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师(上)
作者:冬云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47

陈庆来优池山已有半月,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平日无聊,他便为自己取了个表字。

说起这个表字,在古代,就相当于昵称,都是关系相近的人相互间的称谓,但这也不能乱起,这表字得和名字意思相近,起个辅助作用。

陈庆仔细地回想着古代诸位名人的名姓与台甫,最后终于决定效仿李牧,在名字后面加一个“之”字,于是就有了:陈庆,字庆之!

除了给自己取名字,陈庆在山上也没少陪着刘婉儿闲逛,二人经过一场共患难,感情愈深,可是鉴于某种原因,二人一直未能修成正果,所以,陈庆一直对五禽诀苦练不遂,他已经顾不得马松的告诫,管他什么走火入魔,那是后话,现在的首要任务,当然是先让小陈庆站起来!

崇祯元年,二月。

自上山以来,陈庆与宋杰陆平若是无事,便常在聚义堂饮酒作乐,感情渐显亲密,由于陈庆身负命案,宋杰视他便如自己人,几乎是知无不言,从而,陈庆也知道了宋杰正筹备起义造反。其实,陈庆在来优池山时就有预感,对宋杰这般人来说,占山为王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其真正的抱负,定不会局限于一个小小的优池山,但宋杰要做的事情危险性太大,所以,以前陈庆并不想轻易尝试,可现在不同了,陈庆已经无路可走,他只有暂时死心塌地的跟着宋杰干。

当初,宋杰在彩云阁招揽陈庆,陈庆却丝毫没有给宋杰留面子,到后来却又腆着个脸来投奔,宋杰依然以礼相待,陈庆想到此,心中多少就有点赧然。

这日,宋杰和陆平带着陈庆出了大寨,向北而行。

优池山青松寨之北,有一山谷,呈弧形,两头狭窄中间宽,若是有人站在谷中说话,回声如雷,翻滚来回不断,故得名回音谷。

陈庆随着宋杰来到回音谷,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由于到这山谷的必经之处一直都有人看守,没有宋杰的命令谁都不能随便进出,所以,陈庆对这回音谷十分的好奇。

宋杰站在崖壁之上,伸手指着谷底,陈庆顺他所指,放眼看去,便见下面好一片繁华景象:

这回音谷谷底,以前曾长满了灌木杂草,可如今已经被人修剪砍伐一空,取而代之的,便是俨然的屋舍,整齐的木栏,从外观来看,就似一个小型村镇,可是在村镇里却并没有人。而在这村镇之东,那里又开辟出一片空地,此时,空地上正喊杀震天,但见一个个汉子,正拿刀枪操练着……

“这里……是,军营?”陈庆看着一愣,虽然这谷底的汉子们衣服发式不一,看上去不像正规军,但陈庆却并没有因此怀疑这些人的战斗力。

“正是!”宋杰豪气干云,大手一挥,道:“在这谷中,都是随我在陕北起事的弟兄,若是没有他们,就没有我宋出云今日。庆之,你看,他们比之朝廷的那些混账官兵如何?”

陈庆听他问,复又再看了片刻,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些人身上有一种很浓烈的杀伐之气,显然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陈庆看罢,呵呵一笑,他对打仗是门外汉,但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宋杰安生立命的本钱,自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便拣了个大实话蒙混道:“个个矫勇,都是真男儿!”

“哈哈哈!”宋杰大笑,他以手指谷底寨众,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将他们都交给你指挥,那又如何?”

陈庆一惊,额头顿时出了汗,他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韩信,当初,刘邦问他“能将兵几何”,韩信回的那一番话,在刘邦心目中留下极为恶劣的印象,此情此景,这话语答对何其相似,陈庆怕空口白话招来杀生之祸,况且他本就不会带兵,便一揖到底,照直回道:“陈庆无才,不能为将。”

所谓听者有意,言者无心,宋杰问陈庆这话,他只是想看看陈庆是否有带兵打仗的愿望,倒未有别的想法,此时陈庆表现得过于惶恐,宋杰自然就知道他想偏了,赶忙将他扶起,笑骂道:“你也太过没有志气,难不成你在我青松寨,就只望当一个小喽啰?”

