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据自己的记忆，找出了几个以前自己打算去的地方，现在心思放松下来，也应该好好看看银河系了。

一颗巨大的红矮星静静地悬浮在我面前，这是个类似于太阳系的星系，但整个星系没有诞生过生命的迹象，而这颗恒星的年龄达到了100亿年，在人类的数据中跟银河系年龄一样大。

“这就是太阳系的结局吗？”我在心里问着，50亿年后，太阳也会变成红巨星，然后内核坍缩成白矮星，而地球在这之前就会毁灭。

绫舞号红色的飞船跟了上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声音中没有了平时的嬉笑，充满了严肃，冷静。

这一路上，我虽然没有回头看她，但也不时停下来等她跟上来，绫舞号也知道我要带她去某个地方看一下。“只是请你陪我看看宇宙，我想和你分享一下感悟。”

绫舞号平静地问：“既然这样，那么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一颗演变到晚期的恒星，按照宇宙的规矩存在于宇宙中。”

“那么在你眼中，什么是宇宙呢？”绫舞号继续问。

我思索了下，这是个最不好回答的问题，无数人一生都在探索，一生都无法给出个准确描述。“地球人曾经有一句描述，天地四方曰宇，往古今来曰宙，在他们眼中，宇宙是个无穷大的四维时空。”

“那么你的观念呢？”

我眼中一阵迷茫，能说什么？宇宙不仅仅四维，但要怎么说呢？更高维度，我无法理解，按照中星人的观点，最高维宇宙是意志维度，但我依然对这个观点保持怀疑，尽管中星文明领先地球不知多少，但别人的观点永远是别人的，只有我最后找出的答案才是我自己的，就算我最后找出的答案也是这个，最终的概念也是完全不同的。

思索许久，我终于回答道：“未知，我眼前的宇宙，便是未知，就算摆在我眼前再明显不过的东西，依然可以被称为未知。”

我的话逻辑有些乱，但绫舞号不难理解，随后是一片沉默。

“未知，这个没有问题。但你怎么面对这个未知呢？”

“怎么面对？”这是个问题，值得深思。只要是智慧生命，一般都会说：“我肯定会把我所有见到的未知变成已知！”但谁能真正做到呢？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时光之剑，这是我的意志核心，所有宇宙中公认的最坚硬的，这不是智慧生命公认的，而是意志生命公认的，意志生命赖以永恒的就是意志核心。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这个最简单又最难的问题，我想不出来该怎样回答，只好问旁边的绫舞号。绫舞号的意志极其强大，甚至不比未来号这样的时空旅行者弱，用地球人的话来说，她就是最伟大的哲学家。

绫舞号陷入沉默中，随后回答道：“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想要把未知变成已知，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能量。首先要弄明白什么是未知，才能怎么对待未知。时光号，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回归前一个话题吧，绫舞号，在你眼中的宇宙是什么样的呢？”

“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个宇宙，你应该知道这样的话，但这不是所谓的哲学，而是真实的。”

绫舞号的话让我回想起了地球上的一些古老哲学和一些当今哲学大师的观点，而现在科技的极致居然也是这个观点，每个人的宇宙需要意志维度去承载，而我们所看到的宇宙便是无数宇宙的一个交汇点。

停了一下，绫舞号继续说着：“你应该遇到了我的一个意志投影吧，那是我创造出来的一个极其粗略的宇宙，甚至不能算是世界，连基本法则都没有。”

我回想起她创造的那个世界，不由一笑，简直是偷懒到了极点，什么都是复制的，甚至连个空间的特征都没有，维度也只是比平时看到的多延伸一维而已。这样的世界也只能用来骗我这样的地球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别人见到的话不会笑掉大牙，而是被打掉大牙。

绫舞号继续说着：“当我们所创造的宇宙能完整运行的时候，我们应该就算是意志生命了。”

这个我有些认同，我知道要维持世界的运行会有多么困难，曾经仅仅维持几十米大的世界就能让我大脑崩溃失去意识，当然这个标准是无法确定的。

“在我看来，不管我们见到的，还是我们脑海中想象出的，都是宇宙，就算再怎么不完整，再怎么简陋，哪怕只有一秒钟的寿命，也是个宇宙。我们脑海中想象出的源于我们看到的，这只是我们身处于四维时空的看法。而更高层面的视角，那些意志生命的感觉和我们这些智慧生命的感觉没什么不同。”绫舞号发表长篇大论，但此时文字语言已不足以表达自己的观点了。“这么说你能明白多少？”

我点点头，“就像我们和蚂蚁，因为视角不同，蚂蚁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世界不一样，但不论是蚂蚁看到的，还是我们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这样的感觉是相同的。”

绫舞号继续说下去：“所以，你我眼中的宇宙虽然不同，但都是对这个宇宙的认识，而我们的认识都是有缺陷的，分享一下我们之间的不同，可以让我们的认识更加完美。”

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但眼下关于宇宙的理论太多了，我不知道选择哪一种来完善我的世界观。“现在这么多的宇宙理论，不知道你支持哪一种。”说了半天我才意识到她还没真正回答我的问题呢。

