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新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323

关于西斯林·埃弗内罗毕伯爵,都林人了解得不多。人们只知道这是一位远从英格斯特王国归来的外交官,不过这并不会影响贵族阶层对他争相巴结。不管埃弗内罗毕伯爵是什么身份,至少在眼下,他是帝国摄政王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最信赖的宠臣,有谣言说,只要再有一次机会是西斯林的爵位晋级,他就会是下一任帝国总理大臣。

泰坦帝国的内阁从成型到现在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出去第一任总理(人们都知道卡契夫·德卡拉斯。费特楠德公爵做了卖国贼)剩下的那位拉舍尔·季妥瓦老公爵实在不值得一提,人们都说这位总理大臣是阿莱尼斯女皇陛下的宫廷里最碍眼的一件摆设,除了无病呻吟,季妥瓦公爵再没什么作为。

很明显,说这种话的人实在是大错特错,在“223兵变”前后起到关键作用的季妥瓦公爵绝不是无病呻吟,他是真的有病……严重的腰腿疼,再加上血管瘤——那个手指甲大小的瘤子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在战争期间只能吧宝贵的生命浪费在疗养院。战争胜利,他的病情竟然奇迹般的好转,可这个巧合连他自己都感到脸红!尽管女皇陛下没有抱怨,可他毕竟面对着帝国上下的官僚集体,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他对总理大臣一职的怠慢。

一大早。王者之路又像平常那样喧闹起来,挂着各式家徽和纹章地马车以及政府各部的公车都从都林城高尚住宅区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巡兵会为这些马车开道,为生计奔波的人群会为这些马车让路,车流通行无阻。直到开上王者之路以后才遇上堵塞。

王者之路能容六辆马车双向并行。堵塞先向并不经常发生,可有些奔丧一般地冒失鬼老是不守规矩,他们要么就是为了紧急事务,要么就是为了赶着会见某位大人物,不过也有自命不凡地大贵族,结果呢……抢道,逆行,直到双向车道被马匹和车厢塞的水泄不通。

这次大堵塞是在帝国教育部办公地和林勃拉街在王者之路的第一个岔路口,看样子是因为右侧车道上过来的马车急于超车。和左向的马车发生刮蹭。不过事故车辆的车体都算完整。除了一位车夫肩膀脱臼,似乎再没有人受伤。

“可你怎么不去死呢?公德在哪?道义在哪?帝国的秩序就是被你这样的家伙给败坏了!”

面对一个年轻人无理取闹似的指责,西斯林·埃弗内罗毕伯爵并没有恼羞成怒。真是开玩笑,他曾是一位功绩斐然地特勤行动长官,他并不会和一个趾高气昂地没谱青年在大街上互相吐吐沫。

“到我的车上来吧!”一位老者突然敞开自己的车门。

聚集在事发地点的人都朝那辆总理事务处的马车望了过去,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不难猜出,那位其貌不扬、老态龙钟地绅士就是一向可有可无的帝国总理大臣,他的马车也被阻在林勃拉街便道的车流里头。

西斯林没有犹豫,他径直走向拉舍尔·季妥瓦老公爵,先是无可挑剔地向对方行礼,然后才登上总理处的马车。

车门紧闭,街道上的吵嚷声立刻消失不见了。西斯林打量着总理大臣,季妥瓦公爵也在打量面相清奇的中年人,最后他们同时笑了笑,但谁也没有开口,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妥瓦公爵的健康状况并没有完全好转,他一手抓着大把药片,一手端着香浓的可可茶,当老人愁眉苦脸地吞掉药片之后,他终于冲中年人抬手示意了一下:

“要不要来一杯?”

