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处心积虑
作者:龙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710

如此惊变,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即使如海江这种一等一的高手,脸色也变了一变。

然而他处惊不乱,手臂一振间,酒腕冒着青火竟照原路而回,眼见快到火四桌前,海江铁扇一扬,一股若狂飙般的劲风疾卷过去,青火倒噬而回。

火四显然没有想到海江的应变速度如此之快,那青火隐挟劲力,势头极猛,令火四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应。

“叮……”就在青火快要卷上火四的乱发之际,一道冰寒般的光芒横在火四与青火之间,“哧……”地一响,火势顿灭。

海江一惊,这才看清出手之人竟是无名。

无名本不想出手,无论海江等人是友是敌,都已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列,他现在所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范增车队,虽然双无常与连环五子的出现在他的计划之外,但有了这两批黑道煞星的襄助,无形中为他制造乱局提供了条件。

他心里十分清楚,要想取得范增首级,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乱中取胜,形势越乱,刺杀成功的概率也就越大,但他绝不想在范增到来之前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既然大家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又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呢?”无名的脸上显得十分平静,但他刚才在出手之际,已然试出了对方的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心里顿生疑意。

海江心中更是惊骇不已,他刚才催劲反击,用了八成功力,换作旁人,纵是竭力相抗,也未必能化解得了自己这一式借力打力。可无名不仅轻易化解了他这八成功力,而且立马就能开口说话,根本不用调匀内息,单凭这一点,就将自己比了下去。

“老夫也不想如此,但士可杀不可辱,有人想欺负到老夫头上,老夫当然要给他一点教训!”海江毫无息事宁人之心,说话挺冲,倒像是有意要将事态扩大一般。

连环五子闻言,霍然站起,纷纷亮出兵刃,便要扑前,眼看一场混战就要发生。

无名伸手一把拦住,眼睛却死死地盯住海江,冷然道:“你是谁我不管,但你要想在这里闹事,恐怕打错了算盘!”

海江避过无名那冷寒的眼芒,冷笑一声道:“若是老夫不听呢?”

无名淡淡一笑道:“你若不听殊属正常,你若听了反而不正常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刚才所用的内功路数好像是流云斋一脉的,而你以铁扇为兵器,不是姓海,便是姓江!”

无名一语道破天机,海江霍然色变。

其实自范锋三人上得楼来,无名就对他们一直留意,虽然这三人都刻意压低嗓门说话,但无名内力深厚,早已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也已识破了这三人的身分。

但他迟迟不想揭穿,是想稳住三人,以免打草惊蛇,惊动了范增的车队。然而海江刻意寻事,顿时让无名改变了主意,决定在范增到来之前先行将三人解决。

这似乎是不可能取胜的一战!无论是海江,还是江海,就功力而言,未必在无名之下,再加上一个范锋,无名想胜,根本是一种妄想!

但无名似乎丝毫不惧,脸上流露出一股自信,并不认为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一种妄想,相反,他似乎有所依恃,竟似有十分的把握一般。

海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你既然知道老夫的身分,还敢如此狂妄,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的确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无名淡淡而道:“如若不是,我也不会在今天赶到枫叶店来!”

这是他与海江的最后一句对话,话一落地,他的剑已然出手了。

这是无声无息的一剑,没有一点征兆,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快。仿佛他所刺出的不是剑,而是一阵风,融入空气中的一阵飓风。

正因为快,所以虚空中竟然没有绚丽的剑迹,当海江感觉到剑的实质的时候,一道慑人的杀气如天网般直罩而来。

如此快绝的一剑,端的是世间少有,但对海江来说,他的反应也绝对不慢,虽然他的心神在无名出剑的刹那的确出现了一丝震颤,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出手。

“刷……”铁扇如孔雀开屏般张开,十三根扇骨就像十三把利刃,射向虚空,同时封住了对方攻击的十三种角度。

扇,是一种重守不重攻的武器。擅于用扇的人,一旦全力防守,可以滴水不漏,海江无疑是此道中的顶尖儿高手,是以铁扇一开,无名的剑陡然回收。

无名只是一个人的化名,不管这个无名究竟是谁,但此人对剑道的研究确已到了非常精深的地步。在铁扇张开的一瞬间,他已经洞察到了自己的剑路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干脆以退为进,拉回气势,逼得对方的气机前移。

这种在强攻之时陡然撤力的方式本是武者大忌,所谓高手对决,气势为先,先机一失,处处受制。但无名却敢反其道而行之,这只因为他算准了海江必用全守的姿态来对付自己,毫无攻势可言,一旦自己因为海江催发的劲力必会失重前移,从而出现不应有的破绽。

惟有如此,才可能出现无名期望的那种速战速决的机会,无名当然不想放过,是以冒险一试,不想竟然成功。

海江只感到自己的劲力有一种不受控制的迹象,带动着自己整个身体向前滑移,便在此时,他蓦感寒芒一闪,无名的身体仿若一柄无形有质的巨剑,以摧枯拉朽之势正面扑来。

江海与范锋心中骇然,似乎没想到无名的剑道竟然达到了如斯境界,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海江的功力之深、招术之奇,是江海最了解不过的,但饶是如此,依然在无名的一剑之下逼得露出破绽,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这是事实,千真万确的事实!

