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郢王
作者:白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352

看她的神情,幼微便知她心里并没有真得放下,毕竟是曾舍弃一切、爱了**年的时间,要一下子放弃那是不可能的。 杜五娘又是一个最易痴情的女子——就如前世的她一样。

“如果白瑞的事是个意外,那么明珠呢?”帮人帮到底,幼微决定帮她彻底看清梁君的本性,严厉地质问她:“你再去查查他那府中有多少个无名无分的姬妾,再查查他暗中投靠三皇子的原因,你们杜府是什么身份,他应该很清楚,可是仍为一己私利投在三皇子门下。在他的眼中,只有他的仕途、名利是最重要的,你根本什么也不算!”

她这话很重,而且有些越俎代庖了,杜五娘不满地瞪着她,微微喘着粗气,想要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幼微咬了下唇,轻轻道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说完便转身迅速离开。

她此时心里很乱,杜五娘的遭遇让她想到了自己,有时候她会想当初李亿将自己送到咸宜观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同年前的杜五娘一样,几乎了无生意?

但杜五娘比她幸运一些,有那样高贵的家世,有那样疼她爱她的亲人,所以她才有力气有勇气有能力重新站起来,并狠狠报复回去。

而自己呢,除了痴痴等待薄幸人的回头,除了等着时间将心口那道伤磨平,她一点法子也没有。她的报复也只是让她更加凄惨而已!

***

匆匆几日过去,这两天杜五娘一直没有与她联系过,她也不去管,只忙着生意上的事。

花满楼因为那次宴会,这几日生意异常火爆。先后有几位仕女定了大型的宴会。

转眼便到了四月,幼微的生意日渐上轨,粮肆没有先前的火爆,但依旧不错,每日里铺子外面便排了长长一排人买粮,很壮观。

与她在同一条街的粮肆就没这么好的兴旺了。那掌柜几次出来看看幼微这边的情形。又焦急地在账房里踱来踱去,想着对策。

这日,幼微在西市的粮肆中查看仓库中的存粮,谦和给的那个叫贵喜的伙计。现在帮着幼微管理这两个铺子,为人踏实肯干,又非常机灵。很有眼色,幼微用了几天,就觉得非常顺手。也不知谦和是怎样培养的人!

还有另一个伙计叫常喜,一听就很符合谦和贴身小厮的资格,他比贵喜看着平庸一些,眼神呆板老实,也是庄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幼微便让他暂管自己的两个庄子。

幼微每月初都会对上月铺子的盈利亏损总一总账,因而天色很晚了都没有回去。贵喜尽职尽责地跟着她在仓库里轻点粮食数目,又飞快地打着算盘算账。

中途没有纸墨了。贵喜飞快地跑去账房里拿东西,幼微则伸了个懒腰,起身望着面前满满一仓库的粮食笑。

忽外面传来轻微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很刺耳,幼微扬声喊道:“贵喜?”

外面却没有人回答,四周越发静得让人心里发悸,不远处传来树叶随风摇摆的簌簌声,幼微心底的那抹恐慌越来越大,随手拿起束在一旁用来抬粮的棍子,小心地打开了门,月色很亮,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空无一人。

她舒口气,以为自己多疑了,放下棍子就要转身回去,却一阵轻风吹过,在幼微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出鞘的利剑已经抵着她纤细的喉咙,身后一个低沉严厉的声音低喝道:“别动!”一个带着青草与汗腥味的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口鼻。

幼微脸色煞白,闪在脑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怎么这么倒霉?第二次被人拿剑抵着!”

“进去!”那个声音继续呵斥道,毫不怜香惜玉地拖着幼微进了仓库,幼微跌跌撞撞中连鞋子也掉了下来,她的鼻子狠狠撞在那人的手掌上,立即又酸又疼,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而那把剑却没有丝毫和软下来的迹象,如蛇一般紧紧贴着幼微的喉咙。

那人也不知用什么方法关上了门,屋里便只有那烛灯火在静静亮着。他一弹指过去,烛火便噗地一声灭了,顿时,四周便都处在寂静与黑暗中。

幼微动也不敢动,屏息凝神地听着身后的动静,但那人却如雕塑一般静立不动,全身凝满了肃然与紧张的气息。

然后幼微便听到远远传来一阵呼叫声:“快,继续追,别让那刺客跑了……”

“那异族人武功极高,你们要小心对付……”这个似乎是公鸭嘎嘎的嗓音,尖而刺耳,很不舒服。

幼微立即就听出这个声音是宫里太监的声音,刺客?异族人?

她此时有种很不想的预感,莫非,他们说的那人就是……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而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异动,剑锋又往幼微的皮肉里嵌了嵌,声音极低极冷:“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那铺面而来的浓浓杀机让幼微颤了颤,乖乖点头,不敢再动。

马蹄声、叫喊声不一会儿就渐渐远去,直至四周重新恢复原先的寂静,那人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下。而幼微的背早就被汗浸透了,听到人声远去,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便恍然闻到一股淡淡的但又近在咫尺的血腥味。

她一惊,他竟是受了伤?

