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武馆还有五百米时，方波下车，然后跑回武馆。顺泽小姐照例在做早餐，攸川则在伺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打了个招呼，方波准备上楼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吃早餐……其实今天并没出什么汗。

拉开门，方波发现房间里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人的年纪不太好判断，单看相貌似乎比方波略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看他那种成熟阴鸷的气质，又似乎有近十旬了。“你是谁？”方波一愣，这人给自己一种危险的感觉，令他莫名地不安。

“我吗？”对方削瘦的脸上肌肉扭动，露出一丝笑容，看起来很无邪的样子。“我是你的教练！你接下来训练科目的教练！”听得出来，汉语并不是他的母语。

“教练？吉野呢，他没跟我提起过你！”

“在我训练你的这段时间他都不会出现。”这个自称教练的站起来，绕着方波走了一圈，目光一直在他身上。这目光似乎带刺，让方波非常非常地不舒服。“我对你的训练是秘密进行的，如果你让第三个人知道了，你的朋友……那个漂亮小妞会立刻被送去当人体盛。另外，我给你的建议是，今天一整天你最好都躺在床上，养足精神！最后一条规矩是，永远别问我为什么，你得知道，我不喜欢中国人！”

“那么，我怎么称呼你呢？”

“教练！”

教练忽然跃出窗外，像一只狸猫。窗户原本是关着的，开窗、跃出、关窗，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而且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与此同时，顺泽小姐走了进来，托着装满精致早餐的木盘。

看到方波没有洗澡，顺泽微微有些意外，方波也不解释……也没法解释，坐下来吃早餐。

顺泽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也坐了下来，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方波狼吞虎咽。“看什么看，你有病啊？”知道她听不懂中文，方波笑迷迷地骂，那表情却像是：你做的早饭，真好吃！

顺泽于是也笑了。顺泽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非常可爱。这样欺负一个女孩，方波忽然觉得有些内疚。“唉，顺泽，像你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偏偏是个哑巴呢！为什么每个好女孩，老天爷都会给她们不幸呢？你不知道我多么喜欢安兰，她那么漂亮，聪明，那么有孝心，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生病的妈妈，还认识我这个混蛋，害得她在这个鬼地方担心受怕。”这些心思闷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从来没有也没办法向人倾诉，可是在顺泽面前，方波一股脑说了出来，这种感觉真好。

“我这么个狗日东西，怎么配得上安兰呢，真是他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顺泽，我发誓，我一定要拿到格斗之王，救出安兰，然后永远在她面前消失。我第一次和她见面害她丢了工作，第二次见面又害得她失业，最后干脆把她害到黑龙会手里了。他妈的，我是不是扫帚星啊！或者是天煞孤星？每个接近我的人都得倒霉？顺泽小姐，你以后离我远点吧……”

方波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说，顺泽一直笑眯眯地听着。

这天方波一直呆在房间里，想到奇怪的教练会把训练安排在晚上，他努力使自己进入睡眠状态。攸川正秀似乎接到了通知，当他是透明人，自顾做自己的事情……伺候花草。顺泽小姐这一天除了做饭时间，竟也出乎意料地不在家。

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教练也没有出现，方波躺在床上却异常清醒，脑子全是奇怪教练阴鸷的脸。这明显是一个年轻人经历了太多磨砺，而显出的超过年纪的成熟。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窗户吱呀一声动了一下，一个声音对他说道：“跟我来！”走到窗边看时，教练已经站在下面的街道上了。

不远处，街角停着一辆重量级蓝色雅马哈街车……这曾经是方波和雄哥的终极梦想。一阵悦耳的轰鸣，街车像一粒出膛的子弹飙了出去，估摸了一下，在八十码以上。这样的速度，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已经足够拉风了。

街车在一间酒吧门口停了下来，一眼可以看出，这是不良场所，方波闻到那种熟悉的气味。一个格斗家难道和一个中国政客一样，需要锻炼酒量？

教练指了指牌子，对方波说：“越南人开的！”

