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万大军开始徐徐退却，李世民等六人还像钉子一样钉在便桥桥头，看上去依然态度从容，但实际上每个人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李世民六人转身回来，乐阳纵马迎了上去。李世民大喜道：“不可思议！颉利十几万大军竟然被你一曲琴音给震了回去！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李世民似乎太兴奋，连着说了三个“不可思议”。

乐阳淡淡一笑，道：“主要是皇上的战术摆的好。我们以少量骑兵面对颉利二十万大军，皇上谈笑风生，指挥若定，再加上侯君集重创其左翼，颉利在不明我军虚实的情况下，才不敢轻举妄动。”乐阳清晰地知道在皇帝面前，是绝对不能居功的，于是他摆出了相当谦卑的态度。

果然李世民很高兴地笑道：“若不是你一曲琴音让颉利军无斗志，我们的计策也不能这么顺利地成功。对了，刚刚你那一曲叫什么名字，怎么能让人听了变成那个样子？”

“那个曲子只有一个字，叫做《哀》。”乐阳道：“陛下，琴有灵，灵通心，臣之琴音，触动了他们内心的负面情绪，如哀痛、无助、迷惘等，这些情绪被乐曲引动，逐渐将他们的斗志驱散，所以，他们才会变成陛下所见的样子。”

“以内力操纵琴声，使其音的扩散范围成倍增长，因而才能使上万人被此琴音感染。”李世民道：“你这也算一种武功了吧！”

乐阳点点头，“正是。”

“对了，朕接连两次见你在弹奏一段时间之后就琴弦断裂，以致无法继续，这是何原因？”

乐阳叹了口气，道：“陛下，臣每次弹曲都要将内力倾注于琴弦之上，并以特殊的心法和指法奏出，因此，对于琴的材质要求就相当严格。臣两次所用的琴都是普通的琴，因此无法承受，到了一定时间就自行断裂了。”

“原来如此。”李世民点点头，道：“朕回宫之后派人帮你找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琴。”

乐阳大喜，“臣先谢过陛下了！”

李世民笑道：“你能有张好琴用，对我方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到时候朕可能还要谢你呢！”

乐阳不好意思地一笑，这时，一个小校骑马飞快地奔了过来，下马启奏道：“陛下，侯将军回来了。”

“好！你们随朕一起去，迎接我们的大功臣！”李世民带着乐阳六人，及两千骑兵，去迎接侯君集的凯旋。荒野上渐渐驰来的侯君集部队，他们几乎是没有一个人不带伤的，各人的盔甲上布满了已干的和未干的血迹，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疲态，可是他们的眼神依旧明亮，眉宇间更是斗志昂扬。

李世民率众迎了上去，对面迎上来的是侯君集和尉迟敬德，两人跳下马来，向李世民行礼。李世民吩咐两人平身，他的目光越过两人，落在两人背后的一众将士身上，接着，他忽然皱起了眉头，“其他人呢？”

“陛下，只有这些人了……”尉迟敬德垂下头，低声道，“我方共计出战两万八千人，如今，所剩不及两千。”

“什么？！”李世民大震，喝道：“带朕去战场。”

“是！”侯君集和尉迟敬德起身上马，带着李世民向战场的方向驰去。

在侯君集和雅尔斤部交战的那座小山下，布满了唐军和颉利军的尸体，到处抛洒着残肢断臂，众人看到这一切，全都沉默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问道：“颉利折了多少人？”

侯君集道：“不足两万。”

“颉利的骑兵确实善战啊！”李世民道。

“陛下，这次在战斗最紧要的关头，全靠侯将军的飞虎军冲入敌阵，击伤雅尔斤并夺得敌人的大旗，战场形势才得以扭转。”尉迟敬德道：“否则，我们很可能就全军覆没了。”

“飞虎军。”李世民点了点头，他将目光转向侯君集，说道：“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奖赏你，奖赏你的飞虎军，朕要亲自检阅他们！”

浑身是血一脸征尘的侯君集一愣，看着李世民：“皇上要检阅飞虎军？”李世民点点头。侯君集用低沉的语气说道：“皇上，飞虎军，飞虎军完了！”

“你说什么？！”李世民大惊道。

侯君集咬咬牙，大吼一声：“飞虎军所属，出列！”

从一众残兵中走出了十一人，个个满身是血。

李世民一呆，接着语音颤抖地问：“就只剩下他们了？”

侯君集的脸抽搐了几下，点点头再也忍不住蹲到地上，“哇”地一声哭起来。李世民身后的大臣、将军、侍卫纷纷落泪，只有李世民一个人紧咬着牙，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他伸出手轻拍了两下侯君集背上被血染透了的战甲说道：“哭什么，站起来，就是十一个人，朕也要检阅他们。”

侯君集站了起来，看看自己的亲兵，扯着沙哑的喉咙喊了一声：“上马，列队，请天子校阅！”

李世民上马，领着众臣从这十一个人面前走过，神色庄重。校阅完毕，李世民挥鞭一指北方：“都说颉利铁骑骁勇无敌，看看你们，朕要说，真正无敌的勇士在我大唐的军旗下，有你们的忠诚，这个国家一定会强大起来的！”说到这里，李世民转过脸去，眼望着苍茫的大地，目光中喷吐出来的只有火焰。他的身后一面军旗被风吹得直抖。

乐阳从怀中取出玉箫，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声调苍凉而悠远，在风的吹拂下，乐曲悠悠然飘向天际，仿佛在向死者告慰，又向是在苍天祝愿：逝者已矣，然功勋永存，每当冲锋的号角响起时，他们就在这里整装待命了……

李世民闭上眼睛聆听着，许久之后，直到乐阳最后一缕箫音消失在风中，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轻轻道：“这是什么曲子？”

乐阳吁了口气，道：“安魂曲，告慰已去的大唐将士。”

“安魂曲……”李世民喃喃自语，忽然想是起誓一般地大声道：“他们不会白死的！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