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御龙神斩
作者:龙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237

第四章御龙神斩

“他是谁?他怎么能克制我的百无一忌?”赵高有些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任何人遇上他现在的处境,只怕都会变得疯狂。

纪空手微微一笑,只是望向赵高的身后。

“我就是大秦三世皇帝子婴。”赵高身后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赵高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而道:“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般精妙绝伦的武功?!”

“不可能并不表示绝对没有!”子婴的话很冷,犹如席卷雪山的北风,寒至彻骨:“百无一忌,终究有忌,在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东西,你的神功虽然已到了武道的极致,但一物降一物,百无一忌的克星,就是龙御斩!”

“龙御斩?这岂不是始皇当年的盖世神功?!”赵高猛地一个机伶道。

“始皇文治武功冠绝天下,一个斗吕相、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创世君王,他的功力又怎会太弱?何况这龙御斩乃是我大秦立国之时便延续下来的,历经十数位君王的修补创新,已成为我大秦王室的不传之秘,若非如此,那胡亥又怎敢与你在登高厅上决一死战?如果不是他毒发身亡,只怕胜负殊为难料。”子婴冷笑一声道,他的人虽在说话,但他的杀气已紧紧地附随在赵高的身上,根本不容赵高有任何摆脱的机会。

“你说的不错,龙御斩的确是我百无一忌神功的克星。”赵高轻叹一声道:“但是正如你所说的,这个世上本没有绝对的东西,如果说你真的能让我受制于你,那么我必须告诉你,你错了!”

“本王也想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可是不知为什么,本王还真不相信。如果说你的百无一忌不被龙御斩克制,你又岂会让纪空手逃生于你的掌下?”子婴的脸上似有不屑之意,好像认为赵高的所言只是无稽之谈。

“我的确很恨纪空手,因为假如没有他,张盈不会死,格里也不会死,我入世阁绝对不会在一夜之间尽失精英,大伤元气,我也可以得到登龙图,从而让这个天下改为赵姓。”赵高的目光中喷出一股如火焰般的恨意,死死地盯在纪空手的脸上道:“我之所以在那一刻放过他,是因为我还不想与他同归于尽,但是此时此刻,我却改变了主意。”

“这种改变只怕太迟了一些吧?”纪空手的刀锋虽在八尺之外,却已遥指赵高的眉心,他不想再放过任何的机会,当这次谈话结束,他的刀锋将随时攻出最致命的一击。

“不迟,一点都不迟。”赵高一反常态,突然笑了:“百无一忌何以叫百无一忌,当它真正发出它最大威力的时候,没有任何武功可以成为它的克星,就是龙御斩也不例外!只是那样做,实是太残酷了。”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脸型扭曲得不似人形,闪烁不定的目光已无法深沉下去,变得狂躁不安。纪空手微微一惊之下,陡然明白赵高何以会有如此的变化。

赵高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反常,是因为五音先生的箫音。箫音一出,丝毫不断,一直在对赵高的心神进行着扰袭,赵高初时不觉其害,等到子婴出现,他为了对付龙御斩,必须全神贯注。这样一来,就给了箫音趁虚而入的机会,使得赵高的心脉受损,心智陡变,自然行止大异常人。

一个心智反常的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比常人更显得可怕,因为你根本无法预料到他会作出怎样疯狂的举止,尤其是像赵高这样的高手,一旦疯狂起来,其后果谁也不能预料。

纪空手与子婴对望一眼,同时退了一步。

这是初冬的季节,清风已寒,花叶凋零,霜重雾冷,月色凄寒。此时此刻,古亭之间已是笼罩着无限的肃杀。

“哈哈哈……”赵高在至静至寂之时蓦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惊起夜宿林间的飞鸟,同时震颤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无形的杀气陡然间开始涌动飞窜,然后带动起赵高的衣袂飘舞,他的人由慢至快,如一个陀螺般在原地作不规则的旋转。

