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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戒猪爷爷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850

傻瓜才会给我大奖。

还真有这样的呆子。

林诺见老曹受批评,她生了一天闷气,反正我没有见她几天,无意把《土地系列》送给běi jīng的一家大点的电视台,他们还真播了,年底颁了个新闻奖,理由是摄影记者视角独特,内容丰富。这条新闻得了二等奖,让我大跌眼镜。

林心和我住在一起,我着实打了好几个通宵的游戏。林心待我不错,每天帮我打饭,连洗脸的毛巾都帮我拧好。

伯通也不闹了,大家静悄悄,仿佛都在等待某人断气,结束他最后的一程,准备好嚎啕大哭。

我没有再碰游戏。

伯通又开始发高烧,这次更加猛烈。他嚷着有鬼,鬼在拽他的胳膊,拧他大腿,他说痛,要繁星叔叔抓鬼。

晚上,我坐在他的床边,穿着道服,拿着桃木剑,举着铜钵。我从网站上找到抓鬼的办法,依葫芦画瓢学足样子,演出部刚好有这套行头。

他偶尔醒来,小家伙却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小胳膊紧紧抱着我的脖子,不肯放手。

陈娟流尽了眼泪。

她太软弱了。

我们都太软弱。

那天他只是告诉她,要好好想想。趁我不在的时候,他还说不认识她。金花姑姑带回伯通,还没进门就大声叫爸爸,他竟然没有认回伯通。临走时,给她一张银行卡,说是她俩和我的生活费。

陈娟拿出他两万块,第一件事就把孩子送进幼儿园。

不过一个星期的功夫,伯通又病了。

陈娟和我带他到处治病,快一个月,却没有一丝效果。

伯通一动不动,脸上还有泪痕。又黑又瘦的小脸,鹳骨突起,倔强的神情,像足了他。

他会不会死去。像我爸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我突然觉得害怕起来。起身连忙摸着他的鼻息,没有气息。我急忙摸摸他的脉搏,微微的搏动。

我不敢睡觉,死死地盯住他。

那一年夏天,高考三个月前,爸爸发生了意外,他躺在竹床上,一动不动。我坐在他床边,睡着了。他是晚上过去的,大手还抚摸我的头,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我,我叫他时,他灰朦的眼睛流下大滴眼泪。

明臣让我跟着他。

我信他。

他的儿子,他的命。

这一切不能结束。

我又拨他电话,一个月来,他的手机一直关机。

我不是个坚强的人。

他也不是,我知道,他也会流泪。

天亮时,伯通烧退到38.7度。

前不久,我让陈娟辞了工作,有我的工资和明臣的卡,她没有工作也没问题。

她同意了。

今天她带伯通去省内最好的Z医院,让专家检查。

自从我们的新闻得奖后,又有活干了。我倒希望他们让我放一段时间鸭子。整天坐在电脑旁编编带子,清闲又清静。

我不想玩了。

林心也快回学校,他打定主意要开一家摄影店,让我做股东。我骂他脑袋浸水了,我穷得叮当响,要钱没钱,要口才没口才,要命倒是有一条。他也骂我,说爷愿意。他给我20%股份,我没好意思,要了10%,我怕害了他。

早上,我见到了林诺,我懒得理她,这个疯婆子。她给我一袋牛nǎi,又给我一包面包。

太阳打从西边出来,早上她都很少善待自己。

她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鲜有地一言不发。

我也一言不发,没啥好说。

她给我一本大红本,原来是一张证书,上次培训结业证。

“你还好吧!”她紧紧地看着我的双眼。

“死不了。”我不想反驳。这种事情,天底下人遇到的人,多的去,我实话实说。

“嗯。”林诺低下头。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一切会过去的。

这是个时间问题。

绞尽脑汁也是徒劳。

她呆呆地看着我。

我懒得和她说话。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林诺小声地问我意见。

她的计划,我看了,想了许久。见她问,我只好告诉她,打算做的计划,继续做土地系列节目。农村不是穷,而是愚昧,农村的愚昧,是人xìng中最黑暗的一部分,也是最丑陋的地方。让文明之光照耀他们,把这一切摆在聚光灯下。这一大片土地上,嫉妒,谩骂,欺凌,仇恨,直至毁灭。良善人多被土强欺负,年少的人多被赌博、氓流揪扯。生活底层的人活在思想的底层。改变了愚昧,会改变了农村,会改变了农民。

她像见了鬼一样,盯着我。

我永远忘不了妈妈的话,她叫我永远不要回去,永远不要回头,活在城里,死也要在城里死。

同情永不会,因为软弱,因为贫穷,因为无能。

没有办法的人才留下来,年轻的人谁不离开这片土地。

老曹听完我俩汇报,他没有说一句话,给了我们派了人,派了车。

就这样我们忙得一塌糊涂。

傻子一般。

年终到了,美伊让我帮她编点片子,集团总结大会上播放。

梅小眉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失恋,经常来看看我,她是个热情的女人。我俩喝喝酒,开开玩笑。

最让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伯通住院了,他的病因没有找出来,医生担心他出大问题,住院是最好的选择。陈娟问我,要不要住院,我说当然要。

“现在医疗技术如此发达,肯定可以治好的,小事一桩。”我试着让她放心。

她突然蹲了下来,大哭起来。

她说没钱了。

我愣住了,明臣给了她12万。这段时间也不可能用那么多钱。

她只好告诉我,全寄给她弟弟。她只有一个弟弟,这事我知道,她弟弟我见过,白白净净,冬天总穿着一件皮衣,不咋爱说话的人。

我交了住院费,给了她5000元。

陈娟给我打电话,说伯通清醒了,小家伙嚷着要吃汉堡,陈娟哀求我给他带一个,我只好带了一个,刚拿出来,被医生看到,大骂我谋杀小孩。

没有知识,犯错难免。

陈娟再也不敢让我买零食。伯通看我被医生骂,不敢吱声,他举着小拳头,瞪着医生,仿佛见到了老师。

刚巧,护士了走进来,他吓得连忙钻进被子,打针打怕了。这个小恶人有人治。

“繁星叔叔,姐姐走了没有。”他在被子里说。

“没有。”

“那她怎么不说话呢。”

“不想理你。”

“为什么呢?”

“擦针呢。”

“啊,那我还是等等。”

“别等了。把屁股亮出来。”

“那,能不能等等呢。”

“等啥啊?”

“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屁股吗?”

“我屁股上全是硬硬的。”

“宝宝,来,妈妈敷一敷。”陈娟已经端来开水。

小家伙爬了出来,趴在被子上,舒舒服服地玩我的手机。

一会儿,护士推着装针和要的小车。

“201号1床,打针。”

“妈呀,能不能不打啊。”伯通哭着大叫。

“妈呀,能不能不打啊。”另外一个半大小男孩学他。

“乖啊,姐姐就亲亲地碰一下。”护士说。

“真的。”

“姐姐什么时候骗你。”

“那你要轻点,我屁股好痛。”

“你行不行啊!”我故意说伯通。

“繁星叔叔,我行,又不行。”

“我屁股都开花了。”

我打开手机相机,给他拍照。

护士走了,他还在玩手机,玩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