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绝境
作者:上元灯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531

到杨崔氏说出“圣女”二字,冯虞脱口而出:“惠娘

杨崔氏先是一愣,继而冷笑:“我倒忘了,你与我妹子倒是老相识了。不过,我倒是愿与你通个消息。自从你就任那什么大臣、总制之后,教主便传法旨,调惠娘往福建去拿你家眷去了,这会子想必已到福建。你就等我妹子的好消息吧。”

说罢,杨崔氏放声大笑。笑了一半,杨崔氏猛见得那冯虞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笑声刹那间梗在喉中,发不出来了。只听冯虞说道:“既然如此,本帅也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一个,本帅家眷上月已乘船进京。第二,本帅只需飞鸽传书,数日内福建各州府就将布下天罗地网,莫说是什么圣女,就是圣鸟,这回也插翅难飞了!”

杨崔氏一听这话,急红了眼,当时就想扑上来与冯虞拼命,却被身后早有防备的亲兵一把拽住,按倒在地。

冯虞来到杨崔氏身前,俯身看着她无力地挣扎,笑道:“不必为此太过懊恼,倒是要为自己多操点心才是。你是聪明人,如今战局已然明了,赵鐩一伙覆灭在即。不出数月,罗梦鸿等也将授首。事到如今,何去何从,你有何打算?”

杨崔氏啐了一口,说道:“我家教主英明神武,断不会坐视你们这些狗官图谋得逞,必会率师南援,救赵大哥脱险。你也就是得意一时,终不免身败名裂。”

说完这话,只见冯虞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杨崔氏不明其故,骂了一句:“看什么看?”

冯虞笑道:“难得啊难得,事到如今你还指望着你那什么教主啊?还真个是实心眼。他若有心来救,何必等到你等山穷水尽之日?”

“教主运筹帷幄,必有妙算。”

冯虞大笑:“这话本帅说来还靠谱些。据我所知,赵鐩原本主持霸州分兵,是要两军成角之势,连枝同气,互为呼应。如此官军难以合围,分兵应对,则难免顾此失彼。且两路应齐头并进南下。杨虎、赵鐩一路走河南入南直隶,经庐州、安庆一线,西迫南京。罗梦鸿、刘六、刘七一路应走山东入南直隶,经徐州、凤阳,或淮安、扬州一线南进。两路会师南京城下,国号立伪朝。本帅说得不错吧?”

“……”

“西路军自分兵之后。倒是按着原定部署。赴汤蹈火孤军南进。结果呢?你夫君战死黄河滩。如今兵马残破。山穷水尽。不是本帅夸口。旬月之间。便能执赵鐩、刘三一干匪首。京师献俘。”

“奉天救民。死得其所。”

“或许如此。不过。东路军似乎过得滋润得多。西路军吸引官军主力南下之后。东路军既不北进京师。也不南下与你等呼应。你猜如今东路军在做什么?”

“做什么?”自黄河突围战后。西路响马转战千里。与东路军地联系时断时续。尤其是冯虞主持追剿战局以来。音讯已全然断绝。

“如今。东路军盘踞青州、登莱一线。热热闹闹地准备大封伪爵。哦。刘七等几名贼头打算纳妾了。你们被打得东逃西窜。两眼一抹黑。那罗梦鸿气定神闲。理当探知你等处境艰难。如何便如没事人一般?对了。当初你与杨虎地婚事。应是罗梦鸿保地媒吧?”

杨崔氏脸色一变。垂头不语。

“响马贼起事,首倡的是刘六、刘七,背后挑唆的是罗梦鸿。不过,若说河北率先作乱的,却是杨虎。正德四年,此人便在霸州扯起反旗。故而,河北诸盗中,隐隐以其为尊。这也是为何众贼寇推举他为西路军首领。据报,你与杨虎是正德五年春成亲。那时罗梦鸿将你安插到杨虎身边,一为笼络,二为遥制。想来临行前与你有过交待吧?”