如此反常的举动令纪空手与子婴惊诧莫名,根本无法揣度赵高此举的动机。但就在这时,两人的耳鼓嗡合一动,听到一个细若蚊鸣的声音道:“赵高此举,意欲摆脱龙御斩对他的限制,只有在他尚未转至极速时出手,方可制服于他,否则百无一忌就真是百无一忌了。”

声音于人在地底之下的五音先生,他虽然无法亲见地面上的情景,却能用感官来测算气流的动向,虽未亲见,胜似亲见,所以对赵高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了然。

赵高的身体一动,五音先生微一沉吟,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赵高的百无一忌的确受制于龙御斩,但正如赵高所言,这只是相对的,没有绝对。当一个人旋转至极速之时,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出一股巨大的向心力,这股力量完全可以让他摆脱外力对他的制约。

这是赵高打的如意算盘,但五音先生并不知道这只是赵高疯狂之下作出的无奈之举,赵高曾说这很残酷,莫非他已十分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人在飞速的旋动,带动起身边无数股气流,形成了一个近乎于螺旋状的漩涡,一点一点地向外作无序的延伸,漩涡中产生出强大的吸力,吸纳着沙石落叶在漩涡中翻涌飞窜。如此惊人的一幕,足可让任何观者感到不可思议。

更可怕的是这漩涡之中酝酿而出的浓重杀机。杀机如酒,越酿越烈,纪空手与子婴再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同时出手。

两大高手不遗余力地形成夹击之势,刀锋中的气流与子婴手上爆发而出的劲力犹如两堵活动的铜墙,以电闪之势向赵高挤压而去。

“嘭……”让人诧异的是,没有轰响,没有爆炸,两道劲力仿佛撞上了一个弹性十足的皮球,不仅没有发生剧烈的碰撞,反而一弹而开,两人同时又退一步。

纪空手放眼望去,脸色骤变,只见赵高的转速在一撞之下不仅不减,反而加剧,更骇然的是,他的身体在强力挤压下,骤然增大了数倍体积,仿如一个巨大的皮球,衣衫之下的肌肤气流暴窜,鼓涨欲裂……

纪空手从来没有看到过比眼前的场景更恐怖的东西,也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的身体能发生这般惊人的变化,他仿如是在做一个梦,一个恶梦,不知眼前这一切究竟是真实的,抑或只是自己眼中的幻觉。

但如火焰般高涨的杀气让纪空手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百无一忌,只有当一个人放下生死,放下荣辱,他才最终可以做到百无一忌,就像赵高现在这样。

纪空手暴喝一声,手臂一振,浑身的劲力蓦然从掌中爆发,便见离别刀幻化成万千刀影,以沛然不可御之的气势强行挤入赵高布下的漩涡气场。

天地在刹那间静寂下来!

这只是纪空手的感觉,他在出手的这一刹那,心如天上悬挂的那一轮明月,宁静而悠远,深邃而惬意,仿佛不沾一尘,不染一色,只是以最直接的方式去感悟这天地间的一切,无论是旋转的气流,还是锃亮的刀锋,在相对中完成了统一的和谐。

刀快如电,又似一寸一寸地在虚空延伸,快与慢其实也只是一种相对的速度,心中无快,自然会慢,心中有快,由慢变快,快慢之间,已经透出了刀道的一种境界,禅定的境界。

在这一刻,纪空手似乎悟到了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有悟到,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已是一片空白,在这空白的背后,依然是那一轮高悬空中的明月。

难道说武道在乎一心,而心不沾一尘,才是武道的至高境界?

也许是,也许不是,对纪空手来说,是与不是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随缘。

子婴目睹着纪空手这一瞬间的变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此之前,他虽然对纪空手的武功十分欣赏,但却知道以其此刻的功力尚不足以与赵高一拼,可是到了现在,纪空手的这一刀劈出,几乎涵括了武学的真正定义,难道说纪空手藏拙,还是他在瞬息之间另有感悟?

子婴心中的讶异不小,但他的身形并未停顿,就在刀劈出的同时,他的掌力也再次催迫而出,两人之间的默契几达天衣无缝的境界。

与此同时,赵高也在高速旋转中暴喝一声,硬生生地将身形定住,双掌呈半圆弧张开,朝两边一分。

这个动作并不怪异,但正是百无一忌神功最后一式——“天地无忌”的起手式!

