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哲也没否认乔茵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天快黑了，斜阳从西面的山顶上照过来，被照着的这一半边金灿灿的，这一抹有点儿熟悉，记得在二零零九年的那个天桥上感叹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回忆有点伤悲，只是，再过十二个钟，不又是个朝晨么！

晚上煤油灯昏暗，老书记的房间鼾声如雷，周一鸣也早早睡了，肖梅天刚黑就带了小燕回了家，陶哲头有些大，只有安排了乔茵跟王小诗一起睡，王小诗就特意换了床单。

陶哲过来请，乔茵闷声不响的跟他走，只是还没到王小诗的房间忽然停了脚步，陶哲不解的看着她问：“怎么？还不想睡？是不是还有吟诗赏月的雅兴啊，我可告诉你，山里头可是有狼有熊的！”

乔茵气鼓鼓的说：“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我睡不着！”

陶哲挠挠头，又好气又好笑：“我的乔大小姐，这可不是省城大酒店，没得选的！”

“我不管！”乔茵忽然有些蛮横，手一指陶哲的房间，“你的房间给我！”也不管陶哲有没有意见，独自进了他的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了门。

陶哲有些发傻，自己晚上往哪儿搁？跟周一鸣校长没什么交往，不熟，也不好意思就去打搅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准备去跟王大海挤一挤，这还没动身，乔茵又开了门说：“喂！”

陶哲站住直哼哼：“又要干嘛？”

乔茵咬了咬唇，不说话。

陶哲只好把态度放端正一点，“乔大小姐请吩咐！”

“我不洗澡也睡不着觉！”

煤油灯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楚，不过陶哲从乔茵的表情动作就知道她脸红了。

这可真是个大麻烦，山里简陋，没有浴室，陶哲他们都是烧了水用盆装着，在房间里用毛巾湿了擦身，乔茵的要求，陶哲只得听着照办，谁叫是他的客人呢，总不能要求王小诗来烧水服侍乔茵吧。

在厨房里整了好半天，熏得眼泪长流的才烧开一锅水，用盆子装了兑好冷水端到房间里，乔茵有些羞意，低了头说：“你到外面等，我擦完还有事！”

陶哲无语，也懒得再说了，女孩子嘛，迁就些是应该的，乔茵从省城来，这样的生活也是难为她，何况本就是自己弄了些心机想利用她的，看得出来，乔茵很娇气很自傲，但心很善良，伸手把房门紧紧关上了，然后来到门外大地坝上，月亮正在半空，还是一弯新月，不太亮，蒙蒙胧胧的，晚风掠过，身上觉得还有些凉。

找了块石头坐下，手撑着脸，山里就算是夜里也不算很安静，蛐蛐声虫蛙叫声此起彼复，不时还有猫头鹰吱一下，更不时有狗的一声望月哀嚎。

又过了好一阵子，乔茵擦完身子出来，说了声：“我好了！”陶哲才惊悟过来，问她：“大小姐还有什么事一并吩咐了！”

乔茵一阵扭捏，低着头咬着唇只是拿脚尖在地上划，不说话。

陶哲一摊手说：“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啊！”忽然间福至心灵，啊的一声说：“WC？”

乔茵不懂，问他：“你说什么？”

陶哲拍了一自己的头，这种网络语言在九一年自然不流行，然后又用超不农村的语言问：“洗手间？大的小的？”

这个乔茵懂了，蒙胧的月光下都瞧见她脸上的红晕！

又听见乔茵低低的说了声：“厕所里有猪，我不敢去！”

平时有吃不完的剩饭菜，肖梅就弄了一头猪养着，大家都没有异议，猪养大杀了也是改善大家的生活嘛，只是上厕所时，那猪老是在屁股边拱来拱去，陶哲上厕所也不到这儿，都是夜晚跑到远处的菜地里给菜施肥。

这时听了乔茵的话便忍住了不敢笑她，又见她羞羞的伸了根小手指示意是小的，就说：“那就到那边的地里，包谷苗都有半人高了，看不见，也没有人来！”

“那边没人，我怕，你陪我去！”乔茵的娇羞让陶哲不敢再说玩笑的话，有人的地方不敢去，没人的地方也不敢，陶哲闭着嘴在前面带路，乔茵在后面默默无声的跟着，到了包谷林的地方，陶哲停下来说：“你到里面去，我在这儿等。”

