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 1960年5月1日，他们打响了爆轰物理试验的第一炮。开 心 文 学

17号工地那里正好是个风口，一刮风，就沙尘呼啸，什么都看不见，吃饭时，眨眼的工夫，饭盒里全是沙子，得把饭盒捂在脸上快点扒拉，否则就吃不成了；夏天冰雹有乒乓球那么大，能把羊打死；冬天接雷管启爆线要不断跑到工号去烤手，否则手冻僵了，沒法接线。

那时郭永怀、王淦昌还沒有來工地。陈能宽带领丁健飞、张寿齐他们十多个年轻人，几乎每天都要打炮，有时一天打十几炮，挖坑、做支架、照相、铸造各种规格的炸药部件，体力劳动量很大，天天都是灰头土脸，晚上还要加班在煤油灯下分析数据、测量底片，研究商量第二天的工作等等，大伙吃了不少的苦。

张洁和两个女同事住在一顶小帐篷里，她们原先都是爱美的，自从來工地后，常常顾不上洗脸，倒头就睡，好久不洗头洗澡，每个人都显得比实际年龄显大，像村妇一样。张洁有一阵子不敢照镜子了，好在大伙都忙于工作，沒人笑话你。

陈能宽1950年获得美国耶鲁大学研究院物理冶金博士学位，后任美国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员，1955年回国。闲下來的时候，他就给大伙讲他的见闻。张洁一直记得，陈能宽讲他1947年出国的时候，坐轮船去美国，途中他想去理发，但理发师说沒时间，后來别人告诉他，这个美国理发师不给有色人种服务，但日本人除外。这深深地刺激了陈能宽，他说国破方知人种溅，咱们现在这事儿一定要干好，从振兴民族这一点來说，也要干好。

不久，郭永怀來了。又过了一段时间，王淦昌也來了。他化名王京，大伙都叫他王老。这两个著名科学家和陈能宽一起，提出各种方案，指导大家进行试验。饥饿袭來，他们就向附近的老乡买些地瓜充饥，年轻人偶尔到收割过的大田里找一些被遗忘的玉米、土豆或者萝卜……

他们在接连不断的炮声中证明着自己，也否定着自己的方案，一点一点地取得正确的数据。

有一天，突然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他们开始沒太当回事，但很快來了山洪，驻地已在滚滚的洪水中。帐篷有的塌了，有的被洪水冲走。锅碗瓢盆、仪器设备、书籍，或飘在水中，或被洪水冲走。陈能宽指挥大家下到齐腰深的洪水中打捞着、抢着。丁健飞吃力地把一台设备搬到山坡上。陈能宽把抢到手的书籍资料抱在胸前，朝山坡走去。王淦昌在洪水中追着一件飘着的仪器，眼看快抓住了，又被洪水冲走。王淦昌再次去抓，一个踉跄，向水中倒去。陈能宽惊叫着：“王老、快救王老！”

张洁扔掉手中的东西，一把拉住倒在水中的王淦昌。陈能宽喊到：“把王老拉上來，太危险了，都上來！”

那一天郭永怀回城办事，不在现场。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捞上來很少一点东西。幸好张洁眼疾手快，把记录数据的大本子抢到了手，只丢失了一小部分数据，避免了更大的损失。面对一片狼籍的现场，张洁和另两个姑娘都哭了，丁健飞眼里也是泪花闪闪，唉声叹气。

傍晚，李觉和郭永怀得到报告，坐吉普车赶到现场。李觉通过张爱萍，已经和工程兵司令陈士榘电话里交谈过，陈士榘指示不远处的工程兵部队，大力支援爆轰试验队。经过紧急协商，决定把人员全部转到工程兵临时腾出來的平房里去，不能再让大家住帐篷了。

晚饭做好了，是张洁下的面条。面条是李觉带來的，炊具是工程兵部队支援的。但是，却沒人动筷子，大家依然沉浸在沮丧中。李觉劝道：“仪器、设备沒了，沒关系，我保证很快给你们找來更好的。王老，你带头吃！”

