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五章 兴亡之间
作者:淡墨青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488

大军压境,一战而破静守待敌的黄得功黄帅。 这么一来,南京倒确实是一鼓而下了。

其间详情,倒也不必赘述。大约在南京城中的弘光君臣没有想到,曾志国敢冒如此奇险,数路大军压境,不仅不退缩守镇江或是苏常,反而把所有的七个团的战兵收拢,预先打粮,然后调集民夫运粮,从镇江到南京,快马不过一天功夫,而七个团的步兵战军就这么迅如奔雷的向南京涌了过来

锦帽貂裘,千骑万军卷平岗!

先破黄得功,黄镇五万大军,几乎不是一合之敌,半天功夫,全镇崩溃,黄得功被将佐们簇拥着,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当时的南京城,方圆如此之大,而城中守备兵马说有二三十万。能持戈柱戟上城守备的,一万人也没有。

中华门,水西门,太平、朝阳、神策诸门悉下,华远山领部在钟山之下摇动着“曾”字大旗时,阖城上下,皆知大事去矣。

“我便知道,这曾某人不好惹!”

钱谦益已经换上了青衣小帽,随身布囊中还携有珠玉黄金,十来斤重,用布包裹了,小小巧巧,正为合适。

当着家人的面,他还强自镇定:“不过也不必慌,我想,他此番也不过是找马阁老算帐,横竖我曾经放交情给他,总不会不顾脸面,来动我的手。但是我也不必留在府里,先避一避,大局一定,到时候就好转圆说话了。”

平时他说话,腔调神情都威严极了,底下的人不胆不敢cha话,连一点咳声也不敢有。今天到了这种地步,却也没有什么人理他,底下黑压压几百人。虽不敢公然驳他,却也是在低声议论,一片的嗡嗡声响。

钱谦益知道再耽搁下去,准得坏事。

他向正室丁氏夫人连连示意,夫人无法,只得出来弹压安抚,她向来是滥好人,底下人向来不伏她,几句话说过,反而更乱了。

“我说,”柳如是向来是风风火火的xìng子,对曾志国又向来欣赏,这半年来,用河东君的名义还通了几番书信,所以她心里并不慌,这会子这么乱,她勃然大怒,柳眉倒竖,喝道:“什么体统,当着老爷的面,这么乱法。难道曾军入城,大明就没有王法了不成!”

这倒是提醒了大家,不论是哪个大人当朝,或是换皇帝,大约主奴之分是没法更改的。大家已经在钱府多年,就算是改投别家,如果没有家主的书信,别人家里也不会接受来历不明的奴仆,到那时,就只能活活饿死。

柳如是如此杀伐决断,钱谦益对这个如夫人更添欣赏与畏惧之情。但眼下不是倾诉衷肠的场合,他自己心乱如麻,也是经柳如是一喝才镇定了些。

“河东君,我看,你同我一块走吧?”

“倒是当真不必,曾帅与我亦非素不相识,我想,他那样英雄人物,总归不会来为难一个fù人。”

“唉,也好,但是,要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丧乱之时,能亲睹此状,我只觉痛快。倒是你,打算怎么办?”

消息传来,钱谦益只在收拾行装,准备出奔,这会柳如是一问。他真有盲然失措之感。

他嗫嚅着道:“我打算化装,经太平门混出城去。”

柳如是摇头道:“那里虽偏一些,但亦不是没有兵,你堂堂国家柱石大臣,如果就这么青衣小帽的死在乱军之中,后世史书,怎么评你?”

如此一说,真的大有干系。以钱谦益一生来说,大抵功业就是这样了。如今后世之名,也必须要考虑到。如果真的被人当逃难的百姓,当头一刀砍死在沟渠里,史笔如铁,记述下来,还真的是一件极为难堪的事。

他原本是打算从太平门混出去,然后投奔左镇,当时城中文武,持这种打算的人并不少。因为左镇号称有五十万人,南明残余势力中较强,投到他军中,就算将来不是降清就是降曾,躲在大军里面,总好过被几个小兵在路上杀死的好。

钱谦益对柳如是已经极为佩服,到此时。不能不问计了:“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两条路:第一,到宫中寻天子下落,随天子同进止,果真有不幸的话,将来也是忠臣传世,钱家亦要沾夫君的光了。”

“我看,这会天子也出奔了,兵慌马乱的,万一找不到,凭白抓瞎。”

“那。你去找马士英,他有三百贵州兵,是打不散的子弟兵。这会刚刚破城不久,他应该还没有走。”

钱谦益霍然醒悟,果然,找马士英是一条好路子!