西斯林望了一眼车窗外头,堵塞并没有缓解,北方来的寒风在街头肆虐,这个早上注定一事无成,“好的!谢谢您的款待。”

老人亲自为埃弗内罗毕取来茶叶,又填成一大勺可可脂,西斯林千恩万谢地接到手里,在搅动饮品的时候,他留心看了一眼内阁总理大臣的公事袋,由于塞的太满,叠压起来的文件撑开了袋口……不得了!都是标记红色字母的紧急事务函。

“看来是我的冒失耽搁了您宝贵的时间!”西斯林有些难堪的指了指自己的马车,其实他也是为了一件极机密极紧急的时间才嘱咐车夫动作快一些,结果首都的交通偏偏给他惹麻烦。

“不要紧……”拉舍尔·季妥瓦摇了摇头,“迟到是一门艺术,假使你在途中遇到阻碍,你就得区面对它、解决它,然后在继续前进,这样问题才不会越积越多。所以解决问题的过程就是迟到的过程,比方说现在……”

帝国总理大臣拍了拍塞满文件的帆布袋子,“上午八点的内阁例会要讨论政府对打量闲散武装人员的安置办法,这涉及到许多地方贵族的权益,也决定着许多战争功臣的命运,你说我该不该迟到?”

西斯林。埃弗内罗毕突然有些激动地望向老公爵,“再次感谢您的关爱,从小到大……特别是在担任公职之后,印象中还没有人肯为我指点迷津,也没有人教晓我如何处理公务。”

“怎么会?难道你是自学成才?”

西斯林被老公爵的玩笑话逗乐了,他确实不是自学成才,但他无疑是个极为聪明的聪明人:“如果我没猜错的化……您在指导我该怎么面对疑难问题,特别是路上的障碍。”

老人点了点头,“看来奥斯卡相中你的确有他的道理。但你知道吗?摄政王殿下在与我探讨你地安置问题时,我可对你投了反对票。”

西斯林听到这番话之后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他知道自己和面前这位老人比起来,无论是智慧还是打理政务的手腕上都有很大的差距:

“能告诉我原因吗?”

总理大臣指了指那个还在刮蹭马车旁边大声诅咒地年轻人。“聪明人之所以被人认作聪明。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发言、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

西斯林摇了摇头,“不尽然,就拿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来说,如果你把话藏在心里,他会很不愉快;如果没有人大胆地指正他的过失,那么这个保持沉默的聪明人就是国家的罪人!”

“我的天!”内阁总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很难相信你居然从英格斯特活着回来了。”

“怎么了?我说错了?”西斯林大惑不解。

老人露出狡猾的笑容。他点燃一支只剩下尾巴的雪茄烟。“有一点你得记紧了!再也不要拿自己侍奉的主人做比喻。不管这个比喻是好是坏!”

西斯林点了点头,这一点倒是很好理解。

“若是换个说法……你来看看这支烟!”季妥瓦老公爵一边说一边喷了一口刺鼻地烟气,“你吸一口,雪茄自然会冒烟,可你要不吸,烟草只要仍在燃烧一样会冒烟!所以说呢!吸烟有害健康。只要它在燃烧,就让那些敢作敢为地人帮你吸一口,这对你自己一点坏处也没有,对摄政王来说也是有利无害。”

“抱歉……”埃弗内罗毕伯爵尴尬地摇了摇头,“我……我不太明白。““是啊!很少有人明白这个道理!”总理大臣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在我之后,内阁必须交给一个足够聪明的人来打理,这个人必须具备敏锐的政治嗅觉、雷厉风行的办事态度和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可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必须要凶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没有这种品质,他很难为帝国的困境打开局面,也很难把处在王朝过渡期的泰坦引入平稳发展的正确轨道,甚至可以说,奥斯涅摄政王要是找错了人选,他的统治就有瓦解的危险。”

“首都还有您在主持大局呀!”西斯林诚恳地恭维着老公爵,“在我看来,那些诋毁您的蠢货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没有您在内阁事务处主持工作,帝国的政府运作就会在一天之内陷入瘫痪。”

老人无奈地摇头叹息:“不会太久了!帝国境内几位最着名的心血管专家同时告诉我……我的心脏至多能够撑到明年夏天!”

“抱歉……”西斯林不再言语,他望着老人的目光充满敬佩,不过更多的是自己对总理大臣这个职位的感悟。

“你要做那个敢说话的聪明人?还是做那个喜欢保持沉默的聪明人?”

埃弗内罗毕苦笑着摊开手,“那得看是什么事!于国计民生,恐怕我一定会开口;于无伤大雅的那类小事,我想也没必要和人争执。”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帝国总理大臣恨铁不成钢地叫了起来,“并不是不要你说话,而是要你留意说话的时机和说话的人!哪怕你用金泰请一个人为你说话,你也不能自己冒风险,那得不偿失!”