王淦昌点点头，带头端起碗來，其余人这才都端起自己的碗，低头吃面条。

晚上，大家情绪低落，都沒有睡意，便來到王淦昌身边。王老是大伙的主心骨，陈能宽让王老给大家讲几句，王淦昌抬头望一阵满天的星星，语气深沉，充满感情地说：“孩子们，物理学是一门很美的科学，大至宇宙，小到基本粒子，都是物理学研究的对象。寻求它的规律，探索奥秘，多有意思啊。你们选择了一个很好的专业，走进的是一个美妙无穷的世界。尤其是把这门科学和自己命运、国家的命运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多幸福啊……”

听到这里，张洁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飞快地瞅一眼丁健飞，发现他入迷地望着王老，背影削瘦而坚硬……

李觉回到城里，头一件事就是给爆轰试验队筹集仪器、设备。他列了一个单子，有些东西可以在东安市场上买到，他派人去买了。有些是买不到的，他到处打听，说是空军有可能有，他先派人送去一个单子，怕落实不了，过了几天，亲自登门去找空军司令刘亚楼。

刘亚楼在开会，秘书办公室的人看他是一个少将，就让他在司令办公室里稍等。以前开会，他和刘亚楼多次见面，刘亚楼醉心于国防尖端事业，凡是两弹的事，他一律给开后门。李觉坐下后，看到茶几上有一个西瓜，又渴又饿的他拿起刀就切开吃起來，刘亚楼进來时，他刚好把一个瓜吃完，西瓜皮有半脸盆。他赶忙站起來，冲刘亚楼敬个礼，刘亚楼有点愕然地说：“那么大个西瓜，你一个人吃了？”

李觉摸摸肚子，说有点撑了。

刘亚楼说：“早点把你那个大西瓜给国家种出來！”

李觉说，那您得多支持。刘亚楼一挥手，从门口进來一个大校，把手中的单子递给李觉，说单子上的东西，我们有的有，有的沒有，打勾的都有，都集中在丰台的一个仓库，已通知他们了，你们自己去拉吧。

李觉一看，发现沒有高速像机，而这是最需要的东西了。他有些遗憾，刘亚楼说：“你去老邱那儿看看，我打电话问过总参作战部，他们说好像他那儿有。”

刘亚楼说的老邱，就是炮兵司令邱创成。李觉心里踏实了些，赶紧道谢告辞。出门时，他一眼瞅见靠窗户的墙上有一把大号的望远镜，快步走到墙边取下，挎在身上。刘亚楼不解，说望远镜你也要？这是我去罗马利亚，人家空军司令送我的，自己都沒舍得上缴！李觉哈哈一笑：“刘司令，我用完了还你。”

李觉又敬个礼，走了。第二天，他如约來到炮兵司令部大院。邱创成正在办公室等他，李觉一眼看到放在办公桌上的高速像机，兴奋地奔过去。

邱创成问：“是这东西吗？”

李觉说：“是，跑遍北京城，终于找到了！”

邱创成说：“先别高兴，告诉我是干什么用再拿走。”

李觉一楞，就问：“您真不知道？”

邱创成说：“知道了我还问你？”

李觉犹豫一阵，为难地说：“邱司令……要不您问问刘亚楼司令吧，不是他给您打电话让找这东西吗……我官小，乱说我怕担不起责任，您看……”

邱创成哈哈大笑，然后得意地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不知道能这么快把东西预备好等着你？常委会推迟了两小时，我就是等你來，问问你，咋样了，啥时候能搞出來？”

李觉说：“那玩意儿太复杂，恐怕还得几年。”

邱创成略显失望地说：“那就等几年吧。”

李觉看着像机：“邱司令，我给你打个借条吧。”

邱创成爽快地说：“算了，以后还需要什么，直接來找我。”

李觉真诚地道过谢，跟随他來的两个战士把相机搬走了。李觉只用了一个星期，就把爆轰试验队需要的东西都搞全了，有些还是超额完成的，比如这架高速相机，它对记录爆轰数值非常有用。东西运到17号工地，把试验队的人乐坏了。张洁甚至说：“要是沒有那场暴雨，哪來这么多好宝贝？坏事成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