扭头想要去看,那人手上却一使劲:“别动!”

幼微的头被迫往上抬着,火辣辣地疼,她觉得此刻自己的脸肯定是铁青一片,而且她几乎无法呼吸了,脸涨得通红。

那人大概察觉到自己力气太大了,又低低地警告道:“我可以放开你,但你不许出声!”

幼微胡乱地点头,那人便将手拿开,迟疑了一下,架在她脖子上的利器也慢慢移开了。

幼微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发闷的胸口与疼痛的嗓子才略好了一些。

而那刺客依旧站在幼微的旁边,犀利地盯着她,在月色的朦胧照耀下,幼微能看到他那一双黑如夜的眸子露出如狼一样的光芒。

她略略垂下眼,掩饰住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恐慌。

那人却“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半晌。然后淡声问:“这里是鱼氏粮肆?”

幼微不知他什么意思。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简略点下头。继而又抬头望着他,勇敢地说:“你可以就此离去,我会当做从没看见你。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刚发生的事……”

她的身子仍微微颤抖,舌头也有些打结,但还是将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那人垂眸看了一眼她不停颤抖的手。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但眼神又似是有些嘲弄,有些感慨地盯着幼微:“你姓鱼?”

幼微这才发觉他的声音竟然十分好听。仿佛冰与玉相击,清冷悦耳,仿若天籁。

但此时她没空想这些,反正他回去一查鱼氏粮肆就知道主人是谁,没必要瞒着。这个念头一闪,幼微便乖乖地点头:“是,小女子姓鱼名幼微。乃是这铺子的主人,我家就在长兴坊曲河北街第三户人家。刚搬来长安两个月,只是普通的商户,你如果不相信,回去可以调查一下……我发誓,绝不会将今晚的事外传……”说到最后,声音已带着祈求意味。

她还真怕面前这个如狼一般的刺客将自己给杀了灭口!

那人低低一笑,轻声:“你倒乖觉!”

幼微不知这是嘲弄还是赞扬,只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可那人却一直沉默着,双眸幽幽地望着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幼微一咬牙,便开口:“我,我那伙计刚去拿笔墨了,很快就会回来……”言外之意就是你赶紧走吧,不要磨蹭了!

那人嘴角卷起,发出一声轻笑:“放心,你那伙计正好生生地在外面睡着呢!”语气懒洋洋的。

幼微一惊,莫不是被他打晕了?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他还不回来!

“你,你到底想怎样?”极度的恐慌过后便是慢慢增长的勇气,幼微咬咬牙,便大胆地问道。

而那个刺客却头也不抬,径直坐到刚幼微算账用的椅子上,嗤啦一声将衣襟撕开。

幼微吓得倒退两步,脸色煞白,他,他想干什么……

但紧接着她便知道原来他是在包扎伤口,他似是被人一剑刺在腰间,因穿着黑色衣衫,即使流了血也并不显眼,而一将衣衫撕开,那翻着皮肉的狰狞伤口甚是骇人,殷红的血依旧源源不断地流着,他的衣服都被血染透了。

“可有药膏?”他淡淡问,声音中似乎有些无力。

幼微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点点头:“有。”

她自空间里掏出一盒玉炭膏,小心地递给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这,这是玉炭膏,治跌打损伤的,还,还可以止痛……”

那人拿过嗅了一嗅,冷冷地嘲笑:“你不是只做了五盒吗?”

幼微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那人已经将木匣子扔给她:“给我上药!”命令的语气毋庸置疑。

幼微再次愣住了,又是惊讶又是怀疑又是恐慌,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让她给他上药?

“还不快点?”声音已有着不耐烦。

幼微很想将膏子全部扣到他头上去,这个刺客竟然狂妄至此!以为自己是他的奴仆吗?

但是她不能,一是不敢,二是这玉炭膏很贵的,她不愿意浪费。

咬咬唇,她嗫嚅出声:“天太黑,我看不见……”

那人抬起眸盯了她一眼,即使看不清楚他的具体面容,但幼微仍是看到一抹冷笑自他唇角慢慢蔓延开来。

她一惊,好吧,今晚月亮很明,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也勉勉强强能看见了!她不敢再说别的,忙上前两步蹲下,没水,也就不擦洗伤口了。她郁闷地将黑乎乎的膏子给他涂上,存着报复的心思。她故意很用力地揉搓着他那道剑伤,那人疼得闷哼一声,大手如闪电一般扣住幼微的手。

后者大脑一片空白,完了,惹怒他了!鱼幼微你好.xzsj8.好抹药膏就是了,干嘛要招惹他!

