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定计和诱饵
作者:诸葛洞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65

剑春按塔台指示的方向朝北飞去,一路无话。剑春的眼睛专注地扫视着天空,大范围地在敌人可能出现的区域内搜索。她不知道的是,对面几百公里外,也有一架飞机,而且越过了神蒙边界,进入了神州领空。驾驶飞机的不是别人,正是两天前两次向剑春发射导弹未能成功的伏尔加。

那天伏尔加从离燕京不远的地方佳绩返航,飞回了俄联北方空军总队在蒙今共和国南部的基地,受到了十分“隆重”的欢迎。十几个宪兵驾驶着吉普车,荷枪实弹地冲向他的飞机,他刚一下来就被逮捕,戴上了手铐,投进了临时监禁所,准备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伯力军事法庭附属的监狱里关押。

晚上十二点了,伏尔加还是睡不着。今天这事他越想越冤枉:如果右翼护卫派出的不是两架飞机去迎战那个该死的09,而是派出八架飞机,那么即使后面的七架神州飞机也飞了上来,那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退一万步讲,也不至于被他们冲进大机群,弄得整个编队七零八落。如果右翼护卫早一步发现敌情,立刻发射导弹,那神州佬早就被击落了,哪有可能向后面的轰炸机群进攻呢?如果不是太阳快要下山了,他们又何至于看不清神州佬的飞机?还有,那些神州佬,他们那叫什么打法?正规教科书上根本就没有,整个一疯子,对,是疯子,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操纵机器,更不要说驾驶飞机了!可偏偏他就是败在了这群疯子手里,败得那么完全,那么彻底,就连他想击落对方的第一个大疯子,为自己保留一点颜面都没办到。

唉,他又叹了一口气。我必须好好准备一下,看如何才能更好地为自己辩护。最好能想办法把这个案子拖下来,拖得时间越长越好,最好等到我们俄联把神州拿下来,那时候还有谁会在乎战争开始时的一次败仗呢?但是如果拖不下来呢?还有,如果拖久了,战争也结束了,但战争的最后胜利者却不是俄联而是神州,那又怎么办?他清楚地知道,那时候的他就会被当成一只低档的替罪羊,跟其他更为高大的替罪羊一起,承担这次战争失败的责任。所以,千叮咛万嘱咐,俄联这次可败不得。他悄悄地向他信奉的东征教的尚帝祷告,祈求尚帝怜悯他,可别把他所有的生路全都断绝了。

就在他思潮滚滚,患得患失的时候,牢房的铁门咣啷一声开了,两个宪兵走了进来,让他出去受审。

他被带进了一间宽大的审讯室,正对门的墙边放了一张长桌子,桌子后面坐了四个人。看到他进来,四个人中的一个让宪兵打开他的手铐,然后让他坐到他们对面的椅子上。那人甚至还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喝水,想不想抽烟。

开什么玩笑?都十好几个小时了,我可是一滴水都没见着,更不要说黑列巴(俄语“面包”的意思)了,我现在可是又饿又渴。但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准备让我舒服一下接着就处决吗?不会吧,连通常的形式都不走了?莫非克格勃找上了我?我的规格还没这么高吧?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怎么死也别饿死、渴死。于是他申请来一杯水,要是能再来上一片黑列巴就更好了。烟也要,但还是先吃点东西,喝点水再说。于是那人按了铃,让人给他送来了水、面包,还有香烟。

伏尔加一阵风扫残云,把面包全吃了,水全喝了,这才点起一支香烟,翘上了二郎腿,看着对面的四个人,但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克格勃的人,没有那股阴森森的邪劲。

最左边的那个男人大约四十上下,一张很憨厚的脸,好像是个长年在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中扳道岔的铁路工人;他旁边的那个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鼻大口方,眼睛是深褐色的,好像是个很有学问的大学教授。他右边的是个女人,长得漂亮极了,身材也很好,很像一个芭蕾舞女演员。伏尔加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最右边的人看上去不超过三十五岁,说不定还不到三十岁,但眼睛通红通红的,好像要冒出火来,似乎是高炉或者平炉的炉前工,那眼睛大概就是被炉子里火热的空气烤红的。

“这是伙什么人呢?”伏尔加暗地里捉摸,越想越猜不透。“怎么会铁路工人、大学教授、芭蕾舞演员跟炉前工走到一起来了?”这时中间那个“大学教授”说话了。

“你就是伏尔加?你跟神州空军刚刚干完了一仗,结果打输了,损失了一百多架飞机,而你的敌人才损失了十四架?”

