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警讯
作者:面人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587

月的铁岭山区,正是林深树密、草繁叶茂的季节,兽又肥又壮。士兵们先是散落在密林中敲梆呼叫,驱出飞禽走兽,然后手拉手,将它们赶进射猎的围场,让将士们练马习箭。

一声令下,顿时万马奔腾,儿郎们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场面蔚为壮观。围场的终点是辽河边界,每次追至辽河,兵将们便折返马头,不敢擅越。

这是皇太极和范文程、三大贝勒等率领数万军马,在铁岭以西的群山中围场射猎。

立马山头,皇太极久久凝望着辽河以西那一望无际的科尔沁草原。千里之外,草原的南端就是明帝国的长城,从那儿可以直驱明廷的心脏-京师。两三个月后,他要在那儿进行一场豪赌,赌注就是举族的存亡。

豪赌,每每想到这两个字,皇太极的心情便沉重之极,因为一旦输了,就是举族皆亡之局,而胜了,却只不过是从袁崇焕的重压下暂时脱身而已,谁知道明廷今后还会不会再出现袁崇焕似的人物,虽然几率极小,但并不是不可能。

如果不是别无择,没人敢做,更没人愿做这样的豪赌,皇太极更是如此。此番千里奔袭,不仅他要做的事必须环环相扣,不能有一丝差错,而更为重要的还是明廷方面必须密切配合,必须和他预想的一样腐败才行,但即便如此,他一切都做得万无一失,明廷也配合得滴水不漏胜负最终的决定权依然不在他手中切都只是尽人事,最终只能听天命,但他别无选择,他只能死中求活。

与袁崇焕争锋辽东,他必无,这倒不是说袁崇焕有多了不起,而他有多不堪,这是双方的势所决定的。袁崇焕身下坐的是一头大象,大象身后更有广阔的天地供其回旋,而他身下的只是一只狼而已况还是一只被关在狼圈中的狼。狼虽勇猛凶悍,雄健矫捷,但大象只要还有活动的能力,并能朝着目标推进不剑走偏锋,狼就没有丝毫机会。

皇太极因为了大势所以采纳了范文程的离间计,但又因为关系太大,胜算太小,所以虽明知非行不可,他仍对从西线突入举棋不定,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毛文龙被杀、袁崇焕将岛兵马重新整编的消息传来皇太极即下定决心,实施范文程的计划。不过一年时间即便旷野争锋,他也已没有必胜的信念今袁崇焕又成功斩杀毛文龙,可以想见用多久,皮岛就会成为他的噩梦,到时不得不分兵两处,前后布防,但只要被袁崇焕突破一处,就是一溃皆溃之局。

既下定决心,就没必要再等,时间不在他们一边,如果袁崇焕一旦补上西线的漏洞,他们就再无生机。

铁岭猎结束后。皇太极几乎从早到晚都与范文程在一起旦夕谋划。他们就突入长城后。可能遇到地种种情况预想了相应地对策。而后又根据密探传回来地情报。随时调整对策。现在。随着行动时间地一点点临近。他们越来越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西线明军方面是否突然有什么变化。

为此。他们一直密切监视着西线。好。西线一如既往。防御松散。兵甲不备。士卒不练。城郭不全。没有任何变化。

除了这个。他们还在焦急地等候着另一个消息。

“无锋锐之刃则无以行仁义。”

看着陈海平地回书。孙传庭地眉头越皱越紧。

八月十七日。申子岳报来确实地消息。察哈尔部地速月台吉等人大肆串联。极力鼓动林丹汗夺回祖上失去地旧地-归化。

综合各方面的消息,暗部给出的评估结论是:察哈尔部西侵的行动已经不可避免。

虽然陈海平给以他全权处理蒙古之事,但这等事自然也要告知陈海平,而陈海平给他的回书则一如既往,托他全权,唯一多出的一句话就是这句“无锋锐之刃则无以行仁义”。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就是立威。

有恩无威,结果绝对不会好。这话要是放在个人身上,可能多少还有失偏颇,但要是放在一个集体,有其是一个民族身上,那就绝对是真理。所以,在融合蒙古的进程当中,立威是必须的,而且一有机会就要做,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做。