“……”

“如今,西路军黄淮浴血,东路军逍遥快活,倒是正中你家教主下怀了。此外,本帅还想到一节,不知算不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这东西两路领军人物,东路军罗教主本人自不必说,刘六、刘七皆是罗教干将,齐彦名则与刘六、刘七有救,只怕与罗教也颇有瓜葛。反观西路军,杨虎、赵鐩都与罗教无干,一个是自立山头,一个是文人从贼。西路军班底也多是杨虎旧部。只有刘三那酒囊饭袋是硬塞进来的,还平白占了个副职。你说,罗梦鸿见死不救,是否存了借刀杀人,排斥异己之心呢?”

听到这里,杨崔氏暴起怒喝:“住口!义父他、他……”连说了几个他,却憋不出一句辩白的话来。

冯虞见此情形,心念一动。“不必太过激愤。当年我与罗梦鸿只见过一面,对此人脾性,却比你们都看得真切。只因他当日与我说过这么一句,‘我知道大人对罗教教义不以为然,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那些东西,不过佛道杂陈,编着也不费多大心思。只是,老百姓信这个。没个来世的念想,许多人是须臾也撑不下去的。’只这一句,便知罗梦鸿早有所图,且视天下万民为役使。好了,今日且说到这里,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些年罗梦鸿言行如何,究竟值不值得为他卖命。去吧,好生供给饭食,不得侮慢。还有,传我军令,那些被俘的娘子营将兵,不得残虐。”

二十日后,渡淮北窜的西路军余部已被压缩至归德府以东方圆数十里的黄河滩岸上。周遭是侍卫亲军、团营、边军十余万人马团团围困。在他们身后,是三省军民及战俘抢筑的一条条堡垒线,纵横锁合。黄河上,打着福建水师旗号的炮船往来逡巡,牢牢锁住这一节河段,可说是插翅难飞。

响马曾试着乘夜洇渡,炮船打起火把、放出火盆,将河面照得如白昼一般,枪炮齐发,横扫水面、滩岸,响马伤亡数千,不得不缩回营中。第二日一早,封锁区河岸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黄河上处处浮尸泛起,随波逐流,惨不忍睹。经此一战,响马

生突围之念,只能是坐困愁城。

冯虞则押来许多响马贼被俘亲眷,阵前喊话劝降,又令各军将免死文书装入瓮中,用投石机抛入贼军大营。得知贼营中已近断粮,冯虞令各军不得杀戮俘获贼寇游骑、探子,悉数放回,随带贼兵眷属所写劝降信与些许米面。

如此一来,响马贼军心浮动,叛降者日众。初始不过是一两号人半夜摸出营垒投降,数日后便是成群结队来归。饱餐一顿后,这些降贼掉过头来到两军阵前劝降,每每引得对面贼营中大乱。即便是不曾出降的,也把出营侦巡视为美差,放下刀枪到官兵这边吃喝一顿,还能打包带回。到后来,贼军干脆紧闭营门,再不敢派游骑出巡了。

眼看响马贼已近分崩离析,冯虞令人将杨崔氏带来。如今的杨崔氏头面梳洗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寻常女装,不带一星半点沙场征尘。只是细看去,神情委顿,眉目含愁,原先女中豪杰的飒爽英姿是再也寻不着了。

“杨夫人,如今军情如何,想来方才旗牌已与你说过。本帅今日召你过来,只想问你是否愿意做件事?”

杨崔氏看了冯虞一眼,“要我劝降么?”

“果然是冰雪聪明。如今贼营为我大军团团围死,已断粮多日,每日皆有千百贼兵叛营归顺,覆亡之日屈指可数。不过,本帅不想虚耗时日,徒费粮饷。明日辰时,官军将水陆对进,全线总攻。按着目前情形,想来不用半个时辰便能踏平贼营,全歼贼寇。不过,本帅有好生之德,想给对面贼寇最后一线生机。

杨夫人若能入营劝说彼等纳降,也算是救下一众生灵了。”

“弟兄们若是降了,官府真能一个不杀?还是要骗我义军放下武器,之后坑杀?冯大人,这回起事闹得这么大,事后如何处置,恐怕你也无权作主吧?”

