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新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894

如果你想了解城市的心灵,那你就去找一处历史悠久、人口稠密……最好是都林那样的地方,不过当然,若是把这个地点直接选在都林也未尝不可。

都林是泰坦帝国的首都,全泰坦所有的公园加在一起也没有首都的公园多,全泰坦所有的贵族加在一起也没有首都贵族多,其他诸如此类的地方不胜枚举,这些数一数二的地方只是告诉不知情的人,都林不同……和你到过的任何城市都不同。

既然是帝国首都,这里的建筑物一定巍峨壮观,事实的确是这样。

从举世闻名的汉密尔顿宫到街边一座小巧玲珑的咖啡馆,所有的建筑都在考验你对壮观、奢华或是典雅的理解究竟达到怎样一种程度。

如果不去关注这些皇室财产、政府公署和市民阶层的建筑,那么都林最有看头的就是林立的教堂。这些宗教建筑展现出的风情和其中的文艺精神可以沿着城市历史一直走到今天,并且经久不衰,永远吸引着大量的信徒。

一遇礼拜天,泰坦首都会由都林斯科特大教堂开始依次鸣钟,不过这种状况总会碰到例外的时候。

从战场爆发的那天起,来自前线的信件就像雪片一样飞抵都林,这些都是将士们的家信,不过普通士兵很少会花钱光顾帝国的邮政系统,能够写好信件再寄回家的多半都是军官。除去公共信件之外,近卫军军部的快信更加频繁地往来穿梭,这些军队的信件会由专门地长途大篷车运抵首都。再由首都军部的相关部门分门别类地进行汇总。

在标记为“战争阵亡人员录入处”的办公室里,来自前线地阵亡确认信已经堆积如山,每封信上都记载着这名烈士的姓名、籍贯和他生前地种种。

首都市民总是第一个得知烈士的音信。他们的父兄子弟在遥远的边疆战死沙场。这些失去血亲骨肉的人并不一定都是平民,在街道上往返不断地送葬队伍里。打扮庄重哭天抢地的贵族也不在少数。

说起都林城在第二次卫国战争期间主题生活,恐怕我们只能用葬礼来概括。大大小小的教堂不眠不休,连礼拜日都被用来接待死难将士的亲属。当弥撒的烟火和颂歌冲上天空,教堂就会敲响塔楼上的铜钟。

不分彼此,城里的钟声连成一片、杂乱无章。就像街上的送殡队伍总会被另一支殡仪队伍的突然到访而打乱一样。

家里没有亲人子弟在当兵的老百姓自然被从早到晚敲个不停地钟声搞得心烦意乱,他们就抱怨“当官的死得越多越好”稍微有一点爱国情操的人则会塞上耳朵,细阅手里地报纸,上面转载军部战报的全文。

“阿兰元帅败了!”这个消息对首都市民来说就像一颗巨大的马车炸弹,在人们的心脏里突然炸响。

不知就里地小老百姓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忙着出逃,逃到乡下、逃到山区、逃到水仙郡、逃到德意斯鬼子打不到的任何地方:贵族阶层的震动有过之而不及,所有的大户人家都在做着整理财产之类的事情,细软全部塞进旅行马车,带不走的重物、古董和一切值钱的大件物事就地埋掉。辛苦了首都的园丁不停地整理这些贵族人家的草坪,直到宫廷和军部联合下发文件,声称“北方军战略规避、阿兰元帅主持纵深防线”纭纭。可这种时候谁又会相信?