这个问题孙传庭自然清楚,他也绝对赞同,但问题是,立威立到什么程度,这个尺度可是太不容易把握了,因为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微妙平衡。

首先,要保证不能打破察哈尔部与女真人之间的平衡,而这也就是说不能把察哈尔部打的太狠了,目前还需要察哈尔部牵制女真人。

其次,是不能有损他们和顺义王卜失兔之间的平衡。

在目前,他们和卜失兔的关系良好,但如果现在就顶着卜失兔的名义大肆扩张,那就不可避免,他们和卜失兔的关系必然要出现裂痕。

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即使卜失兔自己安于现在的地位也不行,因为大部分土默特部的人不会安于现状。

说到底,这还是他们现在的力量尚不足以遏制某些人的野心。

以他们现在的力量,独自打垮林丹汗的进攻是十拿九稳的,但伤亡必定小不了,林丹汗的力量现在依然不容小觑,而这不论是他,还是陈海平都不能容许的。所以,这场征战必须要调动土默特部整体的力量,可现在调动土默特各部很容易,但控制就难了。

目前,他们能绝对控制的还只是卜失兔直属的部落,其他土默特各部因为利益的关系动容易,但控制不了。

草原上,蒙古内部的争斗是极为残酷的,失败的一方将失去一切,而察哈尔部和土默特部更是是世仇和死敌,何况双方在宗教上还是敌对的。

在这场即将到了的战争中,他既要把林丹汗打疼了,又要设法不让土默特各部趁机扩张,吞并过多的察哈尔部的人马。

这个尺度确实很难把握,孙传庭心里也没底让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的却还不是这个。

不早不晚,速月台吉等人偏偏赶在这个时候鼓动林丹汗进攻归化,孙传庭自然而然地把这个和皇太极联系起来。现在不用问申子岳,他自己就可以肯定管直接,还是间接个速月台吉一定是在为皇太极做事。

其实,速月台吉是不是为皇太极做事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候,林丹汗要进攻归化的这件事本身。

孙传庭看的很清楚,皇太极面临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做困兽之斗势属必然而各方面的条件都在向有利于这次军事冒险的方面转化。

际上,对皇太极这次军事冒险的最大威胁就是察哈尔汗;至于哈拉慎三十六家于崇祯的愚蠢,现在已根本不是问题。如果由他来谋划下哈拉慎三十六家那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将来的形势会怎样变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陈海平心里怎么想的才是让孙传庭大皱眉头的主因。

把整个情势联系到一起想,脉络就很清楚了,十有八九,皇太极的军事冒险会成功,而女真人只要到了京城脚下,那袁崇焕就危险了,而袁崇焕一旦出了什么意外,那形势就会急剧恶化,而到了这一刻,陈海平就要动手了。

这确实是好机会,但是……

又想了许久,孙传庭摇头苦笑,他没有任何办法,即使他想做点什么,也必定毫无意义,他这个妹夫一定早就布置好了。

到了这一刻,孙庭方才意识到,这段日子,他就是想见陈海平一面都一定见不着。

“唉。”轻轻叹了口气,孙传庭身,把陈海平的回书收了起来。

数十年来,西无警。

这么太平是因为关外喇慎三十六家为关门藩篱。

实上,哈喇慎三十六家的力量很弱,他们最大的部落也不会有超过三千的战士,少的甚至只有数百人。

正因们很弱,所以才不得不依附于明廷,而明廷也需要他们为关门之藩篱。

双方的合作是互利互惠的,哈喇三十六家每年都可得到一些明廷的抚赏,还有明廷作为强大的后盾,使得其他的部落不敢侵扰他们。也正因为这样,西线关门数十年无警,而明廷实际上付出的代价只是每年出些抚赏的钱物。

这对双方而言,都是付出的代价很小,但获利却极大的合作。可崇祯上台后,他始终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严重性和危险性,从而一意孤行,革除了哈喇慎三十六家的抚赏。