她还没有后悔完。那人就淡淡喊了声:“鱼幼微……”

幼微屏息听着。

但他忽然又沉默下去。手也松开了。幼微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却是不敢再生是非,忙忙将伤口用膏子全部糊住,又左右找了找。将自己怀里的一条画帛拽出来,给他包扎好伤口。

那人一直任由她动作,直到她将画帛打好结后。才淡淡道:“果然会照顾人!”声音中带着他一贯的嘲弄。

他这句就像是在说幼微适合做仆人一般,听在幼微耳里刺耳得紧。她咬唇没有吭声,站起身时才觉得自己额头都是冷汗。显然紧张极了。

“这里有房间没有?”那人问。

幼微心底哀嚎出声,天哪,这个刺客该不会是还要想在这里住一晚吧?

“有。”她没精打采地说:“不过只有一间是空的。”

那是贵喜的房间,他此时在外面昏睡,房间自然是空着。

那人道:“扶我过去!”声音冷而淡,而那命令意味,幼微仔细琢磨了下。觉得甚浓。

她很想大声质问:“你自己不会走吗?”但是眼角瞟瞟他那一直拿在手中的剑,没敢说出口。

愤愤地将他扶起来。而他就那样靠在幼微身上,沉重的身躯几乎差点没让幼微喘过气来,后者腿软了下,拼命咬牙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她的小脑袋被迫向下垂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而那人却仿佛没有力气了一般,稳稳压着她,声音沙哑地问道:“怎么还不走?”

走你个头啊!幼微在心里愤愤地骂着,咬牙抬脚朝门口走着,歪歪扭扭地出了仓库,又蹒跚着向贵喜的房间走去。

幼微以前一直觉得这件铺子占地不够大,但此刻,她却觉得怎么这么远,***,明天,明天一定要把贵喜的房间给挪到仓库旁边,一抬脚就到。

好容易到了,一进屋,她将那人使劲往床上一推,令她惊讶的是那刺客竟然稳稳地坐在了床上,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刚才是装的!

她的脖子与腰都几乎要被压断了!幼微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眼仍不忘狠狠地瞪着他。

那人似乎轻笑了下,等幼微仔细去听时却又没了动静。他自怀中拿出一支质地坚硬的香,命令幼微:“点燃它!”

幼微恨得牙咬咬,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起身一把抓过来点在香炉上。

那香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香味,幼微觉得脑子有些迷糊,渐渐的,她好像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想去看,但全身疲惫得紧,眼皮子不停往下坠,身后似乎有些对话传来,但她大脑乱哄哄的,没有一点力气去倾听,再然后她仿佛听到刚那个如冰玉相击的声音淡淡道:“送她回去!”

身子一软,她便完全陷入了睡梦中。

“爷,您受伤了?”一个清润的声音惊讶道:“是小的来迟了,还请爷恕罪!”

如果幼微此时清醒着,那她一定就会发现这人赫然就是那个比贵人还像贵人的小厮千墨。

“外面怎么样?”四皇子郢王问。

“已将追兵引开,现在这里是安全的!”千墨恭敬地回答。

“你去将仓库的痕迹全部抹去,我们即刻离开!”郢王淡淡说着,向那倒在地上的纤细人儿看了一眼,便道:“她中了红迷香,待会儿送她回去!”

“是。”千墨转身出去,在看到幼微恬静安然的睡颜时,眼睛闪了闪。她看到爷会武功的模样,而爷竟然不欲杀她……

幼微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自己房间里。外面传来郑氏的敲门声:“惠娘,起来了,天都大量了。”

可不是,外面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中,屋子里亮堂堂的。

幼微一惊,忙忙起身,然后却觉全身又酸又疲,胸口隐隐有些发闷。

这是怎么了?她疲惫不堪地坐起身,昨晚那恐怖的遭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怔了怔,慌忙查看四周的情形,还好,的确是自己屋子,但那人怎么送自己回来的?

莫非昨晚是个梦吗?

幼微下了床,来到镜子旁,里面那个人脸色憔悴,眼睛红肿,一幅没有睡好的样子。

她的脸颊微微一丝轻肿,喉咙也感觉有一丝疼,她扒开衣襟看,赫然是一道深刻的刀痕,已经淤青了。

好吧,这下子证实了昨晚不是梦!

幼微想到那个刺客可恶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但好歹他没有杀了自己,还让人送她回来,那这笔帐就一笔勾销吧,她祈祷以后都不要再遇见他!

屋外郑氏依旧拍着门:“惠娘?”

幼微“哦”了一声,才觉得嗓子有些哑,大概是伤到声线了吧,她轻咳一声,喊道:“我起来了,娘!”

郑氏才转身离开:“快点啊,就等着你吃饭呢!”

又传来木郎远远的幸灾乐祸的声音:“咱们家就姐姐起得最晚了!”

幼微嘴角浮起一抹温柔安静的笑容。

简单处理了一下淤青,又换了件高领子的褥衫,幼微洗漱一下,开门出去。(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