西斯林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总理大臣阁下,您还是在绕圈子,我还是无法理解您所说的这个说话的问题。说话的人选和时机就那么重要?”

“这是都林!这是帝国最高执政机关!”季妥瓦公爵疾言厉色地瞪着始终不肯开窍的中年人。“在这个地方!只有军人会看你怎么做,不会听你怎么说;而政客,特别身居高位要职的大人物,他们正好相反!他们只会听你怎么说,对你的做法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大家在私底下都不干净,除非你想除掉某个碍眼的家伙,要不然……很少有人会拿舌头当利剑!”

西斯林没有言语。他对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不是不理解,但他无法忽视沉默对帝国政务造成的危害。

“我这里正好有个机会,你可以把这个机会当成是一次试验,敢不敢应战?”老公爵突然用挑衅的眼光打量中年人。

西斯林并不是白痴或是莽撞的毛头小伙子。他已经意识到危险正在迫近。但又觉得季妥瓦公爵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这个试验应该能够教晓你怎样看待一件棘手地非常事件,你知道吗?身居要职,你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机、各种各样的麻烦,无论你如何应对,道理还是那个——在别人听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为你的主人把事件理顺清楚、把麻烦化解于无形。这才是一个成功的总理大臣该做的事情。”

“我在听着……”

“这个试验……”老人突然急剧地喘息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往嘴里倒了一大把药片。就在埃弗内罗毕伯爵要钻出马车大声求救地时候。季妥瓦老公爵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常态了。

“这个试验关系到帝国未来地命运,关系到每一个泰坦人地福祉,关系到……”总理大臣看到了中年人的那副心惊胆寒的模样,他干脆摆了摆手,“算了我可以说的简单一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面临的最重大的问题一方面是他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就是南方分离势力的挑战!是时候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了,对峙和无休止的清洗暗杀都不是办法,这一点摄政王殿下和南方人都很清楚,可他们就是无法收手,所以……有人得站出来说话!”

“说什么?”

“很简单!机会是现成的,双方得坐下来谈谈!”

“谈?怎么谈?”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怒瞪着眼前这名面相讨厌的高级军官,如果对方不是一个位高权重的集群司令,他就会把手里的起司蛋糕丢在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脸上,再把他关进紧闭所,一直等到他自然腐烂。

“我同意摄政王殿下的观点!”又一名高级军官从大圆桌上站了起来,军事会议现场的大人物们纷纷打起精神,原来是作战部部长拉里勃兰上将亲自出面:

“殿下!在座的各位同僚!”拉里勃兰将军一边说一边掐掉了手上的雪茄烟。“与德意斯人根本没得谈,帝国若是发出谈判的请求,这只会让野蛮人认为我们软弱无能!再说德意斯人根本没有谈判的打算!他们虽然放弃了侵略我国北方占据的大片地域,可他们仍用接近40个师的兵力牢牢控制着慕尼黑省!只要我们暴露一点点先期发动反攻的势头,他们就会从东北方开辟的无人区发起强有力的反击作战!”

“之不知道到底是谁软弱无能!”已经受到摄政王训斥的那位军官似乎仍不打算放弃,他依然保持着挺胸抬头无所顾忌的军姿,“殿下!先生们!如果大家到过北方,相信你们都会发现,德意斯人并没有像历史上发动的任何一次对坦战争一样大肆破坏我们的基础设施和城镇,这种状况十分罕见,给人的感觉就像……就像饮血的野蛮人突然进化到文明阶段!”

“这又说明什么?”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这名集群军长官的轻蔑……无论如何,北方集团军群在克拉苏斯。波莱斯拉夫上将的领导下几近全军覆没,这是事实。

“这说明德意斯人还是把目光放在谈判上!”克拉苏斯斩钉截铁地说,“若是像拉里勃兰将军说的那样,如果德意斯人没有谈判的打算,他们就会毁灭前进路的一切,在撤退的时候还会掳走妇女、屠杀青壮年,再把所有高过车轮的孩子送进荒山!”

