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前途渺茫
作者:冬云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85

陈庆离了彩云阁,直接去了米市,用几文钱买了四两米谷,这才提着口袋往回走了。

下午,日头西斜,陈庆回到了陈家沟,隔着老远,陈庆便看到刘婉儿正站在村口等着,满脸的焦急,陈庆连忙上前,刘婉儿见到陈庆回来,原本焦急的脸上便绽开了如花的笑靥,接过陈庆手中的米袋,陈庆用手弹了弹刘婉儿的脑门,心疼地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家里歇息,倒跑到这村口来站着了?”

刘婉儿一听这话,立刻收了笑容,她理了理米袋,话里满是担忧:“奴家看相公去了这么久,自是放心不下,所以,便过来接了……”说到此,婉儿顿了顿,似乎思索了一下,方才认真地问道:“婉儿听刘二狗说相公在城里打了架,有这事儿么?”

陈庆一愣,他倒没想到自己的英雄事迹传得这么快,他原本还有话要问婉儿,现在也只得罢了,还是要先安小姑娘心的好,遂道:“确有其事,今日相公进城,见了个恶少欺人太甚,便出手打了他,想必他以后便不能再……哎,婉儿,你怎么……”陈庆正解释着,却看见刘婉儿脸色越来越暗,心中便是一跳,过去掰过刘婉儿的肩,问道。

“相公,你可知道你打过的那人是谁么?”刘婉儿先前听刘二狗说起自己老实巴交的庆哥儿在城里将知县的儿子打了,她还不信,这会儿陈庆自己承认了,她当即便急了,道:“那人可是成县县太爷的儿子!”

“是啊!”陈庆一副理所当然的事情,继而他顿了顿,猛地想起宋出云在彩云阁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来:

“赵知县在成县是出了名的昏官,一直以来都是欺压相邻胡作非为,而那个赵公子更不在其父之下,平日里也是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搞得成县上下天怒人怨,老弟,你如今惹到此人,后果堪忧啊!”

糟糕!老子闯祸了!陈庆那慢一拍的脑子终于醒悟过来,心中霎时一紧:这可是在明朝,不比自己以前那个法治社会,在这里,县太爷就是一片天,自己一个小小的农夫,竟打了县太爷的公子,那县太爷那些喽啰岂不把自己往死里整?难怪那宋出云会邀自己入伙,而且自己拒绝时他还面露惊异之色……他奶奶的,都是自己看历史剧看得太多,角色没转换过来,把知县想得太过简单,孰不知知县并不等同于县长县政委,这官儿要是昏起来,那可以指鹿为马的,这里又没法院,你也没地方告去,这地方可不会与你讲人权的!

“那……这可如何是好……啊,对了,那赵大少不一定认得到我,而且他也不知道我是陈家沟的人,他们万万找不到这里来的!”陈庆原本是和婉儿一路走着的,现在婉儿和他已经到了家门,陈庆便一边开门,一边回头说着。

“嗯!”刘婉儿跟着进门,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道:“也对!那明日起,就由相公看家,婉儿出去砍柴,再担柴出去卖,想必那赵相公也不认识婉儿的。”刘婉儿说完,便一直看着陈庆,等着他同意。

陈庆在屋内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到炕上,道:“似乎也只能这般,不过我也不能闲着,柴由我去砍,卖便由你去,等过了年,估摸着这事儿过去了,我再进城看看。”

“咳咳咳!”就当陈庆和刘婉儿说话的时候,在炕上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刘婉儿先是一惊,继而便叫道:“好像是昨日救回来的老先生醒了。”陈庆此时正坐在炕边,他自然感觉得到身后有人在动,连忙回过头,就见那老药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位老药农已经在陈庆家躺了一天一夜了,此时方才醒转,似乎还很虚弱,陈庆见他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起身,连忙将他扶来坐着,那老药农便斜倚在床,颇有点惊异地问着:“这是在哪儿?”

“老大爷,这是在我们家。”刘婉儿见那老头儿醒了,暂时抛开了陈庆打人的事儿,围过来向他解释道:“昨日是我们发现您挂在村头老虎崖的树上,便救你下来了,村头王老头也给你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过一段时间就醒,如今老大爷您果真是醒了。”