于是,一夜之间,巍峨壮观秩序井然的都林城全乱了套,市民蜂拥逃难。流氓巡兵趁火打劫;明白事理的贵族守着皇宫翘首等待消息、不明白事理的贵族拖家带口地赶上旅行马车,一路往东奔向水仙郡。

阿莱尼斯一世女皇陛下三令五申地强调首都社会稳定和日常治安的重要性,可无论是首都保卫师还是司法部门都对都林城的混乱束手无策,军方和政府部门联合协商的结果竟是敦促市民只在夜里出行,不要在白天往女皇陛下的眼睛里揉沙子。

所以,等到入夜的时候,都林城就出现一副奇景。大街小巷人声鼎沸,人和马车都掌着灯,灯火组成一条火线,由城市分作条条枝干向东方的旷野不断推进。

阿莱尼斯不明白,为什么北线的一时失利会引来这么令人难堪的后果?她的军人还没败,她的王朝也没完蛋!人们为什么要离开她?连一些政府部门都因严重缺员而停止日常工作,各种各样的景况似乎都在告诉女皇陛下德意斯人明天就能打到都林,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

“按照北方军在11·8边境保卫战失利之后的情况来看,北方防线至少还能坚持抗战直到明天春天!”当值的军务值星官不无保留地为女皇陛下圈定了一个异常模糊的时间。

“明年春天……”阿莱尼斯瞪着眼睛扶着桌面,脸上的浓妆很好地掩饰了她的疲倦和力不从心。

“那明年夏天呢?明年夏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世陛下扫视了一遍厅堂中的军人和无声无息的帝国大臣。

“没有人知道吗?”皇帝陛下的不耐烦溢于言表,她痛恨这些脑满肠肥的无能蠢物,更痛恨阿兰败得一干二净!如果外界知道她的近卫军统帅病得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真是算了吧!那样的话就离都林的末日为时不远。

值星官轻轻咳嗽了一声,在这种时候代表军部发言绝对是个苦差使,但他必须向女皇陛下传达总参谋长鲁宾元帅对战事进展的一些观点。

“陛下……”值星官假惺惺的咳嗽吸引了一世女皇的视线。“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元帅和作战部同僚一致认为,德意斯人对北线防区发动奇袭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就此决一胜负,德军还没有那种实力。同时他们还要兼顾俄列人可能存在地进攻。所以……北线战事主要是为了争夺战场的先期主导权,在突破北方军边境防线之后,德军进可攻、退可守。不逾发生被增援的水仙骑士团赶尽杀绝地危险。”

“谁说要向北线增援水仙骑士团?”阿莱尼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要她去央求自己那位过得逍遥自在的小丈夫吗?

“只是假设!只是假设……德意斯人不能不做这种假设。一旦北方纵深防线同样面临危险地处境,我国只能增调水仙骑士团加入战斗序列。”

“他们不是已经攻进法兰了吗?”阿莱尼斯有些恼火地别开头,奥斯卡的那只红毛老虎从来都没遵守过泰坦法典上的章程,他们想去哪就去哪,好像这些家伙就不是水仙骑士一样。

“水仙骑士团红虎方面军在敌后的进攻并不顺利。法兰王国军四处围追堵截,红虎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值星官就事论事地交代了一切。

听到红虎在吃苦头,阿莱尼斯地眉宇终于稍稍舒展开来:“说回德意斯吧!”

值星官连忙答应,他指了指房间中悬挂的那张地图。“所以……德意斯人的进攻不会太过分,水仙骑士团只打敢于出头的那个,德军吃过一次亏,他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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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军部值星官的视线落在帝国西部,落往境外陈列着的五十万大军。“法兰人在南方无所作为、德意斯人在北线也不会在短期之内展开新的大规模攻势,卫国战争的重点和难点自然就落在西线。”

“五十万……”阿莱尼斯近乎无意识地呻吟着,她根本无法想象五十万人聚在一起要怎样打仗。

“是的!五十万人!”值星官肯定地点头。“在东起瑞尔北部边境、南至法兰王国洛林行省、总共一百九十公里长地锋线上。荷茵兰、利比里斯中央集群二十四个军摆在战场中线上、威典集群十七个军在中央阵营北部、法兰集群九个军在南部……”

“够了!我识字!”帝国女皇烦不盛烦地扬了扬手里那份新鲜出炉的战事前景分析报告。她知道鲁宾元帅的西部集团军群只有不到三十万人地兵力,尽管帝国一直在由中东部地区向前线增调兵员,可临时拼凑起来的防线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三座阵营同时发动的进攻。阿莱尼斯不懂军事。可她至少还算清醒。