流光的异彩在剑身的周围闪跃,几乎凝成一道充满野性的毁灭力量,贯注着这虚空中的每一寸空间,铁扇所结成的气网被剑气拉开了一个口子,且迅速扩大,逼得海江“噔噔……”连退数步,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他是龙赓,他真的是龙赓!”海江忍不住在心里惊叫道。他虽然与龙赓从未谋面,但对这位年青剑客几年来创下的赫赫战迹早有耳闻,在他的印象中,也只有龙赓,才能使得出这般又狠又准的剑法。

他不想被这漫天的杀气吞噬,就只有强行出手,虽然这一刻并不是什么最佳的出手时机,但对海江来说,他已别无选择。

海江绝对是一个一流的高手,在流云斋中的地位也极为尊崇,否则项羽也不会将他派到枫叶店来,担负保护范增的职责。可是今天他实在有些低估了无名,一旦受挫,心中在无形间多出了一丝惧意。

“呼……”海江在飞退间铁扇飞舞,用冷硬的扇骨与无名的剑锋在刹那之间点击了三十余下,两人都是以快打快,那种速度完全超出了人为想象。但无名的每一剑击出,都带着惊人的反震之力,让海江的手臂有一种遭到电击般的震痛,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雷霆般的攻势突然一收,就在海江微感诧异之时,一抹异样的亮芒闪现,如苍穹中划过的强光,吸纳了这酒楼中所有的光线……

在所有人的眼里,在这一刹那,就只有这一道亮芒的存在,没有了无名的身影,也没有了海江的身影,更没有其它,没有人可以说出这是怎么回事,但都感觉到它的凄美。

喧嚣狂乱的虚空,涌动着沉闷而欲动的杀气,渲染着一种狂躁不安的情绪,强光闪现之前,虚空是一个整体,强光乍一出现,空气仿佛被被人撕裂,碎成片断。

是剑!这是无名的剑!剑中所带出的意境,充满着无穷的毁灭!

无名的剑居然有这么可怕,如此惊烈,这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一个人的剑法到了这样可怕的意境,这可能吗?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产生出这样的疑问,但海江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他对这一幕并不陌生。

海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剑法,却知道剑练到武道至极处,还比刚才的这一幕更可怕,因为他亲眼目睹过项羽的流云斋剑法。

剑锋在急剧地飞旋,迸射出疯狂而张扬的杀意,带着数十股变异的力道,将这虚空幻化成死亡的地狱。海江的脸色已变,眼神已变,明显地流露出一股绝望的情绪,强行提聚的劲气随着扇弧织起一道道气墙,企图阻止死神前进的脚步。

退,一退再退。海江的退并不是仓促的退,而是极具章法。即使如无名这等凌厉的剑气,要想突破他设置的每一道气墙,都绝非轻而易举。

眼看着海江连退十步之后,无名的心中突然产生一个不好的预感,以海江的功力,绝不是坐以待毙之辈,何以他总是在守,从来不攻,难道说他也在等待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他的这个念头还未消退,突然之间,他感到了一股劲风袭向自己的背心,其速之快,有如电闪,准头之精,似乎早有预备。

与此同时,海江反守为攻,铁扇一振,配合着这股劲风对无名形成了一个夹击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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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寸的距离,对蜗牛来说,是一个不短的距离,但对于一个优秀的剑客来说,七寸简直不是距离,一个抖腕,就可以让自己的剑锋横移。

纪空手不是剑客,却是一个超一流的刀客,虽然他所追求的是“心中无刀”的境界,但他的整个人已融入了一股刀的气质在其中,锋芒内敛,却无处不在。

换在平时,七寸的距离对他来说,的确不算距离,而此时此刻,他心里明白,这七寸的距离是由生到死的距离,生死存于一念之间,生死又何尝不是系于数寸之间呢?

他整个人飘飞丈余,刀锋一闪即灭,一连划出了七道气墙,这才稳稳地站住脚根,抬头看时,却见凤不败的身边已多出了一个老者的身影,模样清矍,眼芒冷寒,手握双剑,浑身透发着一股不可抑止的战意。

“双剑合璧凤栖山?”纪空手眉间一紧,惊叫道。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那人的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傲意,眼神中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诧异,“你能躲过老夫刚才的剑,的确有些本事,不过,老夫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今日就是刀神再现,他也有来无回!”