“哦……”那老头儿便懵然地点了点头,陈庆示意婉儿去厨房里拿点白米粥,婉儿拿了白米粥过来,又喂着那老头儿吃了,那老头儿神智逐渐清醒,陈庆便开始问他来历,那老头儿便幽幽一叹,默了一会儿,方才吸了口气道:“唉!我本是陕北平凉府人,姓马名松,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马连渝,一个叫马连淮,我们在平凉府世代行医,生活还算安康,可是,这几年,陕北年年灾荒,人们生活无以为继,老幼的大多饿死,青壮的便落草为寇,干起了那打家劫舍的勾当,想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也进了山当强盗,却被官兵围剿,我因此和他们断了联系,亦不知他们是死是活,”老人家说到这,脸色一暗,眼中便有泪水,他怔了怔,方才调整心绪继续道:“我一个老人,和家人失散,眼看活不下去,听说陕南这两年旱情还不算重,于是便一路南下,亏得我通点医术,路上做个行脚医生还能赚点盘资,路上若是途径山林,也不忘挖点草药,进城也能换点银钱,所以,我就这般走了过来。出事那天,我本打算去成县,路上如往常一样,挖了草药,只是路过那断崖时一着不慎,便跌了下来……”

陈庆和刘婉儿听了那马老伯的一番话,总算明白前因后果,不觉唏嘘不已。

“这么说如今的陕北,灾荒已经十分严重了?”陈庆心中一紧,追问道。

“是啊!每年夏季,我们那儿都是赤地千里,土地减产严重,可是官府却不知体恤民情,还一味地叫老百姓捐租交税,以至弄得大伙儿入山的入山,逃难的逃难,如今那平凉府的庄户,十个中逃掉的就有七八个!”

陈庆听得此处,心中了然,明末陕西灾荒连连,民乱四起,大致情形正如这老伯所说,方才有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揭竿而起,从而最终推翻了大明王朝。陈庆虽然对历史研究不算透彻,可是在大学里,杂书看了不少,其中就包括明史,还有网上走红的《明朝那些事儿》也瞄过几眼,所以他对当今天下大势已经比较明朗了,此时那马松马老伯还在说着什么,可是陈庆的心思却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照这般看来,如今陕西境内正闹旱灾,而似乎成县的旱灾还不算严重,可是,如果自己没记错,明末的陕西应该是年年大旱,这种状况似乎持续了六年,也就是说,这旱情只会越来越重,如果真的这样,成县迟早都会成为灾区,到那时,农业凋敝,自己一个小农户靠什么过活?

经这么一琢磨,陈庆愈发觉得自己该想个办法来挽救生存危机,可是,自己现在除了那几块地,其他的一无所有,能做什么呢?……哎呀!陈庆猛地想起,以前自己看到的一本网络小说里,有个男主人公好像是把地卖了,自己何不有样学样!

但……卖了地又该做什么呢?

陈庆心中纠结万分,刘婉儿察觉到了相公异样,轻轻唤了声,陈庆的思绪被打断,此时他心情颇乱,便叫刘婉儿照顾好老药农,然后独自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出了门,他得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好好想想。

陈庆出了家门,一路来到村口。

这里的一切依旧,山川绵延相连,山上树木落尽,树枝光秃秃的,不过偶尔也能见着青翠的松柏,有这些青松绿柏,这连绵的山峦便多了些情趣,再加上前几日还能见着的残雪化尽了,这些松柏绿便显得更加蓬勃了。

陈庆没心情去欣赏这冬日难得的美景,他就这般踱着,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七天了,这七天里他一直和刘婉儿在一起,日子平淡,却很快乐,可是,陈庆自己知道,这种日子不可能长久。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种一年的地,刘婉儿织一年的布,就这般积攒点启动资金,再寻摸点什么小生意做做,哪怕亏本了,自己还有这一片土地为依仗,两个人也不至于饿死。可是当陈庆明白自己在明末时,心中就明白这种打算要泡汤,明年成县极有可能要大旱,自己就不可能有一年的时间去积攒资本。另外,如今的陈庆还是个农民,一个就算饿死街头,也没人会有丝毫怜悯的农民,所以,陈庆面临的出路也不多。

乱世的农民有什么出路呢?陈庆在脚步停了下来,找来一截枯枝,将所有可能性都写在溪边的泥地上:

第一个是逃难,趁着未开年,大旱未至,变卖土地,背井离乡,去河北,去河南,去四川,去哪儿都行,只要能摆脱饥荒。如果这样,卖土地的钱除去盘缠也不知道还能剩多少,说不定自己会成为叫化儿,成为流民,不过也有可能发家,致富,飞黄腾达……

第二个,是如马松的两个儿子一样,成为强盗,如果不被官兵咔嚓了,想必有可能闯出一番明堂,如李自成一般造反……这个危险性太大,自己今天在彩云阁还刚刚拒绝了一个,流寇这种职业,万不得已还是别考虑了。

第三个,参加科举,先考个童生,然后秀才,举人,进士……算了,白日梦不是谁都能做的,直接打住。

第四个,从军,当兵必须打仗,就要流血,就要死人……拜托,让咱去打架斗殴还行,去杀人?陈庆自认当下还没这个胆,况且自己从军了,那婉儿怎么办?

“……”

陈庆用树枝在地上圈圈叉叉着,但凡能想到,都一一罗列了出来,然后又逐个排除,将不可能的一个个全都划掉,最后,剩下一个最为可行的,便是那第一条方案——变卖土地,逃难!