枝碎、石飞、草折、风裂……古亭在顷刻间灰飞烟灭,虚空在刹那间变得喧嚣杂乱。以赵高的立身之处为中心,仿如惊涛骇浪般的劲气如泻而出,疾卷八方,犹如风暴在凄号,又似洪流在咆哮,每一寸空间都充盈着无匹的劲道,似欲撕毁这方圆十丈内所有的生命。

更骇然的是,在赵高背后的湖面上,平空倒卷出一排排巨浪,仿如肆无忌惮的恶龙,冲向湖岸。

“呀……”纪空手的刀锋斜劈之下,蓦然一沉,便觉有无数股劲气透过自己的刀身,重重击向自己的胸膛。他的只觉眼前一黑,整个身躯已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跌……

子婴惊呼一声,擦着气流的边缘猛扑过去,从赵高的身边掠过,挡在了纪空手的身前。他与纪空手不过一面之缘,却毅然做出如此惊人之举,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这的确是惊人之举,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子婴会这么做,纪空手没有想到,赵高也没有想到。赵高要想突破龙御斩的限制,惟有以生命为代价。既然需要献出生命,他希望看到的是同归于尽的结局。可是子婴的这一挡,就连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化为泡影。

赵高知道,自己完了,完了的意思,是指生命的结束。龙御斩之所以能克制百无一忌的发挥,是因为这两股劲气一阴一阳,一正一反,相辅相克,互生互灭,只有用非常的手段催动内力,百无一忌才有可能突破龙御斩的牵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而与此同时,他的生命也到了油枯灯灭的最后境地。

赵高此刻只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没有真实的影像,甚至连他自己的生命亦似不复存在,整个躯体除了他自己的内力,还窜入了龙御斩的神力与纪空手的刀气,三股活力勃发的气流交织纠缠,碰撞膨胀,就像是有无数双魔爪在他的五脏六腑内撕扯、裂动,使得每一寸肌肤都欲离体而去。

子婴与纪空手相扶而立,虽然相隔两丈,但仍然被赵高身上紊乱的气流迫发出来的杀气压慑得呼吸不畅。他们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惊骇之色,这只因为,他们看到的一切,远比阴间地府中的东西更为恐怖。

“噗……噗……”赵高的身体如蛇般扭动,整个身躯已经膨胀到了极限,就在这一刻间,他的血管、肌肤、五官、七窍同时爆裂,整个空气中充斥着血腥与残暴,阴森的压力陡然升腾在每一寸空间里。

“呼……”千万道用血肉汇成的气流分射四野,赵高的整个身体就在这一瞬间被疯狂的气流撕裂成渣,尸骨无存,在残破的古亭内外,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但这一切并未让天地间出现短暂的沉默,与此同时,那古亭之下的石板发出剧烈的震动,裂成碎片,突然间亭外的一处地面迅速隆起,“轰……”泥土飞散间,五音先生一跃而出,虽然满脸泥尘,但衣袂飘飘,风采依旧。

天地终于变得宁静,湖风吹来,仿佛曾经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惟有依然浓烈的血腥,似乎还见证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代江湖豪阀,一代权相,竟然会是如此惨烈的下场。

“这就是赵高所说的残酷?”纪空手喃喃而道:“是的,这的确残酷,我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江湖恩怨从来都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五音先生看着地上狼藉一片,皱了皱眉道:“这就是一个难得的经验,永远不要对你的敌人仁慈,否则,后悔的人就是自己,今日的一切已经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若非有大王相助,你我今日就死于非命了。”

他心存感激地望向子婴,却见其一脸煞白,神色肃然,身体不住地轻颤,赶忙抢上一步扶住道:“你没事吧?”

子婴勉力一笑道:“我没事,在百无一忌神功的重创下,我的龙御斩已经散灭不再,从今天起,龙御斩便算永远消失于这个江湖了。”

五音先生与纪空手大吃一惊,纪空手想到刚才子婴以身体相挡,替自己硬承百无一忌的劲气,不由痛心道:“你这都是为了我呀!”