“谁是刀神?”纪空手突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显示他并未在意对方的恐吓,即使面对当世一流的两大剑手,他依然表现得十分镇定。

“你连刀神都没有听说过吗?”凤栖山吃了一惊,眼睛直瞪瞪地看着纪空手。

在当今江湖,“刀神”二字乃是一个名号,是武者对一个名叫聂政的人的尊称。据说聂政用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纵然手中无刀,但他举手投足尽是刀气,往往可以杀人于无形,他与曹刿、专诸、要离、荆轲等人在历史上并称列国五大刺客,在江湖上的地位更是尊崇。但凡武者,无人不知,是以凤栖山根本不相信纪空手会连“刀神”也没有听说过。

但纪空手的确是没有听人提起过“刀神”二字,他原本只是一个市井混混,只因机缘巧合,才踏足江湖,是以对于许多江湖典故,竟是闻所未闻。但当他乍闻“刀神”二字时,心中似有触动,整个人顿时精神一振,似有神交一般。

“刀神是谁?本王的确不知,但本王可以确定的是,只要动起手来,你们就会看到一个真正的刀神出现在你们面前!”纪空手缓缓将刀横在胸前,十分自信地道。

这不是玩笑,至少对凤不败和凤栖山来说,绝对不是!

但凤不败和凤栖山丝毫不惧,两人联手,他们并不惧怕任何人,这同样不是一句玩笑。

绵绵细雨,在三人的头顶上化为虚无,那柔柔的雨丝在旋飞中构筑起宁静的基调。

静,真的很静,这种死一般的静寂,仿佛只存在于这段空间,存在于他们的心间。

弥漫在这一片静寂之中的,是杀机!无形无质,在不知不觉中酝酿出令人惊魂的战意。

纪空手心里明白,眼前的两人并不是今日出现的全部敌人,虽然他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但他坚信还有第三者的出现,抑或还有第四者,他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已真实地写入了他的心里,他确定!

这完全是一种高手的直觉,也是他的第六感官的反应,他只希望这隐身的高手暂时不要出现,只有这样,他或许可以为自己赢得一点时间,等到强援的到来。

“本王一直觉得奇怪,二十年前的冥雪宗,高手如云,凤阳及其弟子竟在一夜之间失踪,只留下一个凤五独撑门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纪空手提起这样一个话题,就是想拖延时间,因为他明白,无论是人在明处的凤不败与凤栖山,还是躲在暗处的凤阳,必定会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

果不其然,凤栖山淡淡一笑道:“你现在才想起来,不觉得太晚了一些吗?”

“不晚!能在死前弄清这个疑团,本王就算死也甘心了!”纪空手故意这么说道。

“其实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保存实力等待机会!”凤栖山道:“我们凤家虽然是卫国四大家臣之一,但开创冥雪宗却有百年历史,以我们冥雪宗这些年来的声势,其实已有足够的实力与问天楼抗衡,却为了一个虚无的名份,偏偏要受人摆布,这种委屈实在是不足以对外人道也,如果我们脱离问天楼,公然与卫三公子为敌,却又违了祖训,也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局,于是无奈之下,我们就选择了归隐,一切听天由命!”

纪空手冷哼一声道:“说得好听,既然如此,何以今日你又敢公然与我问天楼为敌?你们弑主夺权,难道没有违背祖训吗?”

他以刘邦的身分说话,义正严辞,原以为凤栖山必定哑口无言,想不到凤栖山竟然“哧”地一声轻笑道:“自卫三公子死后,这问天楼便已名存实亡,你也算不上我们的主人了,你此刻却以我们的主人自居,岂不可笑?”

纪空手一怔道:“本王身为问天楼阀主,有何可笑之处?”

凤栖山道:“我们凤家既是卫国四大家臣之一,效忠的主人当然是卫姓,所以刘姓入主问天楼,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难道还想要我们冥雪宗为你卖命吗?”

纪空手道:“这么说来,你们冥雪宗是要背叛问天楼,另立门户了?”

“你说对了!”凤栖山道:“若非如此,今日骊山之行,你也看不到我们了!”

“你们自信能杀得了本王吗?”纪空手冷笑道。

“不知道!”凤栖山道:“我们也不想知道,因为我们原本就不打算杀你!”

纪空手是何等聪明之人,顿时明白了今日冥雪宗的用意,冥雪宗之所以精英尽出,费尽心机,竟是想以自己为人质,追查到凤凰的下落,同时若能要挟自己得到一些好处,也算是意外之喜。

但纪空手也同样看到了一线生机,祸兮福所倚,虽然此时实力对比悬殊,但只要对方心存顾忌,自己就未必没有机会。

“韩信来了吗?”纪空手淡淡地问了一句,似是无心却令凤栖山顿时色变。

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淮阴侯潜入关中的消息,仅限于凤阳、凤栖山、凤不败三人知道,就连凤孤秦也不知情,眼前此人又何以得知这个消息呢?

