借着这个机会纵情的宣泄着自己。

等他回过神来，他手里抓着的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他掐着他脖颈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深深陷进他的皮肉之中，捏碎了他的喉骨。而他也不知道打出了多少拳，打碎了那具尸体的多少处骨头，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传来的阵阵剧痛，已经无力合握。手上的尸体残破不堪，仿若一个破旧布袋。

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水污秽，他的右掌残破不堪，鲜血缓缓滴落。他的发已经全部散开，沾着血污，结成一团。他真如修罗恶鬼一般。

他虐杀了那个年轻猎户。

环顾了一下四周，黄坚惊惧失神的望着他，呆滞得如真正的木鸡一般。糜贞依旧昏倒在之前的那个地方没有苏醒过来。也许只过去了不长的时间。

他松开了左手，让那具残破的快不chéng rén形的尸体倒了下去。

尸体倒地的声响让呆滞的黄坚回过神来，他看着萧正，突然怪叫着往后退。嘴里不住地叫唤着些什么：“不要过来——疯子——恶鬼……吃人的恶鬼……”

萧正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有些厌恶的用还算干净的左手抹了一把脸，抹下一手血水污秽，甚至还有一些飞溅到脸上的细碎肉末。他正想说些什么，才感到嘴里有什么异物。他吐了出来，然后他吐了出来！

那是半只耳朵。人的耳朵。

所以他吐了，咳吐了好一会才算作罢。

黄坚已经怪叫着退出了很是一段距离。萧正向前走，捡起了自己的剑。

尽管那阵恶心感还没有过去，但萧正却是强压了下来。他向着黄坚走去，黄坚大概已经被吓疯了，只是不断重复着那几个词。

“我萧正，就是萧正。不是疯魔，不是恶鬼。永远都只是我萧正。”萧正拔出了明静如水的秋水剑，透过明镜一般的剑身，他看到了自己那确实如恶鬼一般的模样。却还是对着那已经痴疯的黄坚这般说道。

秋水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萧正转身，身后的疯癫怪叫消失了，只余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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