眼前情形,要么在府里坐以待毙。虽然和曾志国有那么一点小交情,但曾军讨伐过来,可是公然说要查抄点捡他的家财,此事不得不防,还是出奔为上。

跟着弘光皇帝,他并不愿意。平时大伙儿把皇帝当抹布,脏的臭的全往上面抹,从心底里面就从来没有把福藩当成过天子,不然的话,也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流言安在弘光皇帝头上了。

到了这会,离乱末世,大约是钱谦益心底残留的一点天良发作,感觉出了此事去投奔皇帝并不适宜,有点内愧于心。

况且,明朝士大夫对小明王的故事烂熟于心,既然太祖爷能沉小明王于江中,曾志国为什么不能一把火烧了内城?

到时候玉石俱焚,说是从龙殉国的大忠臣,但钱谦益自忖,自己对弘光皇帝的忠诚实在还够不上陪他**的地步。

那么,就只有投马瑶草去了。此老做事向来缜密多虑,在城中虽多依kao着诚意伯刘孔昭的操江兵马,但他自己也早就想过办法,从贵州调了三百义勇过来,环伺左右,披重甲,持利刃,任务就是保卫他一个人。

有这三百精兵在手里,马士英在城中才如鱼得水,对各方势力都取利用的态度,而不是受制于人。

象东林党。嘴炮放的震天响,但实在都是文官出身。武将府里总有三五十能骑马的家丁,这些文官有几个书僮罢了,一见刀光,身子便软了半截。和马士英斗了一年多,除了鼓动左良玉造反外,就什么正事也没干成。

秀才造成,三百年也不成!

念及于此,钱谦益算是醒悟,对眼前的这位如夫人着实感jī。投马士英,他决意再带几个人,免得太过寒酸。

耳听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厮杀声,钱谦益有些tuǐ软,不敢再耽搁下去。

“唉,真是何苦来!”洒下几滴泪后,他带着几个小僮仓皇而去。

在钱谦益走后不久,大约只一两个时辰,曾兵已经到钱府门前。一个列长带着五十人,持枪矛长戟,把钱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问来意,询问曾帅所在,通通不答,只说奉上命,围拢钱府,不准任何人进出。

到了此时,就是柳如是也有惊慌失措之感。平时看诗词歌赋可以觉得心xiōng一快,豪气顿生,什么醉里挑灯看剑,马作的卢飞快。到了此时,长戟在前,却是诺诺不能置一词退敌,心xiōng之中,唯有无力之感。

唯有看着城中四起的火光,登楼远眺,只见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影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城破之时,守兵不能守城,但四处放火抢劫,却是拿手好戏。

坊中无赖流氓,此时当然也大发其财,抢夺财物,jianyínfù女,无恶不作。

柳如是看了半响,唯有两行泪下,钱府有兵围着,也等于是有兵在保护。曾军到来之前,已经有乱兵无赖叩门,好赖她调度得宜,派健仆把大门堵死,乱兵一直不得入,刀砍大门泄愤而走。

巨室富户可以如此,而普通的百姓不过一门掩户,如何能挡得住如狼似虎成群结队的乱兵!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是时,似乎也只有这八个字能略表心xiōng中的郁闷烦恶之感了。

柳如是登楼叹兴亡,而钱谦益倒确实已经是丧家之犬了。

出门之时,觉得筹划得宜,凡事总可以依计划来行,出奔之后,大可从容再想办法。不过,不曾想到街面上已经乱的一锅粥也似,出门没走二里地,已经遇着四五股乱兵。到这时候,可没有办法摆礼部尚书的身份,到处躲藏不及,僮仆也失散了,离太平门还有好远路程又被乱兵砍了几刀,所幸一刀砍中随中的包裹,珠玉黄金滚滚落地,乱兵们欢呼雀跃,一起去抢,总算是放了他一条xìng命出来。

身处如此危城之中,四处烟火,到处是持刀抢劫杀人jianyín女人的乱兵和城中无赖,到处是哀哭与鲜血。

国破家亡,国破家亡!

马士英早就走了,天雄军未曾下钟山,他就已经带着贵州兵打开了空空dàngdàng的太平门,绕道走了,在他之后,也有不少文官武将从各门逃走,但十停里最多走了一两停,多数人被难民和乱兵阻在城中,到现在就是钱谦益也明白过味道来,想再出城,不要说城头可能已经有天雄军在布防,就算是没有,他一个半老将死的糟老头子,也是不要想跑到城外去了。

而且,身边无人兼无钱,如何到得左梦庚的军中亦大成问题。

到此时,也只有顿一顿脚,下了狠心,还是折返回身,往着内城,也就是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读者诸君鉴:一年多前,我生病请假,仅是如此还能勉力报效,然幼子尚在襁褓,每日洗尿布不缀,这码字一道,是委实继续不得了。现在儿子已经过周岁,我算是养病兼当奶爸,一切辛苦,也算有了回报。

本书一定写完,个人sī事,不想多说,只求读者诸君知我谅我便是。

又:更新尽快,但不能保证不断更,一年多无有收入,压力倍增,只能先为五斗米谋了。V!。