“你怎么知道他来了?”他心中这么想着,嘴里已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才大感不妥。

“你不必问,本王也不会告诉你!”纪空手的眼里闪出一丝寒光道:“今日骊山之行,是你们替本王设下的一个杀局,但未必就不是本王替淮阴侯设下的死局,天外有天,局中有局,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胜者!”

这正是凤栖山他们所担心的,今日骊山一战,对他们来说,原以为势在必得,稳操胜券,但是纪空手的表现处处出人意料,并且至始至终充满自信,这反而让凤栖山他们未战先怯,有所猜疑。当纪空手这句话说出口时,凤栖山与凤不败的心神震颤了一下,气机中闪出一丝波动。

就这么一丝波动,淡若无形,稍纵即逝,但偏偏就被纪空手捕捉到了。对他来说,这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战机,是以,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刀在手,悬凝虚空,潜游在钢刀之上的杀气犹如缺堤的潮水般狂泄而出。

流动的风,飞旋的雨,在刹那之间交汇一处,化作一匹奔马向凤栖山与凤不败二人身上飞撞而去。

凤栖山陡感自己的气机闪开一丝裂纹时,就知道有些不妙,因为他气机的外沿清晰地感应出纪空手的气势在逼近,出现这种现象,就只说明对方已经出手了。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凤栖山先机既失,却并未出现纪空手预想中的惊慌,而是显得非常沉着,双剑横于空中,全身的劲力提聚于剑锋之上,流转成一道道如烈焰般的气旋。

“哧……轰……”疯狂的劲气在高速旋动中相撞,引发惊人的爆炸,积成一团的雨球向虚空四散,仿如夜空中的礼花,美丽而富有动感。

凤栖山只觉得胸口一闷,冷哼一声,纪空手的刀气咄咄逼人,如流泻的水流无孔不入,有如这空气般无所不在,就连这流动的风,旋动的雨,仿佛也成了这刀气中的一份子,割体生痛,几乎让他的双剑脱手而飞。

他惟有退,退一步海阔天空!对凤栖山来说,退一步是为了等待,等待凤不败的剑来。

肃冷凄寒的雨雾中,一道剑芒划过,正横亘在凤栖山与纪空手对立的空间。

这是凤不败的剑,非常及时而有默契的一剑。在冥雪宗,凤栖山最好的朋友无疑是凤不败,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兄弟,多年浸淫剑道使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是以,凤不败的剑出,总是能够出现在凤栖山最希望出现的位置上,从来没有错过。

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刀剑在空中的一点交击,迸出一团火花,顿时阻缓了纪空手刀锋行进的速度。

纪空手冷笑一声,脚尖点地,纵上半空,拖起一路狂风,向凤不败掩杀而去。

他此刻以一敌二,丝毫不乱,显得沉着冷静,虽然面对的是当面两大高手的夹击,但他抢占了先机,是以应对从容,并未落得下风。

纪空手心里明白,这种抗衡的局势绝不会维系多久,最多在二十招内,自己所占的先机就会失尽,到那时,自己很难从这两人的夹击中全身而退,也就是说,自己要想有所作为,必须出奇方能制胜。

剑锋一震间,幻化万点寒芒,闪烁在这虚空之中,凤栖山与凤不败只感到呼吸一紧,顿感眼前一黑。

天未变色,地未变色,只是这天地间多出了一道耀眼的强光,将虚空中的光线尽数吸纳。

凤栖山不再犹豫,暴喝一声,飞身抢进,剑芒迎着强光而去。

凤不败纵身跃起,如一只盘旋的鹰隼,逼近纪空手的头顶。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起动,如电闪般扑向了自己的猎物。

“呼……轰……”一连串的震响,如隆隆雷声,在三人的周边处激荡,随之而来的是千万道汹涌狂猛的气流,向四方激撞扩散。

“哧……”一声剑的轻响,从纪空手的耳边划过,纪空手知道,这是凤栖山的剑锋从自己耳边擦过的声音,虽只差毫厘,已是险之又险。

“哧哧……”一串火星溅出,却是凤不败的剑尖与纪空手的刀锋在空中交错。

这些有声有形的东西对纪空手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的东西,是一种用感官才能发现的东西。当纪空手一旦出手时,他就感觉到在自己的周围,有两股如山般的压力正一点一点地向自己推进,一正一反,仿佛将自己推向漩涡的中心……

凤栖山与凤不败都是少有的用剑高手,功力深厚,临战的经验异常丰富,倘若是一对一的血战,纪空手还有几分胜算,但以一敌二,纪空手若不出奇兵,绝对难与之抗衡。

形势是如此的严峻,纪空手一退再退,就在凤栖山与凤不败三剑从不同的角度划弧而来时,纪空手突然不退反进,根本不顾敌人的攻击,而是钢刀一颤,点削向两人的咽喉。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对方不敢与己同归于尽,这种赌法风险极大,但对纪空手来说,已经别无选择,否则他只有在被动中受制于人,根本不可能有取胜的机会。

