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恨极
作者:面人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60

第二百六十七章 恨极

随着左布政使杨嗣昌的一支令传向四方,河南道的所有府州县的各衙主官,以及相应的属官三百多人齐聚开封。

从未有过这种事,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谜底在八月初九揭晓,随之河南道震惊,进而全国震惊。

审理杞县马家撂荒、隐瞒田地一案,左布政使杨嗣昌亲自监审,云集开封的三百多官员听堂。

马老太爷的年纪太大了,当堂提审的是大儿子马红杰。马红杰当堂招供,供认行贿杞县以及开封府供二十七名官吏,总计用银三万七千八百九十余两。

这下,当时就炸锅了,就是和自己没关系的官儿,瞧杨嗣昌的眼神也如同与杨嗣昌有杀父多妻之恨一般。

受贿?笑话!堂堂的大明朝哪里会有这种事儿。崇祯以堂堂帝皇之尊,处心积虑想要找一个贪官而不可得,现在海晏河清,就更不会有了。

人人都愤怒之极,指责、痛骂杨嗣昌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杨嗣昌对此一概不予理会,连审七日,把案子坐实。然后即刻把案卷,以及处理结果送与两道总督洪承畴。

案卷送到洪承畴手里,洪承畴一看也震惊不小,杨嗣昌真是孤注一掷了。

杨嗣昌把一名三品、三名四品、两名五品、一名七品,以及八名小吏,共计十五人论死。其余涉案的十二名官吏也各有不同刑责,此外还因此而免去了十七名官员的官职。

至于马家,因为举证有功,故从轻发落,不仅得免于刑责,除了田地全部充公之外,保留其余财产。

自离开许昌之后,洪承畴一直注意着杨嗣昌的动静,及至杨嗣昌传令让各地的官员齐聚开封,洪承畴就开始行踪不定,一直在前线巡视。

洪承畴是不得不玩失踪,要不这样,他的衙门口就得让人给踏平了。就即便这样,也还有人追踪而至。

接到杨嗣昌送来的卷宗,洪承畴二话没有,批准,然后立刻将批文和卷宗送交南京。

卷宗送走,洪承畴的心情依旧矛盾,杨嗣昌把这颗雷弄得越大,他的地位就越超然,受到的牵连就越小,但杨嗣昌这个人在心里总是个事儿,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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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刘宗周真是不胜其烦,同时也极为愤怒。

刘宗周现在已经不是应天府尹了,懿安皇后从北方一回到南京,就以迅雷之势开始了新一轮的人事调整,其中刘宗周由应天府尹升任刑部尚书,加太子太保、文华殿大学士。

开封离南京不远,快马一日可至。

开封大审的消息传至南京,平民百姓自然没什么,但官场立刻就炸锅了,至少八成的官员都怒不可遏,恨不得把杨嗣昌这个小人黑撕碎了,历朝历代的酷吏恶官都成了杨嗣昌的朋友,你想得出想不出的骂名都冲着杨嗣昌铺天盖地而来。

但就是这样,却没有一个官儿敢在大殿上,在懿安皇后面前放一个屁儿。

没人敢在懿安皇后面前放屁,但刘宗周没这个威势,众位人人君子都把希望放在刘宗周这位当代大儒和刑部尚书身上,所以每天来拜访的君子缕缕行行。

此外,杨嗣昌把七个官儿定了死刑,这七个官儿的家人亲朋光愤怒可不行,他们得把人先给捞出来,所以为了走动这件事,在南京城流动的银子能流成河。

这条银河里的水不可避免地要流向刘宗周这位新任的刑部尚书,而这就让刘宗周极为愤怒,因为他这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人敢来他这儿行贿,而这也就说明,他的官声并不比其他的官儿好多少。

但这还不是让刘宗周最生气的,实际上,刘宗周最气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因为他做不到把那些来行贿的人绳之以法。

人情义理,中国人造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不是随便来的,都是根由的,这个“人情义理”也是。

人情义理,人情在前,义理在后,而这也就说明了人情的地位大于义理。但是,谁都知道这不对,像刘宗周这样的儒学君子平生最讲究的又恰恰是义理的学问。

人情和义理本是尖锐对立的,但中国人聪明,或者也可以说是虚伪,他们把人情和义理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生生给弄的模模糊糊,以至于像刘宗周这样的人都可以接受,而不会认为有什么大不妥,进而跟自己过不去。

以前,当然也没断了有人给刘宗周送礼说情,刘宗周每次也都是严词拒绝。但这一次,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懿安皇后提高了君子们的道德标准,以致让刘宗周这样的大学者也醒悟过来,原来“人情”和“义理”的界限是如此的泾渭分明。

但是,刘宗周再明白,他也做不到把来送礼的人绳之以法,所以他才如此的愤怒。

这件震动朝野的受贿案把刘宗周升迁的喜悦迅速淹没掉,现在虽已闭门谢客,但刘宗周依旧是心烦意乱。

八月十六,下午申时,刘宗周正在刑部处理公务,差人来报,河南、陕西两道总督府的公事来了。

这个时间,洪承畴送公事来刑部,除了那件震动朝野的受贿案,没别的。

这些天,刘宗周一直盼着杨嗣昌和洪承畴把受贿案的批决卷宗快点送来,好早一天把这件事了解,今天终于来了。

整个卷宗有半尺厚,看看天色,快吃晚饭了,刘宗周起身回府,卷宗准备回家再看。

回到府里,下人告诉刘宗周,说是鹿继善送来一份请帖和一封信函,放在了书房的案头。

刘宗周一听是鹿继善,立即冲冲大怒,进到书房,抓过请帖和信函,看也可看,三把两把就把请帖和信函撕碎,扔进了纸篓里。

而后,刘宗周坐下,气的直喘粗气。

刘宗周恨极了鹿继善。

刘宗周和鹿继善很相像,他们的年纪差不多,都是名重一时的当世大儒,做官的时间都不长,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在讲学授徒,两人也都师从王守仁的心学,学术观点大体相近,还有都是刚正不阿的性情。

但是,他们也有不同的地方。

刘宗周和鹿继善两人的为人虽然都是刚正不阿,但刘宗周为人迂腐、死板,而鹿继善的为人则是方正、通达。

还有,他们更主要的不同是,刘宗周是保皇派,而且是铁杆中的铁杆,这个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刘宗周极有个性,他侍奉君主不把表面的服从当成恭敬,但在入朝做官时, 即使一个人呆在暗室里, 都不敢把脸朝南坐。还有,无论审判大案,或者是阅读圣旨, 他都要退后几步, 拱手站立很久才敢进行。

为此,学人尊之为“念台先生”。

所以,刘宗周对凡是反叛朝廷的人都无不切齿痛恨,而对鹿继善,那自然是恨上加恨,没法再恨了。

正当刘宗周恨恨难平的时候,下人来报,都察院都御史黄道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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