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不留俘虏
作者:沉墨的阿鱼      更新:2019-07-27 12:23      字数:3570

靖乾五年二月初三,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这一天,第二次伐楚战争迎来了第一个根本性的转折点,这一天过后,战争的走势发生了变化,楚国从被动防御转向双方战略相持,战争进入了第二阶段。

因为这一天,李天磊所部在与豫州军对战厮杀二十天后,终于等到了致胜的时机,向豫州军发动了总攻!史称“宜城会战”!

面对豫州军的十八万步卒,李天磊布置在外围的八万人马虽然数量上屈居弱势,可是……这支部队是骑兵!

每一位有经验的将领都很清楚,在平原上,纯步兵遭遇纯骑兵,骑兵部队的实际战力可以放大三倍计算!

因此,别看双方打得热火朝天,战场上蠕动的黑色墨点远多于红色颗粒,其实呢,真正占据优势的一方,反而是兵力较少的楚军骑兵部队。事实上,自会战开始之日起算,豫州军除了第一天发动了一次主动攻击外,其余的十九天全在挨打。

他们每天都过得很有规律。罗家一儿一女一婿,三位小将天不亮就发动进攻,三支游骑轮番登场走马灯,平均每半个时辰发动一次绕阵飞射,豫州军的火头兵不得不备上两口锅子,一口煮饭,另一口顶在头上……

过了中午,大家吃过午饭,休养月余已经活蹦乱跳的逐寇老将吴越戈上场了。——据统计,在这十九天里,豫州军团顶在最前面的军寨,那扇可怜的营门被他的长柄战斧劈开了七次,接着便是王五仓和程平安两位大将,率领大股铁骑潮水般涌进寨来,冲撞、烧杀、劈砍、践踏……除了没兴趣奸淫,其余的活计竟是一个也不落下,活生生便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豫州军叫苦不迭,更是惊恐万状,胆战心惊,被安排补充到前寨,那就是一只脚进了鬼门关,到了半夜里,满营皆是求神告佛的祈祷声和哭爹喊娘的哀泣声,尤其是各级将领,每天至少有三到五位中高级军官横死帐内,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也没有别的伤痕,除了死者额头正中央的一把柳叶飞刀。

走又走不得,打也打不过,这个仗,太憋屈了呀!天天提心吊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终于,苦日子到头了。

李天磊毫无预兆地突然召集众将,宣布了一条重要的决定:“时机已至,是时候干掉他们,毕全功于一役了!将军们,做好准备,明日总攻!”

将领们欢声如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磨了这许多时候,终于可以发力了!

次日清晨,楚军在中军大帐前设案供香,摆了逐寇军阵亡老将们的神龛神座,供上三牲六果,猪羊醴酒。在法螺鼓号声中,李天磊率众将白巾束额,恭敬拈香,许愿设醮。

李天磊眼含热泪,拈香一躬喃喃祝祷:“兄弟们呐,你们看到了吗?仇人就在我们面前,他们在恐惧中发抖,在煎熬中等待我们讨还血债!哥哥们,睁开眼,天磊……这就给你们报仇啦!”

三拜礼毕,李天磊插香入炉,转身环顾众将,忽然弯腰深深一鞠躬,用一种商量的口吻恳求道:“诸位将军,胜利在望,报仇雪恨只在今日!天磊有一不情之请,望诸君不吝慨纳。——此战,我们……不留俘虏!”

不留俘虏!不留俘虏!

对面的豫州军不是铁浮屠,兵力构成不光是鞑靼人,事实上,几近七成的士卒都是汉人!

可李天磊的命令居然是……不留俘虏!

众将闻言咋舌,面面相觑。

这时,张凤清走了出来,面色凄苦,面向众将双膝跪地,一言不发只是磕头。

“夫人快起!”

“这如何使得!”

罗冠虎、罗秀儿,常朝阳,三个青年一起走到母亲身后,跪地磕头不止。

渐渐地,那一道道目光变了,从迟疑、犹豫、不忍,变成了仇恨、刻毒、残忍……

沙克珊面无表情,他慢条斯理地拔出弯刀,刀锋缓缓指向天空,声音沉缓坚定,俊秀的容颜布满了杀气:“沙克珊在此起誓,不留俘虏!”

王五仓、程平安先后拔刀,振声如雷:“不留俘虏!”

下一刻,八万把马刀对天齐舞,军营里炸出雷鸣般的三声巨响:“不留俘虏!不留俘虏!不留俘虏!”

三声喝毕,鼓号齐鸣。

楚军营门大开,一队队鲜衣怒马的骑兵开出军寨,甲仗森寨,杀气冲霄,在广阔的平原上布下了进攻阵势。

随着一声尖锐的鸣镝,号角一变,三短一长。大军轰然而动,如山洪倾斜般向着不同方向奔涌而去。

——总攻,开始了!

死亡临近,豫州军却浑然未觉。二十天来每日温吞水一般的进攻,给人一种错觉,楚军忌惮我方兵力强大,他们的进攻力度,不过如此!