子婴的脸已无人色,摇了摇头道:“我今天这么做,不是为谁,其实是了却一桩我大秦王室的心事。这些年来,五音先生三代祖先一直为我大秦尽心尽力,无怨无悔,子婴实在是感到无以为报,此次入京,若非为我,又怎能遇上这般凶险?所以说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份内之事,真要算来,要谢的人应该是我。”

“这就是天意啊!”五音先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你是个好人,也是一个明君,可惜的是你生不逢时,注定了这一生是个悲情的结局。”

“先生不必激我。”子婴微微一笑道:“我既拿定主意,便不会再有改变,何况龙御斩已然离我而去,从此之后,我更应该做一些有利于百姓,又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人各有志,一切随缘。”五音先生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江湖人信奉的一句名言,放之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同样的一件事情,在你的眼中,未必就对;在他的眼里,未必就错,对错不仅是在一念之间,更是由他的角色与性格来决定的。

一叶小舟,悠然而来,载着子婴又如清风而去。五音先生遥望良久,方轻叹一声:“大秦将亡,入世阁也从此不再,这故国旧都,看着伤情,不如去吧!”

他回过头来,却见纪空手满脸通红,浑身颤栗,勉力支撑不住,终于瘫坐地上。

“看来你并未幸免,仍是受了内伤。”五音先生扶住他,一搭脉息,只觉这脉息似有若无,微一沉吟,已然明白。

虽然子婴替纪空手挡了百无一忌的劲力,但子婴身负与百无一忌相克的龙御斩,自然可以承受一些,而这百无一忌也的确霸烈,就在纪空手与子婴夹击之时,这劲力已然渗入纪空手的心脉之中,造成了他的心脉之伤重新发作,初时还自不觉,时间一长,这伤痛陡然爆发而来,纪空手方呈不支之象。

纪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没有想到,赵高的百无一忌竟然有这般神威,不经此一战,不知这江湖之大,高手无数啊!”

他似是有感而发,虽然他所遇之事玄机多多,于他在武道的领悟有着不同一般的帮助,可是当他真正面对这天下第一流高手的时候,无论是对赵高,还是对卫三公子,他竟然毫无一点胜机,这不由得让他感到一种失落与沮丧。

五音先生看在眼里,心中一惊。他非常明白,纪空手能看到自己与别人之间的差距,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若太过在乎,反而会成为其心理上的一个障碍,使之永远难以登顶武学的极峰。

“放眼天下,的确是高手无数,人推五阀为江湖之首,可江湖之大,谁又敢保证在五阀之外,没有更强的高手呢?”五音先生的内力修为确已达到了随心所欲之境,一面为他输送内力,以保伤势不致恶化,一面淡淡地道:“其实在我的眼中,最看好的年轻人就是你和韩信,这一点看法正与赵高相同。不为什么,只因为你们的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另类的气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纪空手笑了笑道:“我这一生中,最喜欢的就是去挑战机遇,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困难而轻言放弃。记得当日我在淮阴城外救刘邦的时候,就对韩信说过,人生就像是一场赌博,既已下注,就不要言退。”

五音先生道:“你这种坚忍不拔的性格,令我很放心。只是当务之急,我们要先疗伤,再行图谋将来的大计。”

纪空手道:“这既然是旧伤复发,就只有重回洞殿,幸好那里距巴蜀不远,不至于耽搁太多的时间。”

五音先生沉吟半晌,方道:“好,我们这就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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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纪空手与五音先生率领大队人马行进在上庸地界时,一路行来,纪空手感慨万千,想到当日孤身一人独战流云斋众多精英,而今自己却带上了上千之众重游故地,不由深感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行至忘情湖畔,接到鹞鹰传书,始知项羽率领四十万大军西进咸阳,不仅击杀了子婴,烧毁了秦宫,掳获了大批财物与美女,而且屠城三日,大开杀戒,使得繁华故都一夜之间竟成人间地狱。至此,大秦灭亡。