陈庆抬头,见宋杰眼神淡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压迫,他知道宋杰这是在很认真地问自己的打算,似乎是要委自己重任,他舒了口气,沉声道:“陈庆在寨中没有人望,况且没打过仗,若是突然就带领大军,就恰如以羊驭狼,只怕会让大哥失望的。”

宋杰似乎等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答案,他既然挖空心思诓陈庆上山,自然不是让陈庆来当喽啰的,宋杰于陈庆的感情,很复杂,于私,那日他和陈庆共斗赵子岳,已经把陈庆视为意气相投的豪杰,于公,这青松寨的确需要更多的人才来帮他打理,再加上计划起事的时期愈近,宋杰便愈发急于提拔陈庆,但他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他得先让陈庆融入这寨子,正如陈庆所说,威信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宋杰思考了片刻,便道:“庆之所言甚是,那好,我便给老弟安排个差事,来,你看!”宋杰说着,便拉着陈庆的手,指着谷底正在操练的寨众道:“陆平近日要进成县主持局势,到时这寨中事务便会丢个我一个人,那定是忙不过来的。那么,陆平走后,就得由你负责弟兄们的衣食了!”

陈庆一愣,他顿时明白宋杰这般做的目的,他连忙谢过,宋杰见他答应,哈哈一笑,拉着陈庆和陆平又畅谈了一会儿,便往回走了。

宋杰委给陈庆的职务,相当于军需官儿,这官职颇有玄机,这青松寨,无论是谁,总要吃饭,陈庆便能更多的和这些寨众打交道,而且,陈庆听宋杰说,如果今年仍然大旱,那起事的时间就是秋后,离现在只有半年了,所以,为了防止自己到时太怂,他自发地请求和大家一起训练,这般下来,陈庆要融入青松寨已经不算难事了。

宋杰这一年来,苦心经营,在成县里安排了近百名内应,于是,便需一人在城里坐镇,陆平是最好人选。陆平前往成县之前,他将诸般事务都向陈庆交代了,陈庆都一一记在心里,待一切事务都交接得差不多了,陆平便离了大寨。

…………………

成县,赵知县府宅。

大堂上,知县赵坤正眯眼靠在椅背上养神,这段时间赵家的事情颇多。前几日,武之望武总督突然派了个同知下来,痛责他剿匪不力,致使优池山流寇猖獗,其实这事儿赵坤很觉冤枉,这优池山地处阶州,西和与成县三地交界之处,正是个谁都不想管的地儿,赵坤为此还和来人争辩许久,最终不欢而散,想必那人回去后定要告他的黑状,赵坤为此心中一直都有个疙瘩;而另一件事情就更为头疼,半月前,自己的儿子被人一个叫陈庆的农民踩断了子孙根,赵坤为这事当即就气晕了过去,事后,他几乎派出了所有的人手,去寻那姓陈的刁民,却不料那陈庆倒似鲨鱼沉了海,竟就这般消失了。

“老爷……”赵府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得前来,低声唤道。

“岳儿他还是不肯出房么?”赵坤以手拂额,沉声问道。

“是!”管家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答道,他在这赵府当管家已经几十年了,大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赵子岳伤成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唉!”赵坤头大如斗,他很后悔当初同意了赵子岳去陈家沟胡闹,都怪自己,对这个儿子太过溺爱了。

“去王家的人回来了么?”赵坤复又问着。

“回来了……”

“那……岳儿和王家姑娘的婚事……”赵坤捏着眉头,声音不冷不淡,其实不用问,他都能知道结果。

“……”管家悄悄地擦了一把汗,道:“王家说了,大少爷的病,若是不能治好,婚事就取消了。”

赵坤不说话了,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管家悄然退下,赵坤看着管家步出房门,猛地一把抓起桌上的一个茶壶,砰地一下砸在地上,继而,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着屋梁发呆。

“老爷!”不知过了多久,赵府管家又回来了,他依然小心翼翼地,生怕赵坤此时突然发了狂,拿他这个下人来出气。

“讲!”赵坤连动都懒得动,他的头依然那样仰着,看着房梁,神情迷茫,全然没有了一个知县应该有的气度。

“那个陈庆有消息了。”管家轻声说着,偷偷地抬眼瞄了赵坤一眼,却见赵坤猛地从靠背上弹了起来,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全是怒火。赵坤狠狠地盯着管家,问道:“什么?他在哪儿!”

管家被赵坤看得心中有点怕了,连忙收了目光,低声回道:“据出去打探的人回报,他……进优池山了!”