自东部的靠近女真人的十几家群起投奔女真人后,崇祯虽有警觉,但依然没能改弦更张,并且对袁崇焕拉拢束不的等部的行为给予了严重的警告。

人都是有相当的惰性的,如果明廷一直维持着对哈喇慎三十六家的政策不变,那以现在的形势,则不管许以什么好处,皇太极想要顺利借道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三十六家不是一家两家,在这种时候,在女真人的整体势力相对明廷还明显不占优势的时候,要在三十六家取得较为一致的意见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明廷荒唐透顶的政策改变了这一切,让原本不可能的事成为了可能。正是在这一背景下,范文程才信心十足地来拜访束不的。

九月初三,在归顺的原哈喇慎三十六家的三位部落首领的陪同下,范文程和皇太极的长子、镶黄旗旗主豪格到了束不的的部落所在地。

事情很顺利,范文程一番话说完,双方当下就一拍即合。

这件事,对哈喇慎三十六家,从方方面面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首先们的死敌不是女真人,也不是明廷,而是察哈尔部的林丹汗。

不论是女真人,还是明廷,对他们都只是利用,而林丹汗则不一样,林丹汗让他们不是失去生存的土地,就是成为察哈尔部的奴隶。

林丹汗的死敌不是明廷,而是女真人。看这架势,如果林丹汗来打他们明廷十有八九会袖手旁观,但女真人不同,女真人只要能够腾出手来,就一定会把林丹汗打到死为止以女真人许诺他们,打垮林丹汗后将分给他们最肥沃的牧场的话是可信的。即时没有这个许诺仅为了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帮助女真人也是应该的。

其次,如果女真人进入长城后不顺利,甚至是大败而回,那他们也没有损失。事后如果明廷追问,他们就说挡不住朝皇帝还能拿他们怎么着?而且,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果皇太极大败而回,到时他们就可以对女真人迎头痛击打落水狗。这样一来,既可以向明廷请功邀赏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趁机取得更大的利益。

说到底,他们和女真人也是竞争的关系,而且是直接的竞争,只不过他们的力量太弱,但如果女真人的势力大减,那就是两回事了。

如果明廷把女真人给灭了,那对他们就再好也不过了。关外的广大土地,汉人一时半会是过不来的,那明廷能利用的除了他们还有谁?何况,到时林丹汗就会成为明廷的眼中钉,自然就更会倚重他们。

最后,如果一切顺利,他们还可以跟在女真人后面,也到关内逍遥一回。

这是做梦都会笑出声的好事,他们又怎会不同意?

一开始,束不的还有些别的小心思,比如要不要通知袁崇焕一声,但女真人显然什么都想到了,没有给他留这个时间和机会。

由于缺粮,所以打猎就成为了必须做的事。这对一个家如此,对一国也是如此。围猎本就是八旗练兵的传统,现在因力乘便,一举两得。因为这个缘故,在辽东大地上,几乎处处都可见到八旗兵围猎的嘲。

由是之故,这就为大军的调动提供了极好的隐蔽。

十月初九,当科尔沁大草原瑞雪初降的时候,在铁岭的崇山峻岭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藏了三万八旗精锐。

科尔沁大草原瑞雪初降,那一头,察哈尔部也已与顺义王卜失兔和那些汉人交上了手。

现在真是万事具备,东风亦来,皇太极下令大军开拔。

这一次,出兵的人数不算多,只是三丁抽一,但和以往有很多的不同之处。比如这一次的披甲兵中,护军的比重极大,八旗几乎精锐尽出。八旗建军以来,这种状况从未有过。此外,这次还有一个极大的不同,就是辅兵的数量很少。

八旗军以牛录为基本单位,一般而言,每牛录一百甲士分为十名白甲护军、四十名红甲护军、三十名行营兵和二十名步兵。但这一次,白甲护军增加到了十五名,红甲护军增加到了五十五名,行营兵则减少到了二十名,步兵只剩十人。

此外,以往征战,都有大量辅兵随行。辅兵由甲兵各自的汉人奴仆充任,负责后勤。一般而言,三成甲兵没有辅兵,但其他七成甲兵很多则不只有一个辅兵随行。像那些贝勒大将等,辅兵有的高达数百人。而这一次,辅兵不仅不与战兵同行,而且还要视情况是否入关。