“子婴虽有一片苦心,却终不能救百姓于水火,可悲,可叹!”纪空手忆及子婴当日援手之恩,眼中含泪,好生惋惜。

“也许在我们眼中,的确觉得子婴过于迂腐,不通教化。其实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他行事做人的标准,无所谓对错,而在于是否值得。只要子婴自己认为该这么去做,这么做值得,那就死得其所了。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心安理得。”五音先生道。

“但愿如此吧。”纪空手轻叹一声道:“子婴本不该死,既然一死不能救得全城百姓,这死也就变得殊无意义。他的错就错在对项羽的凶残估计不足,才会寄望于项羽能有一念之慈,为他而放过全城的百姓。”

第五章另辟蹊径

五音先生的目光中绽射出智慧的光芒,缓缓而道:“是狼终究有猎食者的凶残,这是它的本性,至死都不会改变。而人又何尝不是如此?项羽之所以迄今为止未逢败迹,不仅有他固有的运气,而且和他胆大果敢、凶残暴烈却又不乏心计的性格有关。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若不是天下一等一的无情之人,又怎能成为当世风头最劲的西楚霸王呢?”。

“那么照先生说来,刘邦即使以汉王之威坐镇巴、蜀、汉中三地,也根本无法与项羽抗衡。如果是这样,我们又如何用刘邦来削弱项羽的势力,达到先生所设想的坐山观虎斗呢?”纪空手深知五音先生对天下大势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审时度势,有其非常独特的一套,是以虚心请教,以长见识。

“刘邦甘愿提出退出关中,进驻巴、蜀、汉中,这固然有形势所迫之故,但他肯定是看到了进驻巴蜀利大于弊,才会挥师南下。如果我所料不差,只怕与登龙图的藏宝地不无关系。”五音先生一针见血地道。

纪空手点头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刘邦最终能否与项羽抗衡,关键就在于登龙图,我曾经在登高厅出来时看过它一眼,对它的山川河流、地理走向依稀还有印象,只是我对地形地势一向不熟,是以根本无法知道它的确切位置。”

“据我估计,刘邦虽然非常需要这批财物与兵器来扩充其实力,但他当务之急却是先要稳住巴、蜀、汉中三地的民情,确立他汉王的威信。同时屯兵屯粮,作好战时之需的准备,只有当这一切安排就绪后,他才会用盟约来要求我们替他完成一些非常有难度的事情,然后在我们的势力削弱至无法撼动他的根基时,他将出兵,争霸天下!”五音先生字字珠玑,无疑是精辟之言,听得纪空手连连点头。顿了顿,五音先生又接道:“所以对我们来说,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寻找登龙图上藏宝的位置,并且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彻底将你的心脉之伤痊愈,使你在武道上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纪空手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刘邦在扩张自己的势力,我们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迅速壮大我们自己的阵容,这样方能最终从刘、项相争中得利。”

五音先生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移至湖光山色中,摇了摇头道:“不,以我们现有的力量已经足够。再说就算我们拥有了数十万大军,拥有了身经百战的将帅,真正要与刘、项决战,也毫无把握,与其如此,我们倒不如不走这条路,而是另辟蹊径。”

他的话不仅让纪空手摸不着头脑,就连车侯、扶沧海等人也无不大吃一惊,因为这简直有点异想天开的味道。

帝王之道,另辟蹊径?!“谈何容易?”这是每一个人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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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殿所在的峡谷内,因为突然来了上千名不速之客而热闹起来,狼兄与纪空手故友重逢,自然大发野性,与谷中鸟兽追逐相戏。

当纪空手领着五音先生等人进入洞殿时,每一个人都为这洞殿的简朴无华感到惊讶,更为那石壁之上的十八个大字感到震惊。在一刹那间,他们几乎同时感到了这字形所逼发出来的气势与自身内力有暗合之意,不由精神一爽,血脉通畅。