“从更高几个层次的视角来说，这些应该都是正确的，他们会按照他们的理解在他们的意志海中创造相应的宇宙，时光号，或许你哪一天会发现，他们所描述的所有宇宙，你都能看到。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我经历的还太少，不能形成完整的世界观，所以我的宇宙只是这些理论的粗糙的集合，也就是说，在我的世界里，最高维度是意志维度，统和所有宇宙，而这些宇宙可以有不同的法则，甚至有些宇宙的聚合因子可以不是万有引力等各种力，但这些我还不能想象，我现在的知识面太窄了。”

我陷入了思索中，就算这个理论别人提出了，但根据这个理论塑造自己的世界，谁也代替不了。这样形成自己的意志世界虽然很普遍，但要塑造完整，难度是难以想象的，至少我的飞船的智能系统做不到所谓的“完美”。

当我思考的时候，绫舞号继续说：“你也可以尝试借用这种理论，当你有更好的想法的时候你也可以在此基础上更改这些理论，甚至推翻掉这些，这其实没什么，你的意志核心还在，无论你有多大的意志波动，你的意志都不会崩溃。”

“还有，就算你暂时坚持的理论与你以后想吸收的相悖，你也可以另外创造一个世界以另外的法则。”

我环视了下周围，无论哪个方向都有星光点点，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一笑：“我们今天讨论的话题有些奇怪，怎么感觉我们是创造世界的神呢？”在地球上，西方人的眼里，上帝创造世界用了六天，或者七天，而我们现在讨论的话题感觉我们就是那个创造世界的上帝一般，真是很新奇。

“对于我们自己而言，我们就是神，我们的世界当然要我们自己去创造。”绫舞号这么多年的游历，也知道各个文明的一些神话传说，其中应该包括地球，源星人信仰自己，这样就能合理地包容这些神话，不至于与自己冲突起来。

这话我也支持，在宇宙中混的久了，总不能一直带着地球的观念，这样对宇宙中的许多现象根本无法理解。比如地球科学界中的无神论，我现在可以从中星资料库中找出一万条理由推翻掉，同样我也可以找到一万条理由推翻掉地球上的有神论。

绫舞号也笑了下，我只能从她的声音中感觉出来，那红色的飞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现在说这些还有点远，还是处理好现在的事吧。我跟你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能从这些最常见的现象中看到什么，你很奇特，跟我们很多人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这里只有我一个地球人，我心里想着。没想到绫舞号居然加上一句：“当然，你跟大部分地球人也不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是你们源星人，不是地球人？如果说地球人眼里只有钱的话，那么我确实跟他们不一样，只是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来？我摇摇头，打断了这些哲学意义浓厚的话题，“别说这些了，我想好好看看这里，这里直径5000公里以上的行星有13颗，我要挨个看一下。”说完我飞到离我最近的一颗行星上，这颗星球距离恒星最近，距离毁灭也没多久了。

我降落到地面，脚刚踩到地上就引起地面碎裂，岩浆喷出，然后凝固成新的地面。我回头看了下，绫舞号红色的飞船降落，悬浮在半空，如果不是体积太大，真的像最美丽的精灵一般。

绫舞号比我懂得多很多，向我介绍着：“这颗行星太靠近恒星了，本来没什么的，但恒星到了晚期，外部会不断膨胀，内核会坍缩，而且温度会越来越高，当外面部分到达第一颗行星轨道的时候，这颗行星就会被吞下去。其实在这之前，这颗行星本身就会因为温度太高，火山喷发过于频繁而慢慢分解在太空中。”

绫舞号解说了一番，就停下来，看着我，想看看我会有什么反应。

我在星球表面慢慢转悠着，地面无时无刻不在向上喷出一些东西，而空中太阳也大得惊人，占据了半个天空，这颗红巨星本身直径是太阳的二十倍，而这颗行星轨道和水星差不多，看起来被吞下去也不远了，甚至这颗行星的寿命不一定剩下几千年，甚至几年，只要来一次恒星风暴，这颗行星说不定就会彻底完蛋。

大气几乎没有了，岩浆中喷出的灰尘一部分散逸到太空，一部分留在星球表面，阻挡住我的视线。看着这样的地面，我相信，只要一块100米大的石头从太空掉下来，就能让这颗星球彻底完蛋，甚至我解除反引力状态，飞船自身的下沉说不定也会让这颗星球毁灭。这颗星球已经是垂死的病人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而这最后一口气什么时候断，不太好说。

绫舞号见我长久没有回应，只好开口问：“时光号，你看到这样的景象，有什么感受吗？”

“最深刻的感受就是末日，这是正宗的末日景象。”

这样的回答是不可能让绫舞号满意的，停了下，我继续说下去：“在太阳系，水星未来的结局也是这样，甚至地球未来的结局也是这样，无论曾经创造了多么辉煌的文明，到头来还是免不了化为宇宙尘埃。”

绫舞号没有开口，继续等着我说下去，她等待的肯定不是我这教科书一般的话。

“地球也好，水星也好，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看到的是行星死亡的过程。我有过无数次看到死亡，生命的死亡，行星的死亡，恒星的死亡，甚至我还造成了几个星系的死亡，虽然是在瞎扯，但给我带来的震撼是无法完整表达出来的。”

我飞起来，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和绫舞号并肩停在一起，指着地面继续说道：“如果一件东西从你眼前慢慢消失，你会是什么感受？”

绫舞号没有回答，我等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看那地表剥离的过程，你有什么感受？你能联想到什么？”

绫舞号这次认真地看着地表，石块一次次被冲到空中，有些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很像快死的人意志崩解的过程，只不过这个是物质的，而我想到的那个是意志层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