“有道理……”几名北方军系的军官小声附和起来,但在赢得了第二次为国保卫战争的首都同事面前,他们并没有发言权。

“谈判?那又怎样?”奥斯卡有些不耐烦,“如果谈判能解决问题的话为什么还会有战争?即使德意斯人没有过分破坏北方地乡村和市镇。但我们的军事损耗怎么办?我们能在短时间建造一座新的杰不伦要塞吗?减员达七成的北方军能在一个月恢复建制吗?”

克拉苏斯颓然坐倒在他地席位上,减员达七成?减员达七成!他对这个数字并无怀疑,而且他相信真正地统计结果比这个数字更加令人难以接受。北方战士的血汇成博坦河,战士的尸首散落在北方每一块土地上!克拉苏斯是北方军的总司令。他是那个要对这幕惨剧负责的人。他还年轻,他还有梦,可德意斯人打垮了他的部队,也粉碎了他地人生。

“关于德意斯方面地军务事宜……最高军部另有决断!”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平静地打量着近卫军历史上最年轻地军群指挥官,“我这里有一项新的人事安排,是关于原北方集团军群总参谋长拉苏斯·波莱斯拉夫上将……”

“呵呵……”克拉苏斯苦笑着摇头,摄政王殿下已经用“原北方集团军总参谋长”这个词汇。

“我服从最高军部的排遣……”

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呢?时年三十岁的波莱斯拉夫上将孤身起立。他依然保持着挺拔的军姿。不过这一次,首都军部地同僚们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罗曼教廷会动员一支数量惊人的圣殿骑士武装进驻斯洛文里亚”,奥斯卡说到这里便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他对教廷在安鲁家门口进行的肮脏勾当极为敏感。

“你的任务是协助斯洛文里亚总督建立一支以侍奉神明为第一要务的正规化武装,这支部队由你行使指挥权。并有我代表安鲁军统当局向你移交斯洛文里亚军务的全权处治权。”

“问题!”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匆忙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我不是一个军事顾问?”克拉苏斯仍对这个新的命令搞不清状况。

“不!你不是,我甚至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是一位近卫军上将,是帝国现役军人中不可多得的战场指挥官!”

克拉苏斯呆愣在原地,他始终一位最高统帅把自己看作是一个输光得精光的可怜虫、又或是一个差点造就全军覆没的败亡之将。

“要对自己有信心!”帝国摄政王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斯洛文里亚军务大臣身边,还用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相信……应该说这里说有的高级军官都相信,若是换一个人主持北方战场,绝对不会打得比你更顽强!”

“谢谢……谢谢殿下……”年轻的近卫军上将紧盯着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最高统帅,即使此前他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了解并不充分,但此时此刻他已知道对方的确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军人首长。

“关于新一任北方集团军群……哦对了!是该给北方军设置一个司令员了!我得问问你的意见,新的北方司令还是来自北方才比较妥当!”

克拉苏斯连忙打起精神,摄政王已经通过实际行动表达他了对北方军的谅解和支持,那么在这个时候,为最高统帅挑选一个能够担当重任的接班人就是他能为北方军做的最后一件事:

“殿下!在座的各位同僚,我推荐李。麦克伦中将!”

“李。麦克伦?”奥斯卡在北方军系的花名册李翻检着档案。

克拉苏斯提起李将军就露出一脸兴奋的神情:

“李。麦克伦中将在参军入伍的时候只是北方军中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尉军官,自794年开始,历任中尉队长,少校团长,上校师长,少将军长!并获得过帝国勇士勋章和多次军部嘉奖,他是从基层岗位上走出来的优秀指挥官!至少是在北方,谈到打硬仗、打苦战、打攻防拉锯战,李将军若是敢称第二的 话就没人敢称第一!”

“是个极为全面的战场指挥官……”奥斯卡边说边把李。麦克伦的军旅档案递给坐在自己左首边的作战部部长。

“您要求我什么时候向斯洛文里亚方面报道?”

奥斯卡由沉思中抬起头。他并不是觉得面前这名英俊地年轻将领有多么讨厌,只是一直认为北方军不该败得那么惨。

“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就是现在!”