这一次,要的就是一个快字,所以要最精锐的骑兵先行,余者随后跟进。

随着皇太极的一声号令

八旗精锐先后从铁岭山区出发,越过辽河,成品字形莽无际的大草原上。

除了少数高级将领外,其他将士都还以为是围场射猎,只不过这次把范围扩大到了科尔沁草原而已。因为出兵前大汗既没有誓师,也没让他们告别妻儿老小,而且每人只随身带了二十天的干粮,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辎重。

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射猎,与山中围场射猎又有不同,不仅可以毫无遮拦地纵情驰骋且天高地阔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也随之开阔。初冬中的大草原,草色虽见枯黄,但依然苍碧,随风起伏,顺着地势高低,犹如海浪奔涌,别有一番情趣。

将士们在草原上纵情驰骋,飞马追逐,全无一丝远征前的紧张气氛。第二天,当大汗的命令传来许射猎,全速向草原深处疾驰的时候,众人这才知道,他们不是在练兵是在进行一撑死一生的冒险,但没人稍敢犹豫因为大汗最后的命令是“后退者斩”。

在震动大地的万马奔腾声中,三万八旗铁骑尤如疾风般卷过苍茫无尽的大草原。

这种三万大军陌生的土地上奔袭千里的军事行动,无论士卒还是战马,都必须始终保持一定的战力。不论时间多么紧迫,这是任何合格的统帅都绝不能违背的原则,否则一旦出现意外万大军就是三万待宰的羔羊。

皇太极当然不会,也不可例外以虽然心急如火,但他依然压下心中的焦躁条不紊,按部就班地率领大军行进。

穿过草原来就是荒漠。

对于长途行军,八旗兵着丰富的经验,通常都是步行一天,骑马一天,交替行军。步行时马吃料,骑马时士卒歇脚吃干粮,这样人和马都能得到休息,使之既能保持一定的行军速度,又能保持必须的战力,能够随时应付突如其来的战斗。

十日后,十月二十五,距长城二十里的地方,皇太极命大军停止前进,就地埋锅造饭,喂饱战马,然后换上崭新的旗甲,就地歇息,等候命令。

坐在镫上,皇太极仔细询问着两名蒙人打扮的暗探,当确知西线一带毫无异状,而且截至最后的消息传来,山海关方面并没有大队人马入关时,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此次千里奔袭,三万八旗劲旅面的第一个生死险关就是明廷的大军是否在前面等着他。如果明军有备而来,在前面等着他,那这三万八旗儿郎唯一的结局就是埋骨异乡,没人能再回去。

其时,不要说明军在前头严阵以待,对他们迎头痛击,就是早几日获警,那此番突袭也必然以失败告终,因为若要向关内突进,那不论是遵化,还是三屯营,他都必须攻克。遵化和三屯营虽不是非过不可的咽喉要地,但也不能绕城而过,因为一旦如此,不但归途被阻,而且他更冒不起让数万大军尾随其后的险。

他和范文程反复推演过数次,但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他们只有在最顺利的情况下才能成功突入关内,而要达成最顺利的情况就必须假设西线守军不堪一击和山海关的援兵不能先他们抵达遵化和三屯营。

对第一个假设,皇太极很有信心,但对第二个,他没有丝毫信心,因为袁崇焕即便事先毫无觉察,但只要闻警即遣轻骑疾进,则也必可先他们抵达三屯营,而一旦援军进驻,三屯营士气必盛,若他们攻不下三屯营,则一切皆休。

这是一场百死一生的豪赌,但他已不得不赌。

一个时辰后,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滚滚狼烟,皇太极下达了有进无退的攻击令。

瞬间,号角长鸣,万马奔腾,黄沙蔽天。

山海关和京师之间的直线距离约为四百里,遵化和三屯营的位置就在这条直线的上方。遵化距京师约一百八十里,距山海关约三百三十里,三屯营距京师约二百三十里,距山海关约二百九十里,遵化和三屯营之间的距离约为六十里。

遵化和三屯营都是京东重镇,遵化是顺天巡抚的驻地,而三屯营则是蓟镇的所在地,但两地都有一个不好的共同点,就是都非常贫瘠,都是所谓的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