这场豪赌,不仅赌的是勇气,而且赌的是智慧。纪空手已从凤栖山的话中明白对方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这对纪空手来说,就已足够,敌人对自己既然心存顾忌,以纪空手一贯的行事作风,当然不会轻易错过。

所以他必须赌这一把,不仅要赌,还要赌得坚决、果断。

他的钢刀一颤间,顿时让凤栖山与凤不败都猛地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纪空手竟然不以常理出招,采取的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对凤栖山与凤不败来说,无论他们临战的经验有多么丰富,无论他们多么富于想象,他们都绝对没有想到纪空手会使出这样的一招险棋,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位位极人臣的汉王已不再是问天楼阀主刘邦,而是出身市井的纪空手。按照他们固有的逻辑,刘邦此时权柄在握,荣华富贵集于一身,绝不会舍得放弃这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更不会求死!

这的确是人性的弱点,就算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也通常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凤栖山与凤不败的推断当然不会有错,错就错在他们并不知道此刘邦已非彼刘邦,心性恬淡的纪空手若会以常理行事,他就不是纪空手了。

如此惊变令凤栖山与凤不败都出现了一丝下意识的犹豫,犹豫的时间足够他们算计利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剑一旦到位,的确可以制服对手,但他们的速度再快,也无法再挡击纪空手那柄飘忽的钢刀,因为那所要付出的代价必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没有人可以视生命如鸿毛,即使凤栖山见惯生死、历经沧桑,但当面临生死抉择之时,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求生忘死,更不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别人的生命,即使此人的生命昂贵至极。

于是,他近乎出于本能地将剑一斜,整个人横移了三尺,带动着凤不败的剑去格挡钢刀的攻势。

纪空手心头一松,知道自己在这场豪赌上赢了对手。这个世上,有人可以将钱财视如粪土,却没有人将自己的生命视若无物,这个道理纪空手很小的时候就领会了,是以,他坚信这是一个不败的赌局。

就在凤栖山与凤不败出现刹那间的犹豫之时,他们的气机立刻出现了一道极小的裂缝,仿佛绷裂了一般,气势为之减弱。

这是一点破绽,虽然只有一点,而且稍纵即逝,但纪空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是他惟一取胜的机会。

“哧……”刀锋中突然喷出一道如烈焰般的精芒,以电闪之势迅速切入那道裂缝之中,虚空中顿时响起撕烈空气的暴响。

“呀……”喧嚣的虚空中,传来凤不败与凤栖山的两声闷哼。

纪空手一刀破了敌人夹击之势,身上承受的重压顿减,在未失先手的情况下,他的心境在刹那间一片空明,更将自己的意念融入刀气之中,仿佛普天之下,除了他手中的那柄钢刀之外,再无他物。

这是一种境界,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境界。当纪空手进入到这种境界中时,他觉得这虚空竟然静寂无边,犹如鬼域。

任何气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灵知如千万条无形的触手,深深地感知着这虚空中的一切动静。

面对这一切,凤栖山与凤不败对望一眼,都感受到了一股如山般的压力迫顶而来,虽然他们的气血尚在浮动之中,握剑的虎口犹在滴血,可是他们心里已十分清楚,不动只能是坐以待毙。

于是,他们出手了,凝聚全力放手一搏,虚空中已是一片狂潮。

如潮水般的剑气滚滚而来,纵算纪空手占到先机,也只有一退再退。

纪空手的身形退得很快,如鬼魅般飘忽不定,退到第十七步时,他突然发觉,自己已是无路可退。

因为,他已退到了一段悬崖边上,悬崖之下,就是那水波不止、高深莫测的冰瀑潭。

△△△△△△△△△

同样是一把铁扇,摆出的却是全攻的架式,与海江的铁扇互为犄角,构筑起一连串让人窒息的攻势。

无名知道,江海出手了,这既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也是意料以外的事,他早就算到江海必定会出手,却想不到江海的出手会如此之快,如此的隐蔽,以致于他心生警兆之时,已身陷双扇的夹击之中。

满楼的人惊呼起来,火四更是叫骂了起来,谁都可以看出,无名的剑法虽高,未必就能躲过胖瘦使者这致命的一击。

骂声不足以让江海收手,事实上,他一直观望着无名与海江的交手,之所以迟迟不动,就是为了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当机会来临之时,他没有理由放弃。