“武道,心道也,惟心存天地,天地方能尽收一心。只用寥寥十八个字,却道尽武道至理,道尽人性极致。书写此字者,不仅拥有大智慧,大见识,更有一颗悲天悯人、心系天下的善心。”五音先生缓缓而道,言语中透出一股不可抑制的崇敬之情。他的目光深邃而幽远,仿佛从字迹的一笔一划中,依稀看到了当年这位范姓老者宛如高山大海般的气势,笑谈天下的绝世风采,那种海纳百川的气度,不仅让人顶礼膜拜,更生高山仰止之心。

当他的目光移到殿中红色石质的家什时,终于明白了纪空手的心脉之伤何以会不治而愈的缘故。

当下五音先生召集车侯、扶沧海,与纪空手一道,商谈未来的大计安排。

车侯道:“虽然巴蜀历来是音兄的根本之地,我们又与刘邦表面上有同盟的关系,但是随着刘邦的势力一步步扩张,必然会对我们产生控制之心。所以我认为,此次巴蜀之行应该取消,不仅如此,我们还应该逐渐地撤出巴蜀,脱离刘邦的控制范围,这才可以使我们在今后几年的时间内占据主动。”

纪空手点头道:“车宗主所言极是。我们既然有心争霸天下,就要放弃以往的地域思想,刚才进入峡谷之时,我曾对这一带的地形有过留意,倘若我们能精心布置,因势利导,完全可以使这峡谷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根本之地。”

五音先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车侯道:“我西域龟宗最拿手的绝活,就是布置机关,巧设暗卡,只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必然可以将这峡谷方圆百里之内成为我们最安全的营地。”

纪空手自从有五音先生辅佐以来,已经隐现领袖气质。无论是五音先生、西域龟宗,还是他原有的神风一党,加上数百名南海长枪世家的子弟,逐渐地将他推上了首脑的位置。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似乎都感受到了纪空手身上的王者之气。

“有了根本之地,我们还不能将目光仅限于这方寸之地,而是要着眼天下大势,审时度势,把握住每一个属于我们的机会。这样一来,消息的来源就十分重要。”纪空手自出江湖以来,深知“知己知彼”是任何成功的有力保证,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布置一张非常庞大的情报网,以打探每一路人马的确切消息。

虽然知音亭一向以消息灵通称著天下,但随着项羽、刘邦的势力扩张,韩信在江淮一带的平空崛起,知音亭原有的消息渠道就显得非常紧张,捉襟见肘,完全跟不上形势的发展。纪空手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提出了根本之地的首要之急后,紧接着便提出了建立情报网的建议。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附和,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统领一门之众的经验,自然懂得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弱势的一方要想取得一定的主动,必须依消息来对敌人采取有针对性的行动。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在知音亭原有的消息渠道上,我们将原来的单线联系改为双线联系,每一条互不搭界,各行其事,使之成为两条完全独立的情报来源,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当一个地方发生了某一件事情之后,我们可以得到两份情报。以此作为参照,相互对校,就能够得到最准确的消息。而且,就算敌人要想破坏我们的消息来源,因为我们有两条线同时独立运作,即使有一条线陷入瘫痪状态,我们也可以从另一条线上得到我们所需要的消息。”

五音先生深知这项工程的艰巨,脸现隐忧道:“当年我知音亭布下这情报网时,曾经花费了不少人力财力,穷数十年心血方才建成。要想在短短的两三年间,重新复制出如此规模的情报网,只怕绝非易事。”

纪空手似乎已是胸有成竹道:“知音亭昔日布网之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很大程度上是没有经验,更没有充足的人力财力,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前人的基础与经验上,再建一个情报网,这样就能事半功倍。”

车侯提出疑问道:“就算我们有了经验,有了人力,但在财力上我们还是欠缺。如今知音亭、西域龟宗、南海长枪世家以及神风一党四家的财力归总起来,恐怕也只供根本之地的建设以及我们这三年的日常开销。”

他的问题其实也是一直缠绕在五音先生心头的一个难题,虽然他决定以另一种全新的方式去争霸天下,但争霸天下比的就是各方的财力。财力往往是实力的最根本的基础,没有雄厚的财力为基础,争霸天下只能是一句空谈。