值星官尴尬地退了下去,如果女皇陛下认得字,那这里确实再也没有他的事情。

大臣将领陆续退出帝国主宰者地书房,他们垂头丧气、神情萎靡。

甚至彼此推脱掉晚上的宴会和从不缺席的牌局,但是……千万不要以为这些精明之极的首都贵族真的就是这副可怜虫的嘴脸,他们每个人都在脑海中飞速地撩拨着各自的小算盘。

皇帝的书房只留下四个人,不过奇怪的是这四名首都大员竟然没有一个是军人。

善解人意的特勤处长为女皇陛下端来一杯新茶,沉默寡言的宫廷长官纪伯纳委西阿塞利亚侯爵为女皇陛下推开书房的落地窗。

萧索微凉的秋风涌进房间,阿莱尼斯伸手按住被风吹起的文件,卡梅伦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夫人便为她取来一把黄金打造的压尺。女皇心满意足地摊开手,但她立刻注意到内阁总理大臣已经掏出雪茄,却遍寻不着点火的物件。

“送给您了!是我父皇的遗物!”

拉舍尔季妥瓦公爵受宠若惊地接过那个燃烧煤油的点火器,东西虽然不算珍贵,可这毕竟是女皇陛下由她的办公桌上丢出来的。

拉舍尔公爵即是现任内阁总理大臣,他的政治手腕不如卡契夫、营钻头脑不如海怪、比起心狠手辣绝对不是鲁道夫的对手、说到逢迎奉承连政府部门里面地位最低的小职员都不如!可就是这样一位一无是处、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坐到了女皇陛下的身边,成为一世女皇在政务领域上的左右手。

人们最初还不是十分理解,对这项任命跌破眼睛的更是大有人在,可按照女皇陛下的说法。拉舍尔老公爵地好处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忠诚(年轻人都骂他是老古董)排在第二的就是稳重(熟悉他地人都知道这是惧内练出来的)排在第三地就是……

阿莱尼斯肯定还没想好这第三点好处。不过拉舍尔季妥瓦公爵确实有其独到的地方看看刚才那些和他做比较的成名人物就不难理解……

卡契夫被冠上卖国贼的罪名,他的头颅被英格人送到女皇面前。又在泰坦光明门上吊了好一阵:海怪最是破落,一生“辛劳”所得全部充公,自己则落得个身陷囫囵地下场,据说肥肉一斤一斤地往下掉;鲁道夫霍斯……都林人都说前特勤处长是被屎撑死的,肠胃里塞了把铲子的家伙还用再提吗?

名动一时的大人物死的死、倒台的倒台。连近卫军统帅都被医师疑为老年痴呆……只有拉舍尔季妥瓦公爵安安稳稳地过着他的小日子,这其中的处事智慧应是老人最宝贵的一项财富。

“陛下……”内阁总理大臣喷着烟,间或还喝上一口酒。“您知道战争为什么会拖到现在才有一点进展吗?”

阿莱尼斯摇头:“抱歉阁下,不是我的帝国取得了进展,是我们地敌人!”

“那咱们换个说法!”拉舍尔公爵的眼睛闪着一个精明的老人特有地光芒。“比方说……法兰人最先侵入我国,到了维耶罗那就停下脚步,等着德意斯人;德意斯人打赢了第一阵,就此也慢了下来,等着荷茵兰、威典和利比里斯!您应该自豪!帝国正遭受一百万军队的围攻,我们竟然坚持到现在!”

“不!不!”阿莱尼斯连连摇头。“不是围攻!泰坦不可能承受得了一百万大军的围攻!”