不仅如此,他甚至凝聚了自己全身的功力,大有一举毙敌的决心。铁扇漫天飞舞,杀气弥漫了整个虚空,无论从哪一种角度来看,无名似乎都死定了。

江海忍不住笑了,的确,眼看着猎物掉入自己早已设下的陷阱之中,他没有理由不笑,可是就在他笑得最灿烂的时刻,他蓦觉腰间一痛。

江海心惊之下,只觉得半边身子已经麻木,颓然跌倒地上。

偷袭于身后,而江海的身后,只有范锋。

这是谁也料不到的结局,出手的人竟是范锋,无论是江海,还是海江,都没有想到范锋是个奸细,是以,才会让范锋轻而易举地得手了。

海江骤闻惊变,暴喝一声,铁扇一振,快若电闪。

范锋的心中虽惊,脸色却丝毫不变,手中的剑一旋,直指江海的咽喉,仅距三寸距离时,才戛然凝在虚空。

海江心里明白,只要自己再进一步,范锋的剑就会刺入江海的咽喉,他与江海情同手足,有着数十年的交情,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难免投鼠忌器。

就这么一犹豫,他陡感背部一寒,无名的剑锋已然刺入他的肌肤之中。

海江情知大势已去,以无名的剑法之精,出手之快,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是徒劳,轻叹一声后,“当”地一声响,他的铁扇掉落地上。

这一切来得突然,去得同样突然,其间一波三折,充满悬念,看得双无常与连环五子目瞪口呆,心中骇然不止。

无名看了一眼范锋,淡淡地笑了。

范锋抱以同样的微笑。

“我来枫叶店前,有人告诉我说,五湖庄里有内应,所以我一上楼来,就刻意留意着楼上的每一个人,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你!”无名看着范锋犹在滴血的剑锋道。

范锋显得非常平静,淡淡而道:“所谓十年磨一剑,我只是略尽人事而已!”

海江无名火起,“呸”地一声道:“老子瞎了眼了,竟然没认出你是个卧底,想当年你只不过是一个混混出身,若非阀主抬举你,哪来今日的风光?”

范锋冷冷地看了海江一眼道:“的确如此!如果不是阀主抬举,我范锋充其量只是个混混,哪来今日这般风光,但我所说的阀主,不是项羽,而是问天楼的卫三先生,承蒙他老人家教授武艺,又曾在当年救我一命,所以范锋无以为报,甘作卧底!”

海江这才知道范锋底细,想到他与江海竟然栽到一个无名小卒手里,不由气血攻心,差点晕了过去。

其时正值五阀相争,相互间互派卧底的事情层出不穷,海江身在流云斋数十年,所见的卧底不下百人,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像范锋这样的卧底。范锋其人,就像是棋局中高手所下的一招闲棋,看似无用,但一到关键时刻,就能发挥出他应有的功效。也往往是这样的人,不动则已,一动就给予敌人最致命的打击。

像这样的卧底,究竟还有多少呢?海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有范锋这样的一个卧底,已足以让他功亏一篑,命丧黄泉!

范锋并没有理会海江一脸丧气的模样,而是深深地向无名鞠了一躬道:“我的剑法远不及公子,今日能够得手,纯属侥幸,是以接下来的事情我是有心无力,这就先行告辞了!”

“你要走么?”无名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必须走,枫叶店已不是我久留之地了!”范锋淡淡一笑,突然剑光一闪,一道白光正从江海的咽喉中划过。

带着血珠的剑锋,带着杀气的范锋,都已飘然而去,没有带走的是满楼弥漫着的浓浓血腥,目睹着这一切,海江的心里已经多出了一种惊惧。

他知道,只要无名的剑锋再刺入三寸,自己必然与江海是一样的结局,虽然自他踏入江湖以来,就料定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可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之时,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承受不起。

袭人的寒气侵入肌肤,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是问天楼的人?”海江似乎心有不甘,他明知自己将死,却不愿意糊里糊涂地死去,是以问道。

“不!”无名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莫非就是龙赓?”海江的眼睛陡然一亮,因为对他来说,如果死是一种别无选择的结果,他更愿意死在高手的剑下。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无名身上,因为有关龙赓的传说,他们都有所耳闻,即使海江不问,他们的心里也存在着同样的悬疑。

无名显得十分平静,缓缓而道:“不!我就是我,一个杀手而已!”

无名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头倾听了一会儿,缓缓地抬起头来:“范增来了!”

楼上的众人无不一惊,便在这时,一阵马蹄车轮之声隐约传来,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晰入耳。

“范增既然来了,你也该去了!”无名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分明有一种落寞。

血光飞溅之间,海江砰然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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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瀑潭就在百叶庙边,四面全是悬壁,高达百尺,猿猴都无法攀及,从上往下俯视,就仿如一个圆圆的铜境,水波不兴,犹如一潭死水。

但它绝不是一潭死水,人站悬崖之边,可以隐约听到飞瀑下落的隆隆之声,那水雾弥漫水面,显得高深之极,让人根本无法测度,凭生一股肃冷之意。

此时的纪空手,仿佛进入了一个两难的绝境,无论是进是退,对他来说,都显得十分困难。

远处不断传来金戈铁马之声与阵阵惨呼,令纪空手心急如焚,他知道,张良和陈平绝不会让他一人孤身作战,必然指挥着卫队,强行进攻,但他们所面对的是当世一流高手,实力之悬殊令他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誓死一拼,也是徒然。

纪空手现在惟一指望的是吕雉与红颜的到来,虽然她们是女流之辈,但以她们本身的实力以及麾下众多的高手,当可解今日燃眉之急,问题在于,咸阳至骊山毕竟有些路程,纪空手真的能坚持到她们的到来吗?