酒吧里乌烟瘴气，清一色东方人，越南、日本人，也许还有中国人、泰国人。教练往吧台上一坐，朝服务生打了个响指，要了两瓶啤酒。“你知道越南人打架有什么特点吗？我告诉你，越南人打架就一个字：狠！像兵蚁一样。如果他咬住了你，把他的头砍下来，他还是咬着你的。”

方波认为他已经猜到了教练的意图，接下来他应该可以观摩越南是怎么打架的了……训练似乎终于上了轨道。

但方波还是猜错了……

嘘——教练朝角落里一个越南马仔吹了声口哨，然后向他勾了勾了食指。这个脖子上纹着一条青龙的越南马仔眼里闪着凶光走了过来。

“嗨，Money,Money！”教练掏出一小沓钱在越南马仔面前晃了晃，这个可怜的马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近来接钱。砰——一声脆响，啤酒瓶在越南马仔脑袋上炸裂，酒沫泛着血水四溅开来。类似情况在这种酒吧里并不罕见，但通常只是在酒客和酒客之间发生。酒客主动攻击看场的马仔，而且打完之后照样端着杯子喝酒的事情就不多见了。

当然这种悠闲人持续了十几秒钟，然后，像是事先埋伏好了，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手持木棍和砍刀的越南人。方波不知道，在日本，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越南人，几乎每个都是随时可以战斗的战士。

“这就是我的第一课。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间酒吧走出去。”

他的教练布置下作业后，在方波背后推了一把，一个轻巧地翻身进了吧台，搂住了那个看起来还像个孩子的服务生，就像搂着自己的情人。

砰——

啊——

哗啦——

乒哩乓啦——

以上场景参照港片《古惑仔》片断。

从酒吧出来时，方波背部有两道刀伤，额头上多了一块於青，而那十几个越南人则躺在地上呻吟。

“我没提醒过你吗？越南人打架的特点，所以你就应该比他们更狠，这些越南猪，你完全可以把他们都杀死！”教练看起来不太满意，向方波咆哮了一阵，然后跨上街车，载着方波扬长而去。

这一次他们停在了一条铁轨旁边。我们知道日本是一个高速铁路发达的国家，列车平均运营速度是200公里。一般来说，200公里的时速掠过你身边，意味着你正经历一场七级大风。

教练从口袋里掏出一卷胶带，在方波肩、臂、胸、腰及脚踝处各缠了一圈。“现在，躺到铁轨中间去！”他的教练倚着摩托车，点了支烟吸上。“每十分钟会有一趟列车通过，你至少要在这里躺三十分钟！我要提醒你，列车会卷起强劲的气流，你必须用手抓住点什么，让自己不至于飘起来。我不希望听到尖叫，更不希望你站起来的时候身上有尿骚味。”

方波挑衅地看了教练一眼，然后像具僵尸一样跳到铁轨中央躺下。并不是他不恐惧，而是登上飞往日本的航班那一刻起，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死亡的准备。相比之下，这点恐惧又算得了什么！

“对了，由于铁路的工人的疏忽，列车底下有时会有些零部件脱落，所以我不能保证三十分钟之后你还能站起来。”

“如果我死了，也算为黑山会献身，我希望你们可以放我朋友回国！”

教练冷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但同样不能保证！”

“我操！”方波忍不住骂了句。这时，他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震动以极快的速度增强，一个人可以不怕死，但是面对恐惧却无法无动于衷，这是本能。强烈的震动之后，一股劲风袭来，方波使出了内力抓住扣着钢轨的道钉，但还是感觉身体在气流的冲击下，要漂浮起来。车轮冲击钢轨的尖利声，在路面和列车底部构成一个回声，有一种让人绝望的恐惧。方波急忙咬住一块嘴边一块石子……使自己不至发出尖叫。

幸亏，这种煎熬只有短短的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