老时间,老地点,喊杀声响起,他们以为楚军又会像平时一样,打破前寨,大肆烧杀一番,就会如期退去。接着他们便要连夜开工,把被毁的前寨再建起来。虽然很可笑,可他们不得不相信,这是一种特殊的对抗方式,二位大督帅向他们保证,紧咬牙关,坚持下去,我们人多势众必将耗得更久!

于是,前寨哀嚎震天,其余各营却各自坚守,就连梦中的夜于罗和洛萨哈也是一脸麻木,拿起枕头捂住耳,接着睡大觉。在那梦里……自己正率领大军漫山遍野追杀楚军,驻马高坡,指鞭笑傲,别提有多神气呢!

显然,继骄兵之计后,狄军又中了李天磊的慢军之计!

直到前寨和两翼护营尽被攻破,豫州军这才猛然惊醒,不好,今天与平日不一样了,今天……今天要糟!

夜于罗和洛萨哈仓惶起身,未及出帐中军大营已被四路骑兵团团包围。一时间,箭雨横空,铺天盖地而来,倒霉的洛萨哈身无片甲,隔着帅帐被万箭没顶活活钉死在了帐内,死状凄惨,浑身上下插满箭支,跟刺猬一样。

尚未交锋,两位主帅已死了一个,豫州兵将抱头鼠窜乱做一团,哪里还能组织起像样的反击?

“快!跟紧我,突围出去!”

夜于罗骑一匹无鞍马,一路高声喊叫,不管不顾直往南门冲杀。少将军摩柯尔率仅存的数千卫队紧跟其后,无数残兵败将看到希望,发一声喊全呼啦啦涌去,倒也真被他冲开一条血路,数万残兵疯奔猛冲,汇合了后营,近十万败兵一路南下,沿途骑兵阻拦不住,便改变策略层层劫杀,血流成渠,尸横遍野,一路往南直铺出去。

眼看冲出了重围,天地重见光明,死里逃生的夜于罗热泪盈眶,高叫一声:“兽神佑我!”

只听“呼”地一声尖啸,眼前黑光一闪,身旁的儿子没了,只留一批光秃秃的战马。

夜于罗没反应过来,呐呐地转过头,只见身后不远处,摩柯尔正“站”在地上,低着头,双臂无力下垂,轻轻地摇荡着……

“吾儿……”夜于罗赶马过去,定睛看时不觉到抽一口冷气,只见儿子的胸膛上插着一支四尺长的投枪,枪尖已斜斜地没入地面,他就是这么“站着”的!

“吾儿——!”

老年绝后的夜于罗悲呼一声,不及悼念数语,又听马蹄声响,接着便是风暴临头般“呼呼呼”的尖锐啸声!

夜于罗颤抖着抬起苍白的头颅,天空是暗的,布满了黑线,几乎遮蔽了阳光,他人生中看见的最后一幕,是迎面冲来了一支骑兵部队,竖着一杆绘有“飞骑掷枪”的红色军旗,侧后方又有一杆将旗,上书五个大字:“忠武将军杨”!

忠武将军?哦,听说过,那是忠武营的营主杨胜飞啊!——咦?他不是铁骑军团所属么?怎么到了这里?

这就是夜于罗在死前最后的心理活动。下一刻,一座钢铁森林从天而降,在大片的血肉沃土中扎下根来,血花绽放,茁壮成长。

这就是李天磊所谓的“致胜之机”!——铁骑军团的勤王部队,终于到了!

面对喀尔吉率领的五十万贵族私兵部队,东部战场同样吃紧,刘彤和孟大牛兵力薄弱,无法派出更多援军,因此只来了一支骑兵。

虽然只有一营兵马,两员大将,可他们不是一般部队。他们是拥有特色兵种“投枪骑兵”的三万忠武营!逐寇旧部中硕果仅存的一支老牌劲旅,最后的一位逐寇老将——杨胜飞!还有他的夫人,山贼女将杜寒玉。

他们的到来不是巧合。——他们,是专程赶来报仇的!

血仇,要用鲜血偿还!

逐寇军的耻辱,理应由逐寇军亲手洗刷!

战斗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悬念。所有的将军们,他们下达了同一个命令:打乱编制,全力追杀!最后着重强调——不要俘虏!

士兵们,做出选择,心怀仁慈,让烈士的英灵蒙羞九泉,还是拿起屠刀,用敌寇的人头换取赫赫战功?

没有第二个选择,只有唯一的答案!

广阔的平原上,数以十万计的骑兵往来驰骋,各军各营的将士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人都在忙于杀戮,没有任何人试图指挥部队,士兵们遵从自己的直觉各自为战,由于过度兴奋而充血的眼中已认不出军官和战旗,只有简简单单的两种颜色——红色与黑色,生或死!

兄弟啊,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们并肩杀敌!

杀!杀!杀!

这一幕,如此残忍,如此野蛮,如此血腥,像蝗虫在啃噬庄稼,像风暴在席卷落叶,像野火横扫荒原……

马刀为笔血为墨,骑兵们用最直白的方式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不要怨我心狠,你们不该踏足我的家园!不该杀戮我的同胞!不该……与我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漫长的一天过去,无边的黑暗降临,血色的休止符,终于在夜色中划落,一切尽被吞噬。

靖乾五年二月初三夜,宜城会战,结束了。

不,准确地说,结束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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