“不是围攻是什么?”老人继续追问。

阿莱尼斯沉默下来,三面防线上全是敌人,不是围攻又是什么?可敌人的一百万大军足以在第一轮进攻中彻底撕开近卫军地防线。但战争进行了好几个月也没出现这种一面倒的局面,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

“怕!”宫廷长官纪伯纳委西阿塞利亚侯爵突然说出一个单音节单词。

“他们怕泰坦、怕泰坦军人、怕泰坦人民!他们害怕泰坦民族将反侵略战争进行到底,真要和泰坦动真格的……战到最后,他们的一百万不会剩下什么。我们的综合国力、地理纵深和近卫军的预备役基数在那明摆着!女皇陛下若是下达总动员令,全国所有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青壮年都披上铠甲、拿起刀枪……”

“我们会有一支二百万人甚至更多的军队!”内阁总理大臣接过宫廷长官的发言。

“他们不但害怕泰坦真正彻底地武装起来,更怕他们的同盟军在这场战争中变得更加强横!”纪伯纳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坚定地望着女皇,他对自己的揣摩有着无比的自信。

“这种状况在第一次卫国战争期间还不太明显……”拉舍尔公爵掐灭雪茄,“那时侯没有德意斯野蛮人的加入,反坦联盟各国也没有投入全力,可是现在……经过养精蓄锐的德意斯王国军在第一阵中就击败了阿兰,我相信参与战争的其他四国会比咱们更担心!”

阿莱尼斯缓缓点头,她是一国之主,不难明白其中的奥秘,德意斯的强横引起整个反坦联盟的警惕,法兰与荷茵兰又在兵力配置和进攻合作等等方面无法达成一致,而威典王国虽然派出了十七万人组成的部队,但里约里耶姆国王并没与泰坦断绝外交关系,威典大使馆还在工作……

“他们或许想把您赶下帝位,但绝对没有胆子与我国的军人决一胜负……六内阁总理大臣给发言下了结论,“因为全面开战的顾虑太多,无论是哪一国都不想在和我们硬拼的时候过分削弱自己的实力!”

“而且……”特勤处长预言又止,倒是站在女皇身边的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夫人和她的亲密朋友咬起耳朵。

“南方贵族的离心倾向越来越重……”宫廷长官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近不可耳闻,“而且特勤处对北线失利的真正因由存有疑问…六“你是说……”阿莱尼斯寒着面孔,“有人捣鬼?”

泰坦帝国循规蹈矩的内阁总理大臣微笑着摆了摆手:“我地陛下。这种事说出来是没人信的,即便特勤处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又怎样?我们永远抓不到那个幕后主使人!就像财政大臣地那件疑案一样。“阿莱尼斯的心情已经跌落谷地,她比任何时候都不耐烦。“那你们要干什么?既然于事无补干嘛还讨论这个问题?”

拉舍尔季妥瓦公爵看了看在场地人。似乎只有他对某件事情有发言权。

“我的陛下!既然您已经明白西方王国联盟内部对战事存有不确定的疑问,您想没想过……我们可以避免接下来可能存在的巨大牺牲?”

“什么……什么意思?”帝国女皇一定没有听懂。但她已经意识到这个提议有着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危险性。

“求和!”

“求和?”阿莱尼斯一世女皇瞪大眼睛望着她地总理大臣。“这可能吗?他们要把我推下皇位!无论是法兰还是荷茵兰,他们都想把我……”

“陛下……”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夫人探手按住帝国女皇的肩膀,她早就看出自己这位贵为一国之主的朋友被敌人的一百万大军吓得不轻。

“您已经不必担心这一点了!不管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他和军情当局制定的那份黑名单帮了咱们大忙!先是荷茵兰王后,再是避居威典的前朝皇后。一切能够顺理成章干涉泰坦皇权更迭的借口都消失了,反对泰坦的联盟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再为这种事启动武力!或者……您不妨再仔细想想,把泰坦皇帝推下皇位……他们办得到吗?”

阿莱尼斯心虚地别开头,对方有一百万人的大军三面围攻泰坦,他们为什么办不到?

“我地陛下……”国务大臣干脆站了起来,他必须给自己的皇帝一些信心。“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夫人说的有道理,西方王国联盟要想把您推下皇位就必须战胜聚在您身边地八十万近卫军,还包括泰坦所有的轻壮年预备役,如果这还不够,东疆安鲁已经完成他们的历史使命。水仙骑士团可以在您受到威胁的时候投入任何一方战场。”

“您觉得……是法兰人敢冒这个风险……还是荷茵兰人敢挑起这种祸事?”