顺天巡抚王元雅对这个是三百二十个不满意。

明廷官吏的俸禄之低,古今未有,虽贵为一省巡抚,封疆大吏,但他一月的俸禄还不到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对一般老百姓而言,自是天文数字,但对做官的人而言,却连塞牙缝都不够,于是自然而然官的要是不贪污受贿得如嘉靖朝的著名清官海瑞一样,一生困顿,为母作寿时,买两斤猪肉还得跟人借钱,等到晚年东山再起,被任命为正二品的南京右都御史时,为了置办一身官服,竟然不得不变卖家产。

海瑞还算好的,以他名重当时、古今无二的耿介风骨,至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一般人这样,别说继续做官,能不能把脑袋完整带回家都是问题。

王元雅自然从未想过要当什么清官,为了当官些年搭进了多少银子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即便不想挣钱至少也得把本捞回来,但却事与愿违,官虽做到了巡抚,却连这点事都没做到。

好不容易有了位置,却是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这一年巡抚当的仅没挣钱,反而为了应酬了挪挪地方,得继续往里搭。

是可忍不可忍?窝囊上火到了极点的巡抚大人自然没心思想一点点自己分内该做的事。还好,边防太平无事来没有发生一件让他担心的事。

十月二十六,就是这种窝囊却清闲的日子,王元雅也走到了尽头。正在他煞费苦心,思谋着该如何款待应他之邀,即将来遵化游玩的总督大人刘策时,随着滚滚狼烟而来的求救文书送到了遵化。

意识恢复后,王元雅又反复盘问了送文书的士兵七十二遍,这才确信发生了什么事。强压下收拾家当,马上逃跑的冲动后,他赶紧写下救急文书,立刻差人送往各路总兵,命他们火速来援,至于前方给他送来的救急文书,当然是被丢在了一边。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各路总兵虽没巡抚大人官大,但这并不就一定意味着有谁比他傻。第一个接到巡抚大人救急文书的是三屯营总兵朱国彦,此公的脑筋虽然一向不怎么灵光,但也还没傻到肯去救援王元雅的程度。

如今敌军压境,三屯营自身难保,这个时候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谁还管得了谁?遵化丢了,有他什么责任?三屯营丢了,

难逃罪责。在官场中打滚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人指责他见死不救,但只要守住三屯营,他就有功无罪。

朱国彦不愿发兵救援遵化,除了现实的考虑,还有很大一层幸灾乐祸的原因在内。王元雅素日嫌他不怎么送礼,对他从来都没什么好脸子,现在可好,老子让他妈你小子不死在八旗兵手中,也得被朝廷砍了脑袋。

朝廷向有明令,弃城逃跑者,格杀勿论。巡抚衙门在遵化,所以王元雅绝对不敢弃城而逃,今次就算八旗兵攻不下遵化,但吓也能把这个王八蛋吓个半死。至于八旗兵若攻不下遵化,王元雅事后必定找他算账的后果,他也早就想好了对策,理由是现成的,不用找。

刷刷点点,朱国彦写好了一封回书,陈说三屯营囤积的大批粮秣,守护有责,不能分兵。

派人快马将回书送出后,他当即率众加固城防,清点器械粮秣,准备守城物资,并将城外的百姓尽数迁入城中,同时填井毁屋。

如此甘冒奇险,里奔袭,来的八旗兵一定不少,朱国彦心情虽难免紧张,但也并不十分担心。在他的整治下,三屯营在关内各路中兵最精,城防最完备,加之朝廷在三屯营囤积了大批粮秣,他估计,三屯营只要能守上十天,八旗兵必然自行撤兵。此时虽还未至寒冬时节,但夜晚也已极其寒冷,城外荒郊野地,没水没粮,无遮无盖,八旗兵能呆多久?至于能否坚持十天,这跟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想到余城尽皆陷落,唯他三屯营确保不失,那他将迎来怎样的风光?朱国彦一颗早已老去的心不禁又开始怦怦地跳了起来。