克拉苏斯动了动唇皮,他很想告诉最高统帅自己和那些浴血奋战的北方将士已经尽力了,但他最后还是说不出来。

立正、敬礼!机械式的转身。波莱斯拉夫上将地背影在圆桌议事大厅地地板上拖得很长。他就这样离开了近卫军领导集体,远赴斯洛文里亚那个鬼地方。在接下来的长达半个世纪的宗教战争(也可以说是种族战争)里,世界舆论对这位泰坦指挥官的评价始终毁誉参半,只有他的死敌德意斯人在许多许多年后仍在谈论杰不伦要塞那座不倒的城墙。

是役,德意斯王国军在要塞攻防战中付出了伤亡十万余人的惨重代价,在这场战役中活下来的人都说,克拉苏斯。波莱斯拉夫将军才是泰坦人赢得第二次卫国战争地关键人物。 若是德意斯王国军能以最快地速度扫荡北方。进而突入都林中央平原。按原定计划与法、荷、利、威四国联军完成对都林的合围,那么神圣泰坦就会在硝烟中结束他的辉煌。

“不是说有惊喜吗?”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目送落魄的克拉苏斯离开军议会之后突然垂头丧气地耸了耸肩,“我为这个惊喜错过了小女儿的朗诵会!你们得给我一个足以让我觉得通体舒泰的解释。”

在场的帝国将领齐声笑了起来,他们抓耳挠腮,挤眉弄眼,就像一群刚刚走出深山抵达城市的乡下人。

“这到底是怎么了?”奥斯卡狐疑地瞪大眼睛,他并不会认为首都军部的高级将领集体吃坏了东西或是集体得了脑炎。

“殿下……”一直在会议中保持沉默的总参代长官加布里。约翰特上将也收起了那副多少有点假惺惺的严肃嘴脸。他笑兮兮地站了起来:

“昨天夜里、今天早晨,三分来自不同军区的紧急军报陆续抵达首都,您要亲自过目还是由我在这里对在场的先生们宣读……”

“念吧念吧快念吧!你们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奥斯卡兴奋地搓了搓手,他就知道一定会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第一份!”约翰特上将拣出一纸红皮军报,“近卫军第五战区临编(临时建制)第二军第三游骑兵师报请军区司令部、并转帝国最高军部,教历802年11月14日正午一时,我部已站在阿卑西斯山脉卡马利山谷的雪线上,向前一步就是法兰!”

“第二份!”加布里将军的笑意越来越浓:“近卫军第十二军区总司令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将报请西线战区司令部并转最高军部、面呈帝国摄政王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统帅,教历802年11月10日,我部正于杰斯奎里茵先行者之战的遗址上举行追悼勇士的祭奠。”

“第三份!”总参代长官抖了抖最后一份军报,这份军报的内容最为简短:“近卫军北方集团军临编(临时建制)第42步兵师报请战区司令部、并转最高军部,我部已于德坦边境上重新树立了界碑!完!”

“然后呢?”奥斯卡摊开手,三方战线上的进展都不错,可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吗?

“我的殿下!您没有意识到吗?”加布里。约翰特上将和所有在场的军官全都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到今天!也就是教历802年11月22日,神圣泰坦的第二次卫国战争终于结束了!帝国军人彻彻底底收复失地,前锋部队都已站在国境线上!我们胜利了!真真正正地胜利了!”

“哦啦!”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吐出一口炙热的气息,他用双手捧住额头,尽量不让在场军官目睹他的表情,他在此时此刻需要平静。

半晌之后,泰坦帝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军人们向他围拢,并没有欢呼、没有雄壮地呐喊。这些为了祖国抛过头颅洒过热血的男人们只是紧紧抿着嘴,用恬淡的笑容和炯炯有神的目光互相打量,最后他们终于拥抱在一起,彼此紧拥、彼此拍打肩膀。他们地统帅自然是现场最激动地那个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拥抱了每一个人。并把这些男子汉的脊背拍得啪啪作响,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

“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为祖国所做的一切!”