一世女皇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曼努埃尔王朝被水仙骑士团打怕了,她地丈夫一到罗曼就令意利亚人忙不叠地嫁出一位公主;让德意斯人在东部吃尽苦头的甚至不是水仙骑士团的正规军。上一代的安鲁公爵只是派出水仙郡的贵族独立武装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歼灭了德意斯王国军的东方主力集群;那个倒霉的斯洛文里亚……这个已经陨落的王国应该给西方来的下等人提个醒 安鲁不好惹!侵犯泰坦的战争迟早有一天会遇到一直守护这个大帝国的神选战士。若是再加上被誉为战争狂人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是啊……我的担心显得有些无厘头,他们不敢,他们绝对不敢过分侵犯泰坦!我怎么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还不晚!”内阁总理大臣带着得逞似的笑脸,他在女皇陛下的书桌上放下一份计划书。“我的陛下。趁现在……德意斯人没有企图深入、法兰人停滞不前、荷茵兰和威典举棋不定的时候,我们向西方王国联盟现以弱势、许以重利、诱以条件,只要给他们一个适当的台阶下,他们迟早都会撤军!第二次卫国战争带来的各种危机也就随之烟消云散。”

“同时!”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夫人接过总理大臣的话题,“一旦您与西方王国联盟达成谅解,我们就可以开始着手整顿帝国内部事务,您想放任南方贵族到什么时候?非要等到他们在维耶罗那建立新都?”

阿莱尼斯又一次瞪大眼睛,“南方人……在维耶罗那建立新都?这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我不清楚,也没有证据……”这次轮到特勤处长发言了,他用身体的阴影挡住女皇陛下的实现。“我只是觉得大家对卫国战争地看法太过乐观!我相信当都林向水仙郡求援的时候,安鲁一定会产生两种声音。一是让西方人去打吧!莫瑞塞特皇朝完蛋了才好:二是救援首都,但要等到皇朝元气大伤难以为继的时候!”

“我地陛下,您猜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会听从哪种声音呢?您最好不要撇开他与南方贵族的深层关系孤立地看待这个问题。”

费瑞德罗西斯莫瑞塞特一边说一边无所事事地翻看着总理大臣提交地和谈计划书。

阿莱尼斯真正静下心来。她知道这不是自己感情用事或是大发雷霆的时候,自己最亲近的臣属说得都有道理。不过还是以特勤处长的提示最为一针见血。

当都林和莫瑞塞特皇室真的置身险境地时候,谁能为东疆安鲁的立场做出保证?安鲁为什么不能落井下石?丈夫背后的南方贵族巴不得要摆脱帝国皇室的控制,他们更愿意见到莫瑞塞特王朝被侵略者所颠覆。

“求和……实际吗?”阿莱尼斯从自己的侄子那里夺过内阁的计划书。

总理大臣坚定地点头:

“陛下……如果我们想避免战争,这就是当务之急!德意斯罗雷斯堡女王会很乐意见到泰坦归还几十年前夺走的那两个省,而威典和荷茵兰用战争赔款和咱们在瑞尔王国占据的领士就能打发。唯一棘手的是法兰人!法兰人对奥斯涅亲王的作为十分不满,也十分恐惧!水仙骑士团红虎方面军正在法兰西北行省胡作非为,之前又因斯洛文里亚战争和西葡斯搞得关系紧张!对法兰……我们必须给之以足够地安全感!”