“钱,不是问题。”纪空手说出的这句话让大家吃了一惊,无不将目光注视于他。纪空手却一脸肃然道:“因为我还是认为应该在登龙图上作文章。”

扶沧海惊诧地道:“可是登龙图就只有一张,它此刻掌握在刘邦的手上,除非我们从他的手中盗出来。”

“盗也是一种办法,却不是必行的办法。”纪空手缓缓而道:“虽然登龙图只有一张,但看过登龙图的人除了刘邦之外,还有我和韩信,我这个人虽然没有几样专长,但过目不忘恰恰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在几天里,我请红颜替我绘制了这么一张羊皮地图。”

说完他从怀中取了一张尺长的羊皮,将它铺在众人的眼皮之下,道:“这就是登龙图的仿制品。”

众人立时兴奋起来,纷纷趋前细观,便是五音先生也不例外。可是端详半晌,众人无不是一脸疑惑。

“这好像只是一张普通的地图,既没有藏宝的标识,也没有机关暗道的分布,莫非这登龙图在胡亥手中时就已非真品?”车侯摇了摇头道。

“胡亥既然将它视如生命,他手中的登龙图肯定是真品无疑,依我猜想,登龙图的制作者会不会采用了一种隐形之类的药水,将藏宝标识与机关暗道的分布写在原图之上?这样一来,就可以增加它的保密性。”扶沧海从另一种观点来诠释着这个问题。

纪空手虽然觉得车侯与扶沧海所说都不无道理,但他更希望听听五音先生的见解。可是五音先生的目光始终盯着地图上所绘的山川河流,久久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五音先生的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气道:“怪不得,怪不得我会这般眼熟!”

车侯忙道:“音兄,莫非你看出这地形在哪个位置了吗?”

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所料未错的话,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就在这地图之中。”

众人无不大惊,重新审视起地图来。

五音先生手指地图上的一道平原道:“你们看,这是地图中惟一的一点与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有所不同的地方。在图中,它是一块平原,但在实际位置上,它正好是忘情湖的所在,除去这一点,这两者就可以完全吻合。”

车侯与扶沧海细看之下,又闭目回想片刻,突然同时惊呼道:“正是如此。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到了藏宝的地点,这岂不是上天注定了我们大事必成?”

纪空手的神情似乎非常平静,与五音先生相望一眼道:“其实在绘图之时,红颜也看出了这点不同,所以我们又悄然去寻了当地的几位老人了解情况,这才得知忘情湖形成的历史并不久远,始建于大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的那几年间,当时以兴修水利为名,征夫百万,费时三年,才开凿了这万亩大湖。可是我们却从中发现了几个疑点,让人觉得有些不合常理,简直不可思议。”

五音先生见他对登龙图一事早有准备,心里着实高兴,这证明了纪空手已经开始展露他统揽大局的才能了,忙道:“不能合乎情理,往往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只要紧抓不放,一切问题就会水落石出。”

纪空手点头道:“所以我和红颜花了几天功夫,四处勘查之后,发现了几个问题。”他看了看凝神而听的车、扶二人,继续道:“第一,如果以兴修水利为名,在这方圆数百里内,可供灌溉的良田不过只有区区数十万亩,以如此巨大的人力财力投入去开凿这么一个湖泊,绝对是得不偿失;第二,就算要兴修水利,开湖蓄水,忘情湖的位置处于平原地带,显然不是最佳的蓄水场所。在这方圆数里之内,高山林立,溪流纵横,最佳的蓄水方案应该是拦水筑坝,这样既可以减少人力财力的投入,效果也非常明显,何以决策者偏偏要舍易而求难呢?”

五音先生听到这里,心头陡然一亮道:“我明白了,始皇开凿忘情湖,绝不是为了兴修水利,而是另有目的。忘情湖之所以要开凿在平原之上,而不是山地,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便于运输!”