冯虞点头道:“本帅不打诳语。赵鐩、刘三等贼首罪大恶极,自是难逃一死。不过,战死也是死,处斩也是死,横竖是死,何不换得手下上万条性命?本帅可作保,百户以下贼兵,降者一人不杀。新从贼的,遣归乡里。河北老响马,或淮阳山中老匪,或曾杀戮官民的,本帅以充军实边议处上奏。能不能准奏,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当然,其中不论何人,若能立功赎罪,那又另当别论了。”

看杨崔氏神色犹豫,冯虞又补了一句:“杨夫人,你自己也该考虑下出路了。即便你不在乎,杨虎家眷也在老营一战中尽数被俘。按律,他们也是尽数当斩的。”

杨崔氏听罢身子一震,举目看了冯虞一眼。“冯大人,说句话你莫恼。你行事太过老辣,与你年岁实在不符。好吧,我去。”

冯虞只一笑,“直言无妨。静候佳音。”

看着杨崔氏催马出营,一旁的范长安问道:“大帅,不怕她回营后说了我军虚实,助贼顽抗么?”

冯虞冷笑一声,“到了这步田地,大局已定。有她无她,流贼都难逃覆没,非一人之力所能挽回。我只想省些麻烦罢了。传令,全军备战,若残贼不降,今夜子时,全线发动总攻。执赵鐩、刘三来献者,不论死活,赏银五千两,官升一级。”

此时,响马营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这几日,响马军中全靠杀马充饥,大营里马骨枕藉,腥气冲天,军资四处抛洒,许多军帐人已逃空。即便是未逃的,也是或坐或卧,目光呆滞。自霸州立营以来,赵鐩好不容易锻造起来的些许军纪军容如今已是荡然无存。

看着这等末日景象,杨崔氏心如刀绞,眼眶立时红了。带路的队官将她引到中军帐前,说道:“崔指挥,请稍后,小的入内通禀一声。”

这时,军帐中赵鐩、刘三几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方才,赵鐩提议往山东方向决死突围,冲出几个算几个,刘三等人则力主分散突围,开头还有模有样争论一番,只是众人心下都如明镜一般,就凭如今这万余饥疲之军冲击以逸待劳、火力炽盛之官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即便是少数命大的侥幸突出去,后头还有多条堡垒线如绞索一般横亘在前。因此,几人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地小了下去。

正在彷徨间,忽然有人来报,杨夫人回来了。几人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站了起来。赵鐩赶忙吩咐:“杨夫人到来何需通报,快请进来。”

待杨崔氏进了大帐,几人见她一身民妇打扮,收拾得清楚利落,又是一惊。刘三眼睛一亮,忙问:“弟妹,这是从何处来,如何逃得过官军重围。”

杨崔氏知道刘三想岔了,苦笑道:“官军数十万大军重重围困,风雨不透水泄不通,我如何能溜得进来。实不相瞒,当日老营一战,我落马被俘。今日是官军放我回来劝降的。”

话一出口,赵鐩等人脸色登时就变了。绿林道上,失风被擒倒不打紧,可为官府做事却是极大的忌讳。赵鐩沉声说道:“杨夫人,你要改行做官府说客么?莫忘了尊夫,咱们的好兄弟杨虎是怎么死的。”

杨崔氏点了点头,“我自然不会忘。当日落在官军手中,我已存必死之心。至于那冯虞为何不杀我,那就不明白了。今日他叫我来劝降,我自然允了,否则如何脱身与各位兄弟一见。这回回来,我只将那冯虞的话带到,同时将官军虚实相告。各位兄弟若信不过我,用不着我,回头我一死追随先夫也就是了。”

听杨崔氏说得恳切,赵鐩等人赶忙改口,连称误会,端了凳子、水杯来请杨崔氏慢慢道来。

杨崔氏将之前冯虞所言复述一遍。“总之一个意思,咱们在座的都是朝廷头等要犯,总归难逃一死,将士们能否寻得一条生路,就不好说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