这是一个连纪空手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然而,他的脸上不显一丝颓废神情,依然是那么沉着冷静,身居乱局而从容若定。

这并不是说纪空手有了应对凤栖山与凤不败的把握,恰恰相反,他已觉得自己的心脉之伤隐隐传来丝丝阵痛,似有发作的先兆,若非仗着纯厚的补天石异力护体,只怕根本无法坚持到现在。

钻心之痛令他的肌肤渗出点点冷汗,甚至湿透了背上的衣衫,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让纪空手的忍耐力几乎达到了一个极限,然而,他凭着顽强的意志,至始至终让自己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平和的微笑。

其实,有的时候微笑也是一种武器,此时此刻,对凤栖山与凤不败来说,就是一种无形的震慑,他们搞不懂纪空手何以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笑得出来,难道说纪空手真的有所依恃,能从这绝境之中脱困而去?

凤栖山的双剑舞得呼呼生风,犹如两个活动的风车般,凤不败的剑锋拖起一路狂飙,与凤栖山互为犄角,一步一步向纪空手紧逼而去。

既然无路可退,纪空手自然停止了身形,他如山的身影挺立在悬崖之边,就像一株千年古松,迎八面来风依然迄立,顿生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

这是一种睥睨众生的豪气,更是一种俯视天地的大气,它与生俱来地潜藏于人的本能之中,只有当潜能升至极限之时,它才会自然而然地透发出来,给人以无形的震慑。

此刻的纪空手一动不动,但王者所具有的独特气质给了他特有的魅力,即使如凤栖山、凤不败这等倔傲不驯之辈,也戛然止步,不敢压迫过紧。

对立的空间只有三丈,对他们三人来说,无论是谁,要越过这三丈的距离都绝非难事,可此时此刻,这三丈的距离却形如天堑,成了一个谁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的壕沟。

刀与剑都悬凝空中,如不动的雕塑,但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却充斥了整个虚空。

如果这种相峙一直能够持续下去,对纪空手来说无疑是一个不错的结果,然而,纪空手的心始终紧绷,根本没有放松的迹象,因为就在他想放松一下神经的刹那,他又感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自纪空手踏上千步梯始,他就一直感觉到有一股无形有质的气机紧锁着自己的心神,这股气机从何而来,纪空手不得而知,但他却感知到这股气机似乎与自己体内的补天石异力同出一脉,丝毫不显排斥的迹象。

这种异象不仅让纪空手感到困惑,而且让人感到吃惊,当他想起刚才与凤栖山的对话时,他的头脑突然间灵光一现。

——韩信!只有韩信才具有与他同属一脉的补天石异力!

也就是说,韩信人在暗处,其实一直在关注着自己。他想必与自己也有相同的直觉,不敢确定自己究竟是刘邦还是纪空手,是以才迟迟没有出手!

“龙藏虎相,李代桃僵”,这是一个亘古未有、计划缜密的惊人之作,以纪空手的智慧,若无五音先生的点拨,他也绝不敢策划实施,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庞大的计划,一环紧扣一环,不能有半点疏漏,一旦有点失误,很可能引发通盘皆输,是以,惟有真正大勇大智者,才可以将之操纵自如。

以韩信的智计,也非寻常之人可比。也许他有这样的猜想,这样的困惑,但他绝对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一个计划存在。

然而,不管对方是谁,韩信都必须出手,只有将此人擒下,他才有可能得到凤凰的下落。

他此时身为数十万江淮军的统帅,辖数郡之地,竟然甘冒奇险,千里迢迢赶到关中,这只因为凤凰是他的最爱,他不能容忍别人用他的女人来要挟自己,以致于让自己不能放手一搏,争霸天下。

凤凰在他心中的地位,的确是任何女人都不可取代的,凤凰长得很美,但绝不是最美,比她美的女人并非没有;凤凰富有女人独有的魅力,但绝不是妖媚,比她风情万种的女人不在少数。但不知为什么,韩信就是不能将她忘却,越想忘却,越是思念,仿佛她的一颦一笑总在眼前。

以韩信的为人,为了权势利益,竟然连自己最好的兄弟也敢背叛,按理来说,他是很难对自己的感情始终如一,更不要说忠诚二字。然而,他独独对凤凰的这段感情,却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难道这真的就是一个“缘”字吗?

