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 55
作者:马鹿·D·多古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02

无数事实成名,一个足以名垂青史,被形容成“伟大”的剑客,必然从不同方向吸取养分充实自己的技能和灵魂——教头的,队友的,对手的;前辈的,后辈的,平辈的;业内的,业余的……

无论作为一个“看着槐枫成长,对槐枫充分了解的对手”,还是一个“经验丰富成就卓越的前辈”,镜明的布道,都有这非同寻常的意义——也确实被槐枫记在心里,并他日后行事时很重要的参考准则,指引他走上了德技双馨,享受双剑的道路。

为此,槐枫——连带楚云——都对镜明感念有加。

因为他们都知道,巧技易有、厚德难求。这个江湖里,有许多人,他们虽然曾经登上过这江湖的顶点,乃至于现在还身居高位门徒万千,可由于缺乏有力的引导,同时自身心理狭隘、目光短浅、见识鄙陋,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感受到剑术中的真正乐趣。

——松派掌门林恒毅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例子。

当槐枫推开场后即时治疗室的门,林掌门愤怒的咆哮扑面而来:“你丫就该把他给废了!打折他的腿挑断他的筋让他尝尝厉害!”

槐枫吓得一楞,循声偷眼瞟去:冲突的地点正式门口玄关旁,被教训的是秋函——只见他缩着个脖子站着,虽说比林掌门还要高了半个头不止,气焰却没有对方一半盛,只是诺诺地:“可是……”

“什么可是!他手上技巧脚下功夫哪样不精道?你不趁现在把他废了,等着他来废你吗?!”

“掌门,桃子不是那……”

“桃子?!你居然叫他桃子!?你为什么不干脆……”

迟钝如槐枫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还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以免惹祸上身的好,忙低着头快步穿过玄关,走进治疗室的等待室里。

里面有不少等待治疗的单剑组、双剑组的师兄弟,看到槐枫,一窝蜂地围上来问楚云的现状。槐枫一面感慨楚云的人缘就是好啊就是好,一面尽可能地把语言系统活跃起来安抚众人。好容易脱出身来,悄悄挤到季彤身边:“外面那个——是怎么了?”

“嗯?”季彤在等待的间隙,也不忘拿着器械联握力,见槐枫凑过来,放下器械甩了甩手臂,“掌门不满意。”

“不满意?小白不是赢了吗?”

“掌门他……”季彤抓过毛巾抹去额上的汗,“不是赢了就可以的……”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凑在槐枫耳边,“也就是你,看着楚师兄的面子和你说,听听就好,别往外面传。”

“嗯?……哦。”

“林掌门那脾气……唉,在当剑客的时候,就惯了羞辱对手,现在当上掌门了——他那个心理啊,怎么说……”季彤皱了下眉头,声音压得更低了,“就以为自己是‘黑道老大’了,凡是松派的对手,他都觉得是对他不敬,恨不得整个剑坛都对他俯首贴耳顶礼膜拜……你没和掌门说过话吧?”

“……没有……”

“他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都答‘是’,别反驳,否则——之后有你受的。”汗水顺着季彤的额角流下来,眉间拧成“川”字,快能夹死蚊子。

“呃……那小白……”

槐枫想起秋函方才那句“可是”,不由担心。

“唉,”季彤重重地叹口气,像是要把心肝脾胃肾一起叹出来似的,“现在林默刚走,松派剑宗青黄不接,他还要小白给他撑着面子……可是,小白那个脾气,啧!”季彤咬了下嘴角,重重地用手背蹭去了脸颊边的汗珠。

槐枫不知该答点什么。

“还有,”季彤凑到他耳边,“掌门本来还指望林默多给他拿两个首席,现在被楚师兄挑走了,不知他对楚师兄……师兄他虽聪明,可心气太高,有些事他就……唉,”他退后一点上下打量了槐枫一趟,“算了,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楚师兄要知道了该怪我了……总之,就这样,你也……多长个心眼……”

“季彤!”

治疗室里唤他,季彤答应了一声“就来”,回头拍了拍槐枫的肩膀:“今天的话别传出去。”

“……哦。”

槐枫呆呆地点着头,看着季彤的背影消失在门的那一边,忽然看见迷雾里现出未来道路的一角,原来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阳光遍洒,平坦笔直。

回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槐枫拎着给楚云的饭盒推开门,听到房间里传出嘤嘤的饮泣。——心下一惊,忙悄悄掩上门,贴着门板静静地站着。

“妈妈,我好疼,好疼,呜呜呜……”

黑暗里传来的声音,细小却清晰,软款粘腻的苏杭口音,果然,是楚云。

槐枫不敢动——楚云那么骄傲的人,是断不肯在人前服软示弱的,更不要说哭了,要被楚云知道有人看到他哭……槐枫恐怕自己会被杀了灭口也未可知。

站了许久,直到楚云的呜咽渐渐地低了下去,槐枫才试探地开口唤:“子桓?”

没有人应。

房间里只有均匀的安然的呼吸。

悄悄地走到他床头,打开夜明珠灯,昏黄的光下,楚云双眼紧闭——是睡着的。

原来那是梦话啊。槐枫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抚平楚云蹙起的眉间,刚一触到却又紧忙缩了回来。也是,楚云本不是能在清醒的时候这样哭出来的人。

槐枫屏息站在床头,看楚云那过长的睫羽微微颤抖着,上面挂着晶莹的泪珠,在脸上投下青灰的影子。胳膊环在脸边,像是为了增加安全感。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被手臂遮了半边,显得更小了——染着湿润的泪痕,嘟着嘴,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苍白、脆弱,又无助。

他睡得并不安稳。

时不时哼一声。

眉头总是皱着。

槐枫瞧见他手臂上背上的伤,密密麻麻,凸起来或者凹下去,在朦胧的灯光下被映照成光怪陆离的各种颜色——他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忽然想起今天季彤的话。

然后胸口上仿佛压了块千钧巨石般沉重气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