阿莱尼斯摆了摆手,“安全感?谁来给我安全感?难道要我像阿兰元帅那样对付奥斯卡?我可做不出!再说那已被证明是愚蠢的举动。”

特勤处长翻了个白眼,“陛下!您这么说可有失公允,当初我们若是把握住那个机会,安鲁内部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毕竟费戈元帅地视线在东方,帝国和皇室离那可远着呢,不像现在!我们要为奥斯涅亲王发动的战争背负责任,还要给他的独断专行擦屁股。”

“你闭嘴!”一世女皇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夸夸其谈的费瑞德。她只要一听到这件事就心烦。

总理大臣伸手将还要辩解地特勤处长扯到一边,老人转向一脸怨怒的小女人。

“陛下,我们自然不能像阿兰元帅那样对待奥斯涅亲王。现在那样做已经行不通!卫国战争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皇室身上,如果奥斯涅亲王在这种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考虑到皇室目前的不利处境,我相信安鲁的反抗会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强烈!因为安鲁已经知道我们无法继续控制他们的庞大武装。”

“有一个办法!”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夫人俯首贴近女皇陛下的耳朵,“就像他打发斯洛文里亚国王一样!解除他在首都的一切职务。以法令的形式命他回到水仙郡,永世不得踏出安鲁哈啦一步!”

“这是变相的软禁!”阿莱尼斯状似嗤之以鼻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女伴,“把他软禁在安鲁哈啦和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吗?再说你们都不了解奥斯卡,他不会在乎什么法令,更不会在乎我!”

“那不就更好办了吗?”特勤处长的声音由高转低,“当帝国与西方人停战议和的消息传得沸反盈天的时候,奥斯涅亲王会发疯似的赶回都林找您理论。他不会带着嫡系部队,因为没有时间,所以……当他抵达都林的时候,您就可以直接将其软禁,宣布针对他的法令,再由皇家圣骑士团护送他回到水仙郡。他若是不接受……咱们再考虑其他的对策。”

“不!不!”阿莱尼斯剧烈地摇头,理智告诉她这种决策太过危险,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就会在脑海中浮现多年前的画面她的丈夫寒着脸,从一个可怜人的脸上剜出眼珠。

“有眼无珠的人才会认为奥斯卡好欺负!他不会妥协的!”女皇陛下打着冷战。

“是啊,亲王殿下不会妥协!”特勤处长竟然肯定了女皇陛下的说法,“安鲁主母已经怀了身孕。亲王殿下已经给他没出世的儿子取好名字了!在意利亚有一种传闻……奥斯涅亲王亲口说,他地辛亚利是未来的法兰统治者!”

“辛亚利?”阿莱尼斯皱起眉头。

“那就是亲王殿下给儿子取好的名字!”

女皇陛下再也没说什么,或是什么都说不出。但在场地人都已看到她在手上不断加重的力道已把桌案上地求和计划变作一团废纸。

“当务之急……是议和……”总理大臣状似满不在乎地念叨着。

这一天是教历801年12月9号,都林的夜幕底下闪着孤零零、十分稀疏的灯火。大街上空荡荡的。即使是打算逃难的人也安歇下来。以往璀璨繁华地都市夜色只剩下巡兵在来回走动,这些不甘寂寞的家伙变着法儿地找老百姓的麻烦,他们拿着上司的命令抓捕奸细,可到了市民家里就只会勒索。

不是被西方人赶走就是被巡兵的大棒子哄走!都林市民都抱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念头。人们走了,这就更顺流氓地痞和巡兵们的心意。

据说巢穴里面有人专职盗墓,他们在巡兵的掩护下正经做了几笔大买卖 挖走了贵族藏在官邸里的财宝。

这年月,做个都林人可不容易!巡兵要发点小财、流氓也要混口饭吃,小市民要身家保平安就得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夹着尾巴做人也得看得年景,据说西方来的下等人和德意斯鬼子一个样,没见过市面、没见过打扮得光鲜亮丽地泰坦妇人,至少骑在百姓头上的大老爷们不会像这样狼崽子一样离谱,市民们就想……最好让鬼子们把盘踞首都的老爷们都抓起来那才好呢!抢老爷家堆积如山地财富、像对付街边的婊子一样羞辱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贵族女人。