西大陆,国家一词出现于神话时代中期,那个时候的世界由人类和各种各样的神明共同管理,神和人的界限并不十分清晰,因为国家之王多半都是这位神明又或那位神明的子女。

分裂一词出现的比较晚,在罗曼帝国最终走向解体地教历前一世纪。分裂主义者或称离心主义者才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罗曼帝国作为一个统一地多民族国家是一种存在现实。要打破这个现实或是破坏这个现实地人就是妄图分裂国家的危险份子。在罗曼由奴隶制城邦国家进入帝国时代之后。历任统治者一直在和搞分裂的贵族领主作斗争,直至最终失败。

作为古罗曼武士的后裔,泰坦帝国得名于一个单一民族集体。理论上,这样一个单一民族组成的国家并不会在个体上产生分裂意识,但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地!就目前的泰坦来说,经历了近千年的发展和演化。单一民族集体产生了极强的地域意识,这种地域差距造成了南方经济分化、东西意识独立,比较安鲁和莫瑞塞特王朝的关系,如果实际一点的话,两大利益集团互相抵制的关键问题就是一个致力于统一、一个倾向独立。

改朝换代是必然的事,这是历史的产物,也可以用宿命论来解释。安鲁的上位代表着他与旧王朝之间的矛盾不再是帝国内部的主要矛盾,而随着南方贵族集体和商人阶层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泰坦帝国经济命脉的一小部分人开始产生了分裂国家的意识,这一点不难理解,利益使然、野心使然、欲望使然,若是没有欲望,人类社会就不会出现前进的动力。

分裂是进步还是倒退?这种事恐怕没人说得清,如果安鲁能够顺利接掌帝国皇权,那么此时此刻任何妄图分裂国家的行为都是历史的反动和倒退,但问题是安鲁并不具备统治泰坦的完备条件,在这个时候,分裂到底是进步还是倒退?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没有时间考虑这些意识领域上的事情,他是一个独裁者,任何一个独裁者都不会允许有人从他的餐盘里切走一块滴淌着油水的肥肉,他是这块肥肉的主人,他可以把肉吞进肚子里,可以任由肥肉腐烂变质,但他绝不允许其他人染指,这是原则上的问题,也是独裁者之所以是独裁者的依据。

阴谋家们的目的十分明显,即便泰坦已经赢得卫国战争的胜利,但皇权旁落,只要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没有加冕,帝国的政局就依然是动荡的、不稳定的!那么在这种时候,若是除掉有望成为新皇帝的摄政王……所有的政治分析家和历史学家都认为,泰坦帝国走向分裂将是必然的,因为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那样拥有足够的实力来维护帝国的统一。

“统一是第一!我强调过很多次!”奥斯卡坐在肯辛特宫的书房里,聆听最高统帅训话的人只有有限的几位,但无一不是泰坦摄政王的心腹大员。

“你们应该了解我的决心,也该理解我以非常手段打击南方贵族集团的措施,除非南方人能够清楚明白地表示他们已经放弃分裂国家的图谋。要不然……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清晰的范围会进一步扩大、卷入这次危机的人会越来越多!即使未来的帝王要在一片瓦砾和尸骸上统治南方,我也不会把一个富庶繁荣的南方留给分裂主义份子!”

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轻轻地咳嗽一声,他吸引了帝国摄政王的注意力:

“殿下!还没向您祝贺!神圣泰坦最终取得了第二次卫国战争的胜利。是您带领全军全民……”

“别打岔!”奥斯卡有些恼火地白了一眼军情分析处长,“把那些千篇一律的恭维话收起来吧!听我把话说完!”

卢卡斯吐了吐舌头,他满以为摄政王殿下会在最终胜利面前心情好转,可鬼才知道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他不但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地开心的表情。还把面孔拉得老长,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老妇人,满口唾沫星子,指手画脚唠叨不停。

望着独裁者不断开合的嘴唇,西斯林·埃弗内罗毕伯爵只是状似聚精会神,实际上他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不管理解与否,早晨帝国总理大臣拉舍尔。季妥瓦老公爵的一番谈话还是令他感到心神不宁。

眼下的问题只有一个!说还是不说?

可……说什么呢?又该怎么说呢?

与南方形成拉锯战对于帝国和摄政王本任来说一点给好处也没有!报复也好、暗杀也罢,战争彻底终结。该是时候让利益双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不过……就像总理大臣说的那样。西斯林欠缺一个说话的契机。特别是在主宰者一门心思地要把分裂份子送进地狱的时候。即使西斯林本人已经与帝国摄政王建立了良好地私人关系,但这位伯爵阁下在话到嘴边地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他是要劝说这位独裁者放弃那种王者才能拥有的尊严!妥协对一位王者来说并不单纯是政治和利益的问题,很大程度上,妥协意味着尊严丧!