乔茵不敢说话，低着头钻进了玉米地。

在这个时候，陶哲才感觉到乔茵是个有血有肉的平常女孩子，有普通女孩子的娇羞和生气，之前，乔茵的美丽只让人会觉得她不像是人世间活生生的，太美丽的东西只会让人觉得距离。

包谷苗西西索索的摇晃，然后静了下来，接着又是断断续续，显然是来一下又忍一下的细微的流水声。

陶哲心里一阵如猫抓般难止骚痒，这种诱惑甚至比在床上做那事更让人难以抑制。

想是动作惊动了一只野猫，“呜喵”一下从包谷林里窜出，乔茵一声尖叫，提着裤腰往外面奔，叭哒叭哒踩断了好几棵包谷苗，七深八浅的乱着脚步跑到陶哲身边，躲在他身后伸手紧紧抓住背后的衣服，手儿都有些发颤！

女人真是天生胆小的动物！陶哲抓过她的手，有些凉，又发抖，不由得好笑：“一只野猫而已，不要害怕！”难得的没再调笑她。

乔茵有点怕怕的问：“那狼呢，熊呢？你说过的！”

“呵呵，你这么好骗吗？”陶哲忍不住又调侃她，“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狼啊熊的，吓唬小孩子的，你啊……怕是给人骗去当媳妇……”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觉得不应该拿这个来形容乔茵。

乔茵也没想到别的，一只手给他牵着，一只手抚在胸口，兀自还在为刚才的事后怕。

回到乡政府的房子，陶哲松开了手说：“快睡吧，不早了！”

直到乔茵进屋关了门后才猛然想起：刚才握了她手是什么滋味？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真的是有意时不敢，无意时却又无心。

王大海依旧呼噜连天，陶哲对这还能忍受，唯一难忍的就是那浓烈的土烟味，躺在床边儿上手枕着头，心里浮现的竟然是乔茵的如花容颜，迷迷糊糊的快天光了才睡着。

早上醒过来后王大海早已经不见，这老头从来是不睡懒觉的，被子完完全全的盖在了陶哲身上，虽然烟味重，但还觉着王大海对他的细心。

乔茵一连两天都跟着陶哲下乡到村里，每天晚上回来脚都起了水泡，但她就是一声不吭，陶哲烧了水给她泡脚，又用针挑了水泡，擦了点红药水。

第三天陶哲叫她就在乡政府呆着，不要下乡了，乔茵不答应，仍然一瘸一拐的跟着去，这次去的是更远更穷的岩洞口村，村里人虽然穷却很热情，特别是陶哲，农产品公司为他们增加了实实在在的收入，那是以往一年都赚不到的，现在却每个月都可以赚到，这样办实事又能吃苦的领导如何让他们不热情？

村长赵远泽留了他们吃饭，杀了只鸡，只是还没到吃饭的时候，赵远泽门外排起了长龙，原来是岩洞口的村民都要邀请陶乡长到家里吃饭。

这不是假做派，村民的朴实乔茵打心底里都感觉到，在外边的石板上，几个孩子拿着只剩寸来长的铅笔写着字，本子破得没有封面，书包是几个用装肥料用的编织口袋改做的。

见到陶哲和乔茵时都整齐的叫：“陶乡长叔叔好，姐姐好！”孩子们显然给大人教过怎么喊，孩子们的拘谨和天真的眼神让乔茵一阵心酸，转过身用纸巾擦眼泪。

陶哲摸摸几个孩子的头，说：“好好学习，再过几天叔叔找人把学校修大一点，然后都去上学。”回头对赵远泽说：“赵村长，孩子们的事你统计一下，省什么都不能省了孩子们的学费，不能误了孩子的前程！”

晚上回到乡政府后，乔茵饭也没吃，给陶哲说：“我要回去了，你也不用担心，我知道要怎么写的！”再也没说别的话。

陶哲忽然有些不舍的心思，默然了一会儿才给吕铁打了个电话，叫他来接人。

乔茵把自己关在陶哲的房间里，直到吕铁来了才出来，吕铁仍然开着吕义宗的三轮摩托，乔茵给老书记，肖梅，王小诗，周一鸣，还有小燕一一作别，却唯独没给陶哲说话，上了摩托车斗里的座位，吕铁给陶哲挥了挥手，启动了摩托车。

摩托车跑得不见踪影，陶哲才怏怏然回到房中，一头倒在床上没半点精神，被子上幽幽一丝女儿香味残留，猛然坐起身，桌子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相框，拿起来一看，乔茵娇美的相貌跃然眼前，——这是乔茵的照片，是有意还是无意丢落在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