自从大帅袁焕于双岛斩杀毛文龙之后,这几个月来,赵率教一直都心神不宁,他总感到要出什么事。

身为山海关总兵,辖关路总兵,他对相关的防务一直极为关心。蓟镇三协虽不是他的辖地,但作为毗邻的防区,他自然不能轻忽。

西十年无警,防务早已废弛多年之年初皇帝的荒唐作为在赵率教眼中,西线的危险骤然升级。

不同其他将领,赵率教极有头脑,对政治相当敏感,他很清楚,要是八旗大军从蓟镇三协突入长城,进逼京师,那对大帅袁崇焕意味着什么。

蓟镇虽不是大帅的防区,但在请帑,尤其是擅杀毛文龙之后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又何况是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任何可能都是有的。

大帅袁崇焕和他有同样的担忧,但几次上疏皇帝都置之不理,尤其是在八月帅派参将谢尚政警告顺天巡抚王元雅,而王元雅同样置之不理之后,他更是担心。

十月二十七日,接到王元雅的告急文书后,赵率教大惊,他一方面加急把警讯送往宁远面整顿军马,做好一切准备。

二十八日警讯送到了宁远,袁崇焕闻警大惊失色。

虽然一直有这方面的担心说实在的,袁崇焕也没想到皇太极真敢这么干。这太冒险了且成功的可能非常小,换作他是皇太极,也不敢这么干。

怎么办?

这个时候,何可刚和郭广等一众将领都已到了帅厅,他们都默默注视着端坐帅案后沉思的袁崇焕。

军情如火,思索片刻之后,袁崇焕抬起头,沉声道:“中军。”

“属下在。”一个值日中军官快步来到帅案前,叉手施礼。

“传令。一,令赵将军接令即刻率轻骑出关,务必要赶在八旗军进驻三屯营,然后以三屯营为基地策应遵化,力争守住遵化,不得有误;二,令祖将军统帅精骑速来宁远,不得有误。”

“是,大帅。”

“且慢!”

中军刚要转身出去,何可刚出来挡住了中军,然后走到帅案前,道;“大帅,建奴此番入关,人数一定少不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暂不理关内之事?”

默然片刻,袁崇焕轻轻摇了摇头,道:“何将军,即便我们将留守的建奴杀的一个不剩,如果入关的八旗大军发疯,不顾一切,横冲直撞,那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们?”

听说了警讯之后,很多将领都有跟何可刚一样的心思,但袁崇焕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都凉了下来。

是啊,要真是如此,数万发了疯的八旗锐卒将会给关内造成多大的破坏和杀戮,没有人敢想象。

这已经不是担责的问题,因为没人担的起。

见无人再说话,袁崇焕轻轻挥了挥手,中军转身离去。

十月三十日,深夜,首辅韩旷和兵部尚书王恰急匆匆地走在皇宫内的青石板铺成的玉阶上。

崇祯还未睡下,他还在看各地的奏疏。

这几个月,总的来说,崇祯比以前多少舒心了些,因为全国的形势开始好转。但刚才听太监通传说首辅韩旷和兵部尚书王恰求见,他就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么晚了,他们两人怎么一起来了?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韩旷和王恰一进来,崇祯的眼睛就盯在了他们的脸上。一见韩旷和王恰的脸色,崇祯的心就沉了下去。

说实在的,王恰虽没有大才,但这人算得上是个合格的文官。要是没有大事急事,王恰这个兵部尚书大可做得,但如果有大事急事,那就……

接到警报的那一刻,王峭开始哆嗦,这会儿腿肚子还转筋呢。韩旷好点,但也不如平常的镇静从容,他也有点乱了方寸。

“发生了什么事?”崇祯忐忑地问道。

“皇上,建奴入关了!”见王恰嘴哆嗦,说不出话来,韩旷赶紧道。

崇祯一听就是一哆嗦,随即就根发神经似的,大喊道:“袁崇焕造反了?”

韩旷一急没说清楚,他又赶紧解释道:“皇上,不是,不是袁崇焕,建奴是从蓟镇外的长城入关的。”

听说不是袁崇焕造反,崇祯受到的惊吓一点都没有减小,他哆嗦地问道:“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王恰还是那样,韩旷硬着头皮道:“皇上,现在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那……那该怎么办?”

韩旷道:“皇上,臣以为事起非常,应当立即调袁崇焕入关御敌,以及天下各镇兵马来京勤王,同时京师应该戒严。”

“对对对,韩卿家说的对,就这么办。”

当晚,京城就乱了,谣言满天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Com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