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刀？”

李放回答道：“我只知道什么不是刀。”

铁匠一怔，然后笑了：“我还真以为安妮绝望了，随便扯了个人来呢，看来，还真是个上了路的人。”

他继续埋头打铁，嘴里说着：“在上一个时代就已经消亡的羽人说过，整个世界原本是一个蛋，然后一把刀将蛋劈开，才有了天地，有了众生。”

叮当声又响起，这把原本阔剑形制的刀在铁锤下很快就变了形制，还是直身，但原本中间凹下的血槽不见了，上扬单刃刀尖，刀身上厚下薄，显得非常朴素，接着的淬火，回锻，打磨，开刃，上柄，一系列的后续工作，铁匠没一会功夫就搞定了，然后他随手抛了过来，李放接住，手腕一沉，一股非常熟悉的舒畅感沿着手掌渐渐向全身蔓延。

巴里安的斩杀之刃

品质：精良（蓝色）

类别：长刀

攻击：50－80

+2力量

特效：忽略目标2%防御

击中后有一定几率降低对方10%敏捷，持续10秒，无法叠加

耐久：60/60

重量：10

无等级要求

有几个黄字：“现在它还不是你的”。

加基础属性？还是+2？

初级玩家的极品啊，拿出去卖，至少也得几百金。

“1000金，一口价！”

巴里安就是这个铁匠，他这一开口，李放的脸就垮了，这是在玩他吗？

那黄字写得可真是没错。

“可以先借你，去砍砍树，别这么看我，真功夫在手上，别指望靠张嘴说服我。”

即使这样，李放也没有信心，或者直白说，是不敢痴心妄想，然后他一个激灵，如果使用刃锋之极这个天赋呢？

可是之前他已经用过了，再用得到明天了。

看起来这所谓的传承之路，还真有其事，如果自己太马马虎虎地对待，那之前在这游戏里吃的苦受的累，不都白费了吗。

想来想去，李放下线了。

这一夜，李放没睡好觉，真梦见了他父亲。

“你还没有准备好……”

父亲说，大手抚在头顶的感觉，暖暖的。

当李放走在大街上，寒风吹得脑袋发痛的时候，分外怀念梦中的场景，他分不清是怀念父亲，还是怀念十多年前的时光。

他是去送货，本来这年头自动快递已经很发达了，但一来他想散散步，二来可以省点小钱，最重要的是第三个原因，这批货，是灰货。

将场景替换为缩小一百万倍的地球的跑步机，核战争下钓僵尸鱼的模拟器，三层沸腾波的浴缸，只适用于土耳其梵猫的自动洗浴机，这些特殊改装已经违反了《电子安全法》，消费者当然不能算是违法，改装者也没有违法，但进入流通环节却是违法的，拜充足的执法经费所赐，这个“流通环节”被解释为“所有商业及公共物流机构”之后，只要装进了快递公司的包装盒，哪怕是站在自己家门口，被发现了也要被关至少三个月，外加若干万元的罚款。但如果你是直接丢在自己的卡车上，哪怕是装满了一卡车，也没人找你麻烦。

所以李放必须自己去送货。

“一共5500，划你账上了，自个查查。”

这方面的上家是老刘，和罗叔的批量单子不同，他这边的单子少，不规律，但金额相对都大一些，对李放来说，是一笔非常重要的收入。

李放一脸感激样：“刘叔说啥呢，有什么好查的，你说5500，那肯定是6000，你总喜欢添成整的嘛。”

老刘哈哈一笑：“臭小子，又挤兑我了，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眼看蹦达不了几天了，就让刘叔我砍点零头给孙女买糖吃。”

李放也笑了，然后摆摆手，准备告辞离开，老刘叫住了他，踌躇了一下，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说道：“阿放，有一笔单子，不知道你想不想做？”

李放皱眉：“刘叔，你不会接了那些活吧？”

他们这行是灰道，蹭些小钱过日子，不怎么招人注意，但有灰道就有黑道，特别是在光脑日益兴起的当今，由于光脑芯片是统一架构，纯软件运作，每块芯片都有自己的编号，而且开通就连接到了网络，用这芯片干什么事，“有关部门”是一清二楚，所以还可以保有一丝隐秘的电子芯片，这个行业的黑道为谁服务，改造项目是什么，显而易见都跟地下世界有关。

眼见着这一行渐渐衰退，原本在灰道上走着的，总也有主动被动转到黑道上去的。所以李放担心老刘也动了心思。

老刘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客户名声有点大，我有些担心收不住首尾。”

这是他们的行话，意思就是客户知名度太高，你给他做了东西，很容易牵涉过深，从私人医生延伸到医学部门这条线对这类东西最为敏感，家族内斗的破烂事也总会瞄上无辜的牺牲品，还有像警察总署的拟真重案组那些家伙，业绩都是从案子的知名度上找来的，对他们这样的蝼蚁来说，随便哪一边都是跺跺脚都能将他们碾碎的主，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碰这类客户的。

李放叹气，他看得出，老刘一定是周转不灵，没得选择了才开的口，换在以前，素来都很谨慎的老刘根本不会考虑。

想想老刘这一两年来对自己的照顾，李放没有迟疑：“只要不是那种活，刘叔你开口就好，这还是在照顾我呢。”

老刘拍拍他肩膀，这不是活的问题，而是客户的问题，可这家伙却根本不在意趟这趟浑水，到底是太容易信人呢，还是眼里只看到钱呢？不过应该不是后者，不然以李放的技术，转黑的话，也不至于还在他这个小工头这里接活。