这看上去无法解释,更无理可寻,其实细究起来,韩信认识凤凰是在问天楼的刑狱地牢中。其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市井里的小混混,又身陷牢狱,正是人生最落魄的时候,突然遇上凤凰这样一个美丽而高贵的少女,由不得他不情窦初开,萌生爱意,将自己全部的感情寄托在她的身上。是以,在他的心里,已经将凤凰视作了自己情感的港湾,更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另一半。

那是他的初恋,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初恋都是最美好的,韩信当然也不例外。也许正是他幼年失去父母之情,少年又失兄弟之义,所以他才会将自己对凤凰的爱看得弥足珍贵,甚至是自己生命中的惟一。

这听起来似乎很可笑,但人性本就如此。人的思想往往是矛盾的结合体,有的时候无法用任何道理去解释,好比一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坏事做尽,却偏偏是一个尽孝之子一般,谁又能测出这人心之深、人心的变化无常呢?

正因为凤凰是他的最爱,是以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完全制服对手的机会,他才会出手。

因为,他不想给自己的生命留下遗憾。

当纪空手再一次用自己的灵觉去感知韩信的气机时,他的心开始往下沉,他不得不承认,今日的韩信,已不再是当年跟着自己骗吃混喝的韩信了,单是韩信这淡若无形却浑厚无比的气机,就已经进入了当世绝顶高手的行列,而且,韩信迟迟不动,说明他非常冷静,绝不冒失。

纪空手心里明白,高手相争,不动远比动更为可怕。动则有形,不动则静,让人根本无法测度他下一步的行径,而一旦行动,必是雷霆一击,绝对有着必胜的把握。

纪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企图平缓一下自己的心情,然而就在此时,他再一次感到了从心脉上传来的钻心之痛,气机为之震动了一下。

就只一下,他已经感觉到那股气机同时动了。

他明白,韩信终于要出手了,虽然他不清楚韩信的藏身之地,但他已感觉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剑气……

他强敛心神,将全身的劲气提聚于掌,等待着,等待着自己今生最大的强敌……

“呼……”一股龙卷风骤起,不知始于何处,迅速席卷了这片虚空,风过处,形成一段宽约七尺,长达数十丈的真空,没有雨丝,没有空气,只有那无形却有质的沉沉压力。

草叶连根拔起,残瓦碎石在旋动中激涌,使得这段空间朦朦胧胧,如海市蜃楼,显得一点都不真实,虚幻得犹如传说中的地狱。

纪空手的刀横在胸前,心动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在晃动,细微得让人几不可察。

他几乎要怀疑这只是自己紧张时产生的一种幻觉,然而他没有,因为此时他的心境就像是一口水波不兴的古井,一粒细微的尘土坠落其中,都会引起一道道涟漪。

心中无刀是武道一种至极的境界,心中无物则是佛家所追求的禅定境界,难道这一刻间,纪空手已经堪破生死?

他不知道,他也无法知道。他只知道眼前的凤栖山和凤不败都只是一种幻象,一个幌子,真正的杀机其实就暗藏在他们身后的那段真空之中。

“哧……”一道旋风平地而起,聚卷着草叶瓦石,形成一个巨大的球体,在原地飞速旋转,它每转动一分,天色就渐暗一分,当它旋转到一个极限之时,陡听一声爆炸般的惊响,整个山峰都为之震颤。

“呼……”从球体中间跃出一道耀眼夺目的白光,划亮了这暗黑的天地,白光过处,大地两分,裂开一条深达数尺的巨缝,泥土如波浪翻卷,气旋若潮水漫涌,直涌向纪空手的立足之地。

一剑之威,竟然惊天动地,苍穹变色,纪空手的脸上的笑容也变了颜色。

他的心中一片骇然,根本没有想到韩信的剑法竟精湛如斯。剑道,其实就是天地之道,韩信的每一个动作都暗合天地的节奏,的确是领悟到了武道极致的境界,是以,一剑动,天地俱动,剑中已暗藏天地之威。

纪空手这才明白,即使自己不受心脉之伤,也未必是韩信的对手,虽然他与韩信都受益于补天石异力,但武道一向讲究专心,正因为自己心计奇高,智谋过人,所思所虑过于繁杂,不及韩信那么一心钻研武道,才会渐渐落了下风。

然而明知不敌,他也绝不放弃,因为他对韩信之恨,深可入骨,绝不容忍韩信当年对自己的背叛。他性本恬淡,一生豁达,可以容忍敌人对自己的无情,可以容忍部属对自己的不忠,却容不得自己最好的朋友对自己的不义。因为,这是一段他付出了太多的感情,这是一段他用真心铸就的友谊,一旦成空,竟成难以割舍的遗憾。

是以,他必须一战!

长刀斜立,如战旗飘扬,他的整个人如磐石般傲立不动,衣衫与长发飘飞,构成一幅极富动感、意境深远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