纪空手道:“正是这个道理。”

试想一下,这种假设无疑是成立的。始皇为了让这笔宝藏和兵器更加隐密地保存下来,就想到了将之藏于水底的办法。有了上百尺的滔滔之水作为保护的屏障,外人根本不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闯入,这样就远比其它隐藏的方式更具保密性。

但是这笔宝藏兵器的数量庞大,为了保密,运输的人员又不能过多,所以为了方便起见,才会将湖泊开凿在平原之上。

有了这两条理由,其它的问题就似乎是迎刃而解了。

“所以在登龙图上,并没有忘情湖的存在,这样一来,只要是有心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古怪之处,从而找到藏宝的地点。”车侯显然也开窍了。

纪空手点头道:“其实始皇当年留下的破绽并不少,只是过于巧妙,故意为之,让后来人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寻到藏宝地点。就说他所取的这忘情湖的名字,世人以为,忘情,忘的只是儿女私情,其实在始皇这种枭雄的眼中,又何尝有过男女情爱?他将宝藏与兵器藏入湖底,只是在提醒自己的子孙在他百年之后不要忘了他当年雄霸天下的那一番豪情!”

既然确定了登龙图中藏宝的位置,问题随之而来,那就是如何才能从百尺湖底中将宝藏取为己有,这才是纪空手诸人目前最紧要的工作。

纪空手显然对这个问题有过非常缜密的考虑,眉头一皱道:“以始皇的远见卓识,他既然将这份宝藏留给后人取用,必然会想到取用之道,否则他又何必花费这么大的心思来搞这样庞大的一项工程?但是我想了很久,也没有寻到可行有效的办法。”

“这个办法的确难想,百尺湖水几乎就到了人类的极限,虽然有水性好的人可以潜入水中五十尺之下,但这已是一个奇迹。何况下潜之后,水流产生的压力之大,根本就不是人体可以承受得了的。”扶沧海不愧是南海长枪世家的传人,世居南海,水性自然差不到哪里去,是以一出口就说出了取宝行动中一个不可逾越的难关。

车侯皱了皱眉道:“就算有人可以潜入湖底,宝藏的数量之大,也根本没有办法将它从水底打捞出来。据我推测,若我们用正常的思维去想取用之法,恐怕未必能行得通。”

五音先生赞同车侯的观点道:“不过,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还有足够的时间。虽然刘邦有登龙图,韩信也有登龙图上的印象,但是一时半会,他们未必就能找到这里,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集思广益,找到取用之法。”

纪空手道:“寻找到宝藏的取用之法固然重要,但是我们建立根本之地与情报网的工作也一刻也不能耽搁。车宗主,既然你们西域龟宗对土木机关极富研究,那这项重任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纪公子,这事就包在我们身上!”车侯满口答应下来。

纪空手的目光投向扶沧海道:“争霸天下,很多东西固然重要,但最关键的还在于人,只有打造出一支无敌于天下的精锐之师,才有本钱去与别人一较高下,所以这个重任,惟有扶兄担当。”

他与扶沧海交往的这些日子,已经知道扶沧海的枪法不错,对兵书阵法亦是成竹在胸,说到带兵打仗,很有自己的一套,是以才想到让扶沧海来负责训练精兵的任务。

扶沧海大是兴奋,自己的才华有人赏识,这的确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当下一口应允。

五音先生见纪空手安排的事务井井有条,颇有章法,隐显领袖风范,忙道:“那我呢?如果你不嫌我老朽无用,那情报网的建立就由我全权负责吧。”

“放眼天下,有谁生了这么大的胆子,敢说先生老朽无用?那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不过这情报网的建立,绝非一日两日可以完成,我已经让红颜挑了一帮知音亭精英着手去办了。”纪空手微微一笑道:“至于先生嘛,我还要仰仗先生解开这宝藏的取用之谜呢。”

四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好吧,既然你找了个难题给我,我就拼着这条老命,也要将它破译出来。我就不信,始皇当年能够想到这取用之道,我五音还会输给他!”五音先生的话中自有一股豪气,仿佛在他的眼中,那位当年征战天下、收服六国的大秦始皇也不过尔尔,顿让众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