李放早已不是热血青年了，在他承受着家庭磨难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命运是不可能躲开的，你只有向前走。同样，既然是干这行了，总会接触到各类风险，逃避是没有意义的，在有人还能照顾到他的时候去面对这些风险，总比一个人承担来得稳妥。

“项目是RVR增幅，挺麻烦的，总体模型和医学数据我有，但芯片组需要进一步改造，在这方面，阿放你是最强的。还没说准，成不成明天通知你。”

李放心中震动，RVR，感应仓全机能联动系统……

一般的感应仓，包括号称新一代光脑技术的感应仓，都只针对大脑，不管你在虚拟世界被整得怎样凄惨，都只是意识层面的模拟，跟真正的躯体和神经系统无关，退出虚拟系统就没事了，顶多有些精神萎靡。

只跟大脑打交道的感应仓简称VRC，将意识和真实躯体神经也连接起来，那就成了全机能联动系统RVR，李放家中DIY的感应仓就是一部RVR，而且还是五九级别的，所以在游戏里，他跑路，他干架，不仅是他意识的事，他的身体和神经也在干同样的事。

很少有人使用这么高级别的联动感应仓，一来是大多数人到虚拟世界，是为了玩，可不愿意真正受累，更关键的是，三九四九级别的RVR感应仓还没什么，五九以上的RVR感应仓出现RT现象的几率会逐步增高，RT现象就是真实损伤反应，在虚拟世界里被割了一刀，回到现实后，会发现身体真的出现了伤口。当然这其实只是宣传，这是七九以上级别的试验型RVR才可能出现的情况，而且是否出现RT取决于虚拟系统而不是感应仓，所以只要虚拟系统设置到位，就完全能够避免，这个说法只是政府为了抑制过快发展的拟真产业而搞的小动作。

由此就出现了RVR感应仓受冷落的另外一个原因，和只涉及意识的感应仓比起来，RVR的价格非常高昂，市面上只能见到三个九级别的锻炼系统和四个九级别的竞技系统，五个九以上的都要归到专用系统，没有量产型号。

那家客户该不会是想把四个九的感应仓改造到五个九吧，啧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不过，想来这一单能赚不少钱了，四个九的量产型号要卖五十万以上，这个单子能接到，自己怎么也能分到五位数吧。

李放感叹，甚至在慨叹，如果贩卖无证感应仓不是重罪，他完全可以把自己那套东西卖给这家客户，那他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那套东西跟商业产品可不一样，完全是多年来一点点升级上来的。

送货完毕，小赚一笔，加上罗叔的单子，下个月的日子就有了着落，如果老刘的单子能成，那可发了，半年都不用愁，李放心下放松，又进入到游戏里。

“您……不会是在这里站了一天吧？”

看着还靠着门框边盯着他的铁匠巴里安，李放挠头，虽然知道对方是NPC，可一甩鸽子就大半天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心虚。

“等待是感觉不到时间的，也只有你们外来人才会觉得不耐烦，因为你们杂念太多。”

巴里安酷酷地说着，然后下巴向那大槐树一扬。

跟NPC谈论时间？真是冷笑话。

李放摇摇头，静下心来，吐了口气，微闭的双眼猛然一睁，他施展开神应天赋，进入到了入微状态，手中长刀挥动，刀尖顺着一道半圆弧线劈出，弧线跟树身上的几个亮点连接起来的虚线完全重合。

懒洋洋的巴里安眼神一闪，猛然抬头，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似乎背后的铁匠屋都比他矮了一截。

寒光掠动。

铿！

在李放眼里，刀尖上的曲线忽然变了走向，拐到了另一条歪歪扭扭，由密密麻麻的纷繁光点组成的线条上，感觉到刀锋上的阻力，他想停下来，可那刀尖骤然大亮，就跟灯塔的光辉一样，一下将他的意识吸了过去。

精神、意念、体力，大脑和躯体内所有能游动的力量都奔着这光辉蜂拥而去，力量的涌动让他血液沸腾，但那冲刷的感觉也夹带着痛苦，他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在那刹那之间，原本刃锋之极所给的视野在扭曲，在褪色，他隐隐又回到了最初在游戏里入微的状态。

明亮的刀尖切入那条蜿蜒曲折的线条，几个亮点跳了出来，一下把线条拉得平直起来。

刀锋穿过那曲线，涌回来海潮一般的反震，将眼前的视野也震得开始破碎，李放刚感觉到刀锋走完那根线条，眼前就是一晃，另一个橘黄的明亮光点燃烧起来，瞬间对上了刀尖，在那橘黄光点后，又出现了一条曲线。

蓬！

刀尖像是撞进了另一个世界，广阔无垠的浩瀚感似乎要将刀尖和刀尖上的意识融化，接着微微一个震动，刀尖又被弹了回来，无数火星炸开，像是礼花在夜空绽放，将李放凌乱的视野一扫而净，在那刹那之间，一尊威严巨像，身着重甲，全身只有隐约的轮廓，在礼花的光亮中一闪而逝。

李放心底里的深沟被犁起道道痕迹，那巨人的身影，带给他的是一种浸透骨髓的震撼。

视野回复正常，李放瞪大了眼睛，这是……

他的长刀正靠在巴里安的腰间，巴里安左手一根手指正轻轻顶着刀身，将刀锋偏转向下。

接着他的视野又模糊起来，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当啷一声，一截断剑也落在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