同样是泰坦人,南方人和首都人的心情就不一样,传到他们耳朵里地信息也有所不同。在布拉利格这座军人控制的要塞之城。当地的市民都以为打败侵略者已经指日可待,因为大名鼎鼎的民族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终于回到南方,他和他的随从在今天夜里就能抵达集团军群司令部。再然后……

人们就开始幻想。围困维耶罗那长达两个月的法兰人必定闻风丧胆,他们会被十数万南方子弟兵吓得屁滚尿流,连提裤子都顾不上就夹着尾巴向西逃窜……接着是西边来的荷茵兰人、利比里斯人、威典人,这些在地图上只有麦粒大小的小王国怎么能与神圣泰坦相提并论。奥斯涅亲王和家乡子弟兵用颗脚指头就能把他们一直撵进西边的大海……

至于打败了阿兰元帅……阿兰老得足够做年轻战士们的祖父,他自然奈何不了嚣张不可一世的德意斯鬼子!杀败德意斯鬼子是年轻人的事,那个人选自然是在妻女山让德意斯人吃尽苦头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这样一来……胜利真的不远了!好像就在明天的样子。

布拉利格要塞的军人和市民这就睡不塌实了,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张罗,士兵不顾上级的严令涌出营房,市民不顾夜间戒严的训示涌上街头。在12月9号这天晚上,布拉利格灯火通明,把要塞头顶的夜空也染得一片通红。

军人擎着火把、市民举着蜡烛,他们自发地在街道两侧聚集起来,只留出中间的一条石板路。男人们探头探脑低声议论,大胆的女人就使劲儿踮着脚、大声地反复地念叨那位民族英雄的昵称。

女人说她们的奥斯卡在意利亚减肥成功,现在是个苗条的美男子,男人就说你们真是算了吧!奥斯涅

亲王打下生的时候就是泰坦第一美男子,要不然一世女皇、水仙花冠、异族公主、意利亚珍珠……这些冠绝当世的绝代佳人都瞎眼了不成?

士兵们说他们的奥斯涅元帅在意利亚就已发动了针对法兰的进攻,红虎方面军也许很快就会攻进巴厘,到时他们就可以去富丽堂皇的凡尔纳宫长长见识……军官们就说你们真是算了吧!奥斯涅亲王给红虎的命令只是袭扰敌人的后方,要是说到攻克法兰人地首都……元帅还得依靠咱们南方军人!

和门外的欢腾气氛比起来,南方集团军群司令部的办公大厦倒显得矜持得多。这座堡垒式地三层砖石大楼没有像迎接贵宾那样悬挂无数面军旗。只是给门口站岗的卫兵换上礼服。按照集团军参谋长地说法……奥斯涅亲王本就属于这里,迎接他的归来不必兴师动众。

在偌大的南方军作战室,军群准将以上级别的作战部门军官全数到齐。他们没有理会聚在城里的数万军民,而是围着一个巨大地沙盘交头接耳。

军人们的最高指挥官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将正对着战术地图发呆。

他们的总参谋长达答拉斯皮切中将正在阳台上抽烟,所以说……在军官们眼里,又或是在一名南方军的普通士兵看来,老成持重的尤金上将固然深受爱戴,可军人们只是把他看作长辈;达答拉斯皮切中将满脑子鬼主意。确实带着南方军打了一系列大胜仗,可军人们老觉得总参谋长还缺了一点什么。

“大家听……”总参谋长推开阳台上的落地窗。

“万岁……泰坦!”“万岁……奥斯涅元帅!”

布拉利格似乎突然变作一个巨大传声器,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都爆发出欢腾的音响!士兵们唱着近卫军在前进的战歌,市民们不断制造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这股声浪听似此起彼伏,但它确实在不断向前推进,向城市中心移动。

作战室中地军官们涌进阳台,透过敞开的落地窗,他们看入眼中的地方都是军人、都是民众、都是向一个方向伸出地手臂。

人群以移动中的某一个点为圆心,他们不断向圆心拥挤、高高向着圆心探出手,他们想要触摸一位圣徒的心灵、想要触摸一位英雄的铠甲!男人们喊着口号、女人们声嘶力竭地尖叫。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把一位笑脸盈人地近卫军元帅抗在肩上,就那样撑着他在人海中摸索着前行。

阳台上的南方军将领们感染了蓬勃欢畅的现场气氛,他们每个人都笑出声。还在心里小声嘀咕……面包会有的!功绩会有的!光宗耀祖沙场扬名的时刻也会有的!幸亏奥斯涅亲王回来得及时,要不然还不知道尤金将军会把战争拖到什么时候!