陈庆颓然地扔掉树枝,眼睛鼓得比死鱼还大,他在想自己回去要不要向马松请教一下逃难的经验了。

………………

优池山,青松寨,聚义堂,青松作梁,楠木为柱,大堂之上,有一把虎皮交椅,其上坐有一人,正是混天王宋杰。在虎皮交椅之下,左方还有一把椅子,陆平正怒气冲冲地坐在上面。

“大哥!那陈庆有什么好?你非要把他拉上山来?”陆平语气中火药味儿很浓烈,说话时一双大手不停地拍着靠背,将那椅子拍得嘎吱响。

宋杰乜了陆平一眼,捏着眉心道:“以我观之,此人虽然阅历不深,但心有侠义,行事雷厉风行,且能临危不乱,正是个好汉子,伯安,我们青松寨当下缺少的正是这般的人物。”

“可是……”陆平见宋杰对陈庆评价颇高,急欲再说点什么,宋杰只是将手一扬,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伯安!我们来优池山有多少时日了?”

陆平一愣,他不明白大哥此话何意,不过他还是掐指数过,回道:“我们是六月来的,已经有半年了。”

“嗯!半年了!我们被官兵从陕北赶过来,已经有半年了。”宋杰站起身来,感叹着:“当初我混天王手下有五万兄弟,却抵不住区区五千官兵,伯安,你知道为何吗?”

“为何?”陆平看着自己的大哥在大堂里踱来踱去,眼都花了,可偏偏不敢发作。

“缺将!”宋杰猛地顿住脚步,道:“当时我们起事仓促,并未做什么准备,虽然我们起初能杀了知县,占了县衙,各地流民望风影从,一夜之间就集聚五万人之多,可这些有什么用?这五万人最终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

“唉!”陆平叹了口气,复而问道:“那照哥哥的意思,这陈庆还是个天生的将才?”

宋杰拍了拍陆平的肩头,笑着道:“伯安,哥哥我曾在辽东混过,打过仗,知道这世上并没有天生的将才,但凡常胜将军,都是经过长时间磨砺出来的,可是,却又不是所有人经过磨砺后都能为将,这好比璞玉和石头,二者未经过琢磨之前,看上去都没区别,可是一旦经过琢磨,差距就显现出来了。这人也是这般,有的人经过磨砺能为将,是为将才,有的人却不行。”宋杰说着顿了顿,又开始在大堂里踱着步子,道:“我们不能盼着朝廷的将军来投效我们,所以我们得自己培植打仗的人。”

“大哥的意思是,拉那个姓陈的上山,教他打仗?”陆平似乎明白了一点,脱口问道。

“正有此意!伯安,你我二人在陕北摸爬了一年,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一段时日下来也懂了些门路,在这青松寨里,也唯有你我二人可算是会带兵的人,若是现在给我们几万人马,我想我们也不至于会像当初那般大败。可是仅有你我二人,这显然不够,故而,这半年来,我无论是上山下山,都一直在寻找可以为将之人。”宋杰再次停住了步伐,回身对陆平道:“今日,我观陈庆,发现此人虽然表面优柔,可一旦临事却非常刚果,打差役的时候,出手够狠,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也不过如斯,这正是一块上好的璞玉,我自然不会放过。”

陆平听了这般话,静了片刻,沉声道:“既然哥哥如此器重陈庆,那兄弟我这就下山去,将那厮抓将上来!”

“慢着!”宋杰一伸手,止住陆平的冲动,道:“你太过莽撞了,像这种人,若是你想要他死心塌地地跟着你,那就得让他心甘情愿地上山,若是你强抓他来,只会适得其反。”

“咦?那我们该如何?”陆平回过神,只见宋杰双眼微眯,似乎在想着什么,便不敢出声打扰,宋杰静思了一会儿,豁然张开眼睛,道:“我有一计,伯安,你着人下山去打探陈庆底细,看他家住哪里,再让衙门里的内应将这些告诉那姓赵的恶少,那姓赵的最是睚眦必报,他定不会放过陈庆,最好是将陈庆投狱,我们就有办法将他捞出来。”

“好!一切就依哥哥。”陆平一得计,立刻又要下山,宋杰再次把他叫住。

“哥哥!又有何事?”

宋杰缓缓坐上他那把虎皮交椅,道:“若是事成,陈庆的日子就再也不得安稳,年关将至,这事暂且压上一压,让他再过一个好年吧!”

“……”

………………

逼良为盗,乃是水泊梁山这种黑社会组织最常干的事儿,但凡是被他们看上的人才,不管你是农民也好,士绅也罢,反正是要想方设法地把你挖上山,而被害人还个个都感恩戴德,被人卖了还去帮人数钱,悲哀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