这不是审讯的标准程序,伏尔加立刻就发现了。他们完全没让他报上自己的姓名、官阶、年龄什么的,而是单刀直入,马上就说到了空战的事。

“是的,”伏尔加痛心疾首,把他捉摸了整晚上的“没想到”和“太冤枉”全都倾诉了一遍,最后还来了个总结性发言:“总之,我这次实在是输得太冤枉了,”接着就是那两句标准化的台词,但他还是有了革命性的发展:“不是我无能,而是对手根本就是一群疯子!人是没法跟疯子打仗的,对吧?如果你同意我的看法,那我就根本没有什么罪过。”

“可是你知道吗,”“大学教授”继续说:“星期五那次空战失利,上面就准备追究责任,杀一儆百,但上次的带队长机战死了,死人的责任是没法追究的。而这次你却回来了,所以你就是理所当然的责任承担者。这个嘛,其实我也同意你的看法,一切应该按军队里的教典办事,如果有教典上没有说到的情况出现,当事人就不应该承担责任。可是,无论如何,责任是必须有人承担的,而你就是最佳候选人。你难道想让远东空军总队的将军们承担责任吗?不,这是不可能的。我这样说,你不会不明白吧?”

伏尔加沉默了。这其中的道理,不用“大学教授”说他也清楚。但他就是觉得不服,他冤枉啊!

“大学教授”见他面红耳赤,络腮胡子颤动的样子,就又继续往下说:“现在倒有一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好像是濒临淹死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根稻草,伏尔加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抓住;他马上追问:“什么机会?”

“两个大国交兵,决定胜负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你知道吗?”“大学教授”并不直接回答伏尔加的问题,而是看着他的眼睛问,伏尔加觉得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深不见底,他根本无法知道眼睛后面隐藏着什么,但他还是试探着回答:“国力的强弱?”

“不,国力的强弱不是不可转变的,历史上弱国战胜强国的例子难道还少吗?”

“军事统帅的素质、武器装备和军队训练的情况?”

“军事统帅的素质、武器装备和军队训练的水平确实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在一定的程度上影响胜负,但对于两个大国来说,影响是有限的,并不是决定性的。”

“战前的准备?”

“战前的准备在战争的最初阶段确实很重要,但如果第一次打击未能奏效,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则战前的准备便无法影响那么长远了。两个大国间战争的最后结局往往不是由战前准备的好坏决定的。”

伏尔加没词了。“那你说关键是什么呢?”

“大学教授”仔细地又看了他一眼,伏尔加觉得自己的自控力一下子全部丧失了,只剩下了服从对方意志的感觉。“是军心、民心、士气!要征服一个民族,就得把这个民族的民族自尊打下去。失去了自尊的民族才是可以战胜的。”

“那么现在俄联与神州之间的战争如何?”伏尔加觉得自己明白了一点,但又看得不很清楚。

“战争刚刚开始没多久,但我国国力远远超过神州,军事统帅的素质、武器装备和军队的训练水平总的说来也远远超过神州,而且神州在战前很乱,而我们是经过了精心准备的,因此这几天整个战争形势就表现为我军的战略进攻和神州的战略防守。”

“那不就行了,”伏尔加脱口而出。“继续打下去,打到神州跪地求饶为止。”

“你以为有这么简单?”“大学教授”看着伏尔加,嘴角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你带着大机群越过蒙神边境向燕京飞去的时候有什么感想?”

伏尔加回想起当时他的满怀豪情,立刻回答:“我觉得海阔天空,任凭我飞翔,小小神州,完全踏在我的脚下。”

“空战结束之后你又有什么感想?”“大学教授”毫不留情地接着问。

伏尔加沉默了。怎么说呢?愤怒?不服?想报仇?或许都有一点,但似乎都不全是。

看了看伏尔加愤懑的表情,“大学教授”也不难为他,自己说了下去:“你是不是感到神州人并不像原来想象的那样无能,而是有点,怎么说好呢,嗯,很难对付?”

伏尔加想了一下,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说,”“大学教授”继续往下讲:“神州部队,甚至整个神州的人都是如此,有一股士气,支持着他们战斗。他们觉得他们受到了侵略,因此便奋力反击。当然,对于我们来说,这不过是小小地惩罚一下一个敢于挑战‘有限主权论’的下等民族而已。但愚蠢的他们并不这样想。如果这股士气打不下去,我们就无法征服这个民族。”

伏尔加又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大学教授”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又说:“现在我们有一个计划,可以沉重地打击他们的士气,而你是其中的一颗关键棋子。这个机会能不能好好利用可就全看你的了。”

“要我做什么?”伏尔加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问。

“大学教授”向身边的“铁路工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站起身来,走到伏尔加身边,递给他一份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文件。伏尔加接过文件就开始读了起来,他对面的四个人谁也没说话,任凭他读下去。

“你们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我怎么知道你们有这样的能量?”伏尔加匆匆读完了文件,抬起头来问。

“大学教授”跟身边的“芭蕾舞演员”交换了一下眼色,“鱼儿上钩了”,两人的眼睛里都带着这种意思。接着“大学教授”便冷笑了一声回答:“我们是谁用不着你操心,但你认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吗?你不相信我们还能相信谁?就凭我们能在这里见你,跟你谈这么久,难道还说明不了我们的能量吗?”

几句像刀子一样的话了伏尔加的心里。是啊,我还有什么?现在就剩下这么一条汉子了,卖了我的命也赔不到哪里去。伏尔加心中哀叹着,血丝密布的眼睛里好像要冒出火来。他又想起了毛斯科河边的漂亮别墅,一脸深情的妻子和刚上中学的儿子,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感从心头升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坚定地说:“好,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