若是实实在在地评价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对待南方分离问题的态度……西斯林会说,帝国的现实主宰者多半是为了他的一肚子气。

又望了一眼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帝国摄政王。埃弗内罗毕伯爵开始犯嘀咕:有没有必要拿自己地前途和一项福祸未卜的政治协议作交易?他若是如实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提起这件事,结局可能有两个,一是摄政王殿下同意了他的主张,与南方贵族集体达成一定形式上的谅解;二是……这就不好说了!南方人害过这位独裁者的孩子、害过这位独裁者的妻子,又调遣此刻三番五次地袭击,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有理由把提出和解建议的人看作是他的敌人!说到对待敌人……很难想象摄政王会做出什么事!

西斯林开始打冷战,难道这就是拉舍尔。季妥瓦公爵所说的考验?一面是国家利益和统治根基,一面是自己的生命安全!这该怎么选?

说还是不说?问题又回来了,可西斯林已不再抱持原先的态度,他并不是退缩,而是突然找不到答案。

“今天就到这里!”帝国摄政王敲响了书桌上的金铃,侍者鱼贯而入,在场的军情官员如蒙大赦一般退到殿外,就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看不到的地方,埃弗内罗毕伯爵突然扯住军情分析处长:

“调查有没有新的进展?”

卢卡斯难堪的摇了摇头,他偷眼看了看坐在室内的小主人,然后才压着嗓子小声告诉英格斯特归来的着名特勤官:

“一点进展也没有!那名打扮成水仙军官的刺客一口咬定毒酒是缪拉将军送过来的,可红虎集群里的军官压根就不认识那个刺客!这叫我怎么向摄政王殿下解释?”

“再说那个替死鬼……”卢卡斯似乎要把心里的苦水一股脑地倒出来:

“你说说你说说!那个替死鬼是谁不好?偏偏是一位在最高教廷举足轻重的主教大人,明天我就要去迎接宗教裁判所介入这次调查的特别法官,到时还不知还会碰到什么倒霉事!”

“你有没有想过摄政王殿下仍有机会与南方贵族集体达成一定程度的协议?”西斯林开始抛出诱饵,如果总理大臣教晓他的事情是正确的,那么干嘛不找一个更适合说话的人充当挡箭牌?

卢卡斯沉吟半晌,“妥协!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他不会听!”

西斯林摇了摇头,“那时因为没人向他提起过这件事!”

卢卡斯皱起眉头,“你干嘛不去?”

埃弗内罗毕伯爵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算上第一次觐见摄政王殿下,他认识我不过三个星期,你能指望他有多么信任我吗?”

卢卡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朋友!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们都有责任,殿下若是犯了错误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他的错误,而是我们的错误!总得有人对他说明其中的厉害关系!”

西斯林假惺惺地笑了笑,“卢卡斯!你知道要让最高统帅与那些意图谋害他的死敌进行妥协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吗?既然总会有人对他提起这件事,你可犯不着拿自己的前途和生命冒这个风险!你还年轻!”

卢卡斯没有言语,他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西斯林的背影。

“发生什么事了吗?”已经升任军情局长的蒂沃利·哈德雷将军突然拍了拍大学生毕业生的肩膀。

“没什么!”卢卡斯苦笑着摇头,他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就说明他并不是那种一无是处满脑子幻想的大学毕业生,所以他在自己的直属上司身边指了指已经走出宫殿的埃弗内罗毕伯爵:

“真的没什么!只是又认识了一个事故圆滑、矫捷多智,兼且杀人不眨眼的伪君子!”

军情局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天天都和这样的家伙大叫道,在心理上已经完全习惯:

“别去理会你的朋友啦,来看看这个吧!”

迪亚巴克尔子爵接过印着“极机密”字样的红皮文件,他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便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叫喊:

“我的天!这是……这是真的?”

“小声点!”军情处长吓得手舞足蹈,他瞄了一眼敞开的书房大门,“别让他听见……千万别让他听见!这件事咱们得从长计议!”

“对对对……对对对!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卢卡斯有些语无伦次。<!--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