“立正……”门口传来的口令猛然唤醒军人们的神志。“帝国皇夫、近卫军元帅、军情局长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到!”

同一时间,作战室内所有的军人都收起了满脸的遐想和热切期盼的笑容,他们左手扶稳配剑、手臂紧紧贴住制服、右手握拳、曲臂紧靠胸脯……

“敬礼……”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门口站定。他扫视了一遍在室内站得笔直的“塑像”们。

“哦啦……不要这么严肃!”帝国亲王在随随便便地回礼之后不禁朝自己身上摊开手:“看看我这副样子,不知道的准会以为我被十几个大胆的女孩儿留在卧室里了!”

军人们按捺不住地哄笑起来,亲王殿下的元帅制服被热情的士兵和市民撕开好几条裂口,平常那根油亮的小辫子也乱糟糟地垂在脑后……

等元帅走近灯火,军官们就看得更清楚了,亲王殿下袒露在外的胸膛、脖颈还有他的脸上——布满零零碎碎的口红印子……一层压一层。

“哦啦……这可真是长了见识……”奥斯卡一边呻吟一边接过达答拉斯递来的手帕,他用手帕使劲儿擦脸,不过他没忘记径直坐上放在室内最显眼处的那把高背椅子。

帝国亲王从尤金将军那里接过雪茄,从另一位好此道者那里要了火儿,他喷出一口烟雾,后又望了望窗外……窗外的欢呼久久不绝!数万官兵和布拉利格的市民就是在司令部大厦外面的广场上赖着不走。

奥斯卡把自己的勤务官柯克中校叫了进来,他朝对方大声吩咐,“让他们回去睡觉!就说明天一早我就会尽起全军,迎击进攻维耶罗那的法兰人!”

柯克德克斯顿正打算领命而去,奥斯卡却又把他拦住了。也许是年轻的近卫军元帅还没出够风头,也许是他突然发现作战室的阳台是个不错的演讲场所,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就柯克摆了摆手,他走向落地窗:“还是由我亲自来宣布这件事吧……”

“您得等等……”南方军总参谋长达答拉斯中将不动声色地拉住亲王殿下的手臂。

包括奥斯卡在内,所有的军官都朝疯子达答投去不明所以的眼神。

“殿下!既然您已经到了,那么我就得和大家说说集团军群参谋部对当前战局变化的一些猜测!”

奥斯卡复又坐回主位。

达答拉斯敲了敲墙壁上悬挂的战术地图,“法兰人在南线久攻不下、西方战线之敌只顾囤兵不做寸进、北线德意斯人初战告捷,但在布伦要塞的高墙厚堡底下就失去了进攻的强力势头!那么……首都的决策者会在这种时候想到什么?”

作战室内一片沉默。

“除了不战而降……我不知道习惯安逸的首都贵族还会有什么好主意!”

“不战而降?”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说话的时候牙齿咯咯作响,并不是他多么反感,而是他真的不太明白所谓的“不战而降”到底是什么意思。

“求和!”达答拉斯异常肯定地说出答案,“既然反坦联盟如此懈怠地对待战争,首都贵族中的当权者没有任何理由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军人身上!他们是深谙此道的政客……”

“不会的……不会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凶猛地摇头,尽管不相信,可他在之前建立起的必胜信念已经完全土崩瓦解了。

“阿莱尼斯不会出卖帝国!不会出卖帝国的军人!她也不会出卖我……”

面对帝国亲王投来的视线,所有的南方军官都低下头,那样子就像是对他们的统帅说:

“谁知道女皇陛下会怎么做呢……”<!--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