“砰”!赵坤气得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脸上阴晴不定。

“老爷……”

“备轿!”赵坤瞪了管家一眼,从口中冷冷地蹦出两个字,此时的赵坤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恨不得立刻带兵杀上优池山,生擒陈庆,奈何他手上并无多少兵权,在陕西,手上掌兵最多的,就是三边总督武之望,而他的人此时就在成县未走,赵坤自然是要去拜会一番的了!

武之望派来的人叫李玉龙,为巩昌府同知,他由于和赵坤闹僵了,便去了成县驿馆。当时,崇祯皇帝已经下令裁撤各处驿站,只是,这圣旨还才刚到几天,所以,这成县的驿馆还未来得及裁掉,于是,李玉龙便住在这里面了。

赵坤停轿驿馆外,驿丞早已进去通报,李玉龙此时午睡方起,一听赵坤来访,心中就堵得慌,今天这姓赵的刚和自己吵过一场,他此时来,又玩的什么太极?

赵坤等着驿丞回话,便直接入了驿馆,李玉龙不冷不热地将赵坤领入正厅,茶水都欠奉,赵坤也不以为意,二人不咸不淡地客套一番,总算进入正题。

赵坤道:“今日之事的确是下官鲁莽,李大人走后,下官左右思量,愈发觉得大人所言极是,坤忝为一方知县,却未能处理好境内事务,正是失职之所在。”

李玉龙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赵坤,略一思索,便认定这赵坤定是怕自己回去告他黑状,这才腆着个脸道歉来了,哼,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呢?李玉龙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当即道:“赵大人,今日在贵府,阁下不是说也曾尽力剿办山匪,只是由于兵力不够,未能成功么?”

赵坤知道李玉龙心有不满,只得继续道:“下官何尝没有尽心剿贼,只是那优池山贼隐于山林,况又地处三县交界,确实极难剿灭。这事本该尽早上报大人知晓,只是下官一直认为这些山贼只是地方宵小不足为虑,而大人你日理万机,下官拿这种小事去麻烦大人的确不妥,所以一直隐瞒未报,未曾想竟惊动了总督大人,害得大人受到牵连,这些都是下官的过错……”赵坤说到此,便向李玉龙行了一揖,道:“坤和知府洪大人素来交厚,知府大人常说李大人心胸宽广,宅心仁厚,坤实感钦佩,还望李大人看在知府大人的面子上,给下官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赵坤这番话,先是诉苦,然后就是搬出自己的后台,最后道歉,真可谓是说得滴水不漏,此时李玉龙已经被赵坤逼着,不得不接受他的道歉了,但李玉龙已经相信赵坤前来道歉的诚意,因而他心中也舒坦了不少,再者,他也知道这赵坤虽只是一个知县,可是关系颇广,自己一黑状不一定告得倒他,所以,他便做个顺水人情,呵呵一笑,道:“赵大人过奖了,既然赵大人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本官回去自然会照实禀报。”

赵坤故作惊喜道:“那赵坤就在此谢过李大人了。”李玉龙见赵坤如此,自然又谦让一番,二人一番太极打下来,赵坤再次话归正传:“李大人,你今番来也看到了,这优池山匪据山为王,已是难剿,而三处知县调令却又不能统一,兵力又少,我们拿其也没办法,每次山匪下山劫掠,我们都是有心剿贼,却力不从心,故而,还望李大人以这三县父老为念,在总督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求武大人能发兵优池山,剿灭山贼,为百姓除此祸害!”赵坤知道这李玉龙虽然只是巩昌府同知,但却是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挚友,他这般说,自然是要李玉龙帮他在武之望面前说几句话,派大军下来剿灭山贼,况且,这优池山也是李玉龙的辖区,剿灭山贼,于二人都有好处。李玉龙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他只是略一沉吟,就点了头又做了个顺水人情,二人再攀谈片刻,赵坤自觉没趣,起身告辞,临走,他还拉着李玉龙的手,再三表达了他想上阵杀敌的决心,顺便还从袖管里塞了几块金锭。当然,武之望是不可能派他一个文官儿上阵杀敌的,若是大军来了,他充其量能打打下手,李玉龙心如明镜儿似的,赵坤的鬼话他自然不会相信。

赵坤出了驿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回头看了看驿丞,并未说什么,只是钻进轿儿,回府去了,他惟恐武之望不同意派兵,所以,他得尽快赶回府邸,写信给上面的朋友亲戚,望他们将这里的事捅上朝廷,只要朝廷有令,那武之望不想发兵都得发兵了。

(PS:明天可能要走亲戚,后天上午回来,我承诺